《傀儡戏》逝雨流风

13、结之壹·流伶

　　痛……痛彻心肺。
　　可我不能倒下去。在他给我答案之前，我不能——正如很多人之所以不会输，是因为他们，不能输。
　　我继续舞着……这已经不是属于哪一流派的舞了。若要安上名字，那只能是——战舞。
　　为战斗而存在的舞。为战斗而存在的舞者。
　　这就是我的舞——是我存在的价值，可以利用的价值。九年前就是如此，被视为“武器”的我，差些就要被送走，送去我不知道的地方为战斗而舞——想要把我，变成傀儡——只因为，我是所谓的，惊鸿舞。
　　所以我痛恨这一切。所以我离开了克魔岛。所以我不愿意他成为为战斗而存在的人，在硝烟战火中一点点将他的灵魂磨掉。
　　若是他想走而不能走，我便助他好了——我自信我有足够的能力。
　　若是他根本不想，就当我不曾认识过此人罢了——我是为他的琴音动心，若此物已不复存在，我又何必再去追索？

　　我往他的方向看去。他身上红光缠绕，咒术结出的绳索将他和巫师少女连在一起；他双手受一名金发贤者钳制，连同红线一齐，将他牢牢缚住——那就是，傀儡戏吧。
　　你想走么……你想要自由么？
　　遥见他嘴唇翕动，却听不清只言片语。
　　可以感受到，脸上的烧蚀越来越深……烧得连视线都模糊不清了……这下去可什么也看不见了。
　　倦了吧……算了吧。
　　我放弃了防御，直往他的方向冲去。冰冷雪片不停打在我身上，寒冷彻骨。

　　又一阵密集箭雨，却不是出自我之手。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是低沉的吟咒声，伴着七弦琴的古幽音色。
　　一只手轻轻搂住了我，扶着我旋转，踏成舞步。
　　“……落花流水皆无情……”
　　一点淡红光晕，自我们二人间散开，形成了球形的光壁，将我们二人围住。薄薄的光膜上红光流动若梦幻泡影，看似脆弱却是坚不可摧。
　　“我来迟了，流伶。”榭歌淡淡地笑着。

　　“你能……打破结界？！”有人冲了过来——正是那金发贤者——冲过来又被障壁所阻弹开一边。
　　榭歌微笑：“你也换名字了啊……修兰？还有这……‘破晓’。好名字呢。”
　　“真的是你……晓！”名为修兰的贤者站起，语音颤抖地念出这个字。
　　榭歌的……故交——？
　　“已经不是了。我现在的名字是榭歌——可你，难道还是那个‘昏’么？”
　　修兰似没有听见他的话：“晓……‘黄昏’的首领，到底是谁？”
　　榭歌迟疑了一会，轻轻摇头：“不是我。”
　　修兰一步步走上前，手轻轻地抚上障壁：“不是吗。我真没想到……没想到……你会和惊鸿舞在一起。”
　　“我也没想到呢，你竟会……”榭歌目光转向另一边，“……和羽音在一起。不要因为他和我有点像，你就欺负他啊——他可是，我最喜欢的弟子。”
　　看着修兰呆住，我愈发觉得可笑——原来竟有那么多的纠葛。而我，全然不知——我也应该呆住的吧……只是，已经无力思考了。酸液，仿佛将我的思想，也一并烧掉了。
　　这张脸是再也无法回复从前模样了。如此也好……倒可再省却许多麻烦。
　　一只手伸过来，就着袖子轻轻抹净我脸上的强酸。榭歌轻声道：“流伶，你倦了么？可要回去？”
　　回去啊……我望向远处台上的褐发少年。他也正望着我么？为何他眸中……隐有雾色？那本应是双最美丽最灵动的天蓝之瞳啊。
　　这般迷茫神色……使我不觉回想起榭歌的话。
　　「我一直在努力着，想让你能自由……我是不是，一直都没有做对呢。」
　　自由，不是需要别人左右才能得到的东西。
　　看着他身上红色咒缚消失，我心亦随之坦然，既而是解脱后无止的疲意。
　　呵……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即使你尚未回答过我一句，我也明白了。明白得……迟了。
　　那就这样吧。什么斐扬林，天津樱，朱诺云，昆仑棋……都算了吧。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所谓惊鸿舞这个人了。
　　我，终究是个傀儡而已呵——连自己的命运也无法左右，何况他人。

　　榭歌悉我心意，朗声笑道：“时间到了呢……扰了诸位战事，请勿在意。有缘再会。”随即停下了拨弦的手。
　　红色光壁瞬间消失。榭歌扶着我走到修兰面前，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分开人群往外走去。
　　华丽金属结界已重新布满整个城池，即使没有壁障，我们亦再不惧他人攻击了——今晚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我强抑住昏昏欲睡的感觉，走开一段距离，随即对榭歌道：“他是……？”
　　“羽音么？在遇见你之前……我收养了他，教他琴，做了他几年师傅——羽音这名字，也是我起的呢。”
　　算是有缘么……我苦笑：“那么，那个叫修兰的少年，是……？”
　　“‘旧朋友’了啊……”榭歌犹豫片刻，“以前他是‘昏’，而我是‘晓’。‘黄昏’就曾是我们共同的工会。但后来……我们相互争斗又相互逃避了许久……他困不住我我留不住他，后来，就都散了——”
　　少年时的追逐么……我静默。
　　“如今名为‘晓’的躯壳不属于我，‘昏’也不复存在。他是修兰，而我，现在……是榭歌。”这句话，榭歌说得慨然。
　　「可是，我喜欢羽音。远胜于你——惊鸿舞。」——修兰的话。有着与榭歌相似的决然。
　　呵……如此甚好。我欣慰地笑，摘下了象征力量的金光熠熠的发饰——他不需要力量。他需要的是那个真正明白自由含义的少年。
　　对以琴为伴的他来说，战斗，并非为了荣利。喜欢……他是值得喜欢的人。

　　走到城门，榭歌停下脚步。
　　“这么一番动静……我怕洛阳会不宜久留了。可要换个地方居住？”他问道。
　　我脚步稍顿，抬头看着他，淡淡道：“不用。洛阳……我很喜欢。”
　　榭歌眉目间似有惊喜：“那么……回家吧。”
　　剧痛再次于脸上起伏……接过榭歌递来的蝶翼，闭目摒息，轻轻捏碎——蝶翼上的法术，会将我送回所谓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