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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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说？”
“她要以个人独立调香师的身份加入Lotus。”
电话那头沉默了。
“可以。”
“李小姐，没有问题，这件事情周先生会为你处理。”肖隶挂了手机。坐在长椅上的女孩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她细瘦的胳膊放在膝盖上，低着头，扇形睫毛垂下来盖住眼睛。走廊深而窄，虽然是夏日，高处天窗里透入的光线却是苍白的。医院的塑料椅泛着冷色调的绿，衬托得她像一只停靠其上疲惫而脆弱的蝶，仿佛有一阵风吹来，就会翩然离去。
“老板希望我们今天的谈话对张桐保密。”肖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轻了几分，“我明天下午去你的住处送Lotus的聘书，你将这份签好名的退赛申明和香水样品交给我。”
又完全没有必要地确认了一句：“可以吗？”
“我说不可以，结局也不会改变。”她觉得自己要哭出来了，可是李妈在上班，离她最近的一位可以埋进胸口哭泣的人，还没有从昏迷中苏醒，所以她就笑了笑，“调制方法我不能卖，但是可以给一份小样。张桐是我的朋友，这次我连累了他，烦劳肖助理转告，请周先生高抬贵手。”
肖隶想起一个词，叫孤勇。
所谓孤勇，是一个人面对一群人的勇气。
肖隶是个守时的人。第二天下午，他的车悄无声息停在了浅浅居住的街区，一家老牌香水店门前。夏日的阳光在接近傍晚时变得和缓，从巴掌大的梧桐树叶间倾泻下来，在人行道古旧的方砖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
他看了看门楣上的招牌，发现是三个字的废话，看款式挂上去也有些年头了。
店门虚掩着，不算正式营业。他知道店主正在医院里躺着，这道门是为自己留的。
同样一扇虚掩的门通向一间设备简陋的调香工作室。木质窗户开着，乳白色的纱窗被微风轻轻吹拂。浅浅就坐在窗户下，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让她一侧的脸连带着肩膀几乎白得通透。她专注于面前摆放着的几只盛橙花油和柠檬油的玻璃瓶，直到听到身后男人拍手声。
“很美。”他赞扬道，“虽然用的香料都很廉价，可是作品相当优秀。”
浅浅没有恋爱经历。她对男人仅靠自己近乎本能的把握。她觉得肖隶说原料廉价时，并没有讥讽的语气。相反，带着一种含蓄的赞赏。
对面的男人又补充了一句：“比我想象中完美。”
浅浅把调制好的香水装在一只蓝色胶塞的透明玻璃瓶里，递给肖隶。她笑着送他离开，然后锁上师父香水店的门，往家里走。
在赵宣的病房外，肖隶说了很多话。浅浅能够明白的有两点：
第一，即使她参加香水新人秀复赛，只要周棠坐在评委席上，她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第二，因为她的参赛，张桐得罪了某些人，现在处于某种不可收拾的局面下。如果要帮助张桐摆脱困境，她必须退赛。
这场比赛对她来说不具备任何意义。况且赵宣病了，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有人陪在身边。他还需要更多的钱，支付医疗费用。
任何事物自出生起就注定了灭亡的轨迹。浅浅知道，这个叫肖隶的男人，只是在恰当的时机，敲击了恰当的地方，自己的防御就分崩离析了。
退赛申请书给肖隶的第二天上午，张桐打电话来。浅浅在和同学逛街，将浅黄嫩绿的洋装在身上比画。手机屏幕闪呀闪，闺蜜扔下没有试完的第七个手提包催她：“都响了不下十次了，你倒是接呀！一个电话能吃人吗？”
浅浅最终接起来，东拉西扯，说她在外面没有听见手机铃声。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隔着手机只能听见沙沙的电流声。
“要不我等会儿打过来？”
那边仍旧只有电流声。
浅浅几乎要挂电话了，才听见张桐问：“你在哪里？”
她报了所在商场的名字。半个小时以后，她接到一条短信：“我在一楼，下来。”
张桐就倚在商场大厅旋转玻璃门边的梁柱上，依旧衬衫领带，双手斜插在长裤口袋里。明明天气温暖，看见他却有种薄凉的错觉。浅浅走过去。张桐伸出手，把她圈进怀里。
薄荷草清新的香气。
脸贴在胸膛上，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你师父身体怎么样了？”
赵宣昨天从昏迷中醒来了，开始要这要那要他的宝贝徒弟，还要出院——医生说这是不可能的。浅浅今天来商场给他选一个靠枕，平时可以靠着看看书。
说着说着，只觉得有一只手摩挲她的头顶。张桐一直在听，没有插话。直到最后，浅浅无话可说了，他才开口：“你还是不信任我，浅浅。”
声音里竟然有些涩然。
“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告诉我，新人秀退赛了呢？”
浅浅闻言，鼻子忽然一酸，顿时带了哭腔：“对不起，你送我的礼服，不能穿了。”
张桐只是安慰似的一下一下摩挲她的头发，良久才道：“本来就是我强行要你参加的，有什么好哭的？”
他叹了一口气：“你应该相信我。我既然能够让你公平地收到复赛邀请函，就能够让你公平地参加比赛。”
浅浅说，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她那天穿着鹅黄色的短裙，款式很简单，长发挽成斜髻，露出少女精致的锁骨。就这么轻飘飘地靠在他身上，睫毛蝶翼一般垂下来，张桐忽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那近乎呜咽的“对不起”就像一颗温润的珠子，落在他的心脏上。
张桐匆匆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别过脸：“拜托，小姐，我投资的新人可不止你一位。”
他转身匆匆离开，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得那么急。他在车里坐了半小时，才慢慢想起应该发动，去拜访约好的合作方。他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听见对方声音时又变回了那个风流倜傥佳公子：“亲爱的，忘记跟你说恭喜了。Lotus排名十七的新人调香师，你的入职是在九月份？”
“还要上课呢，我只能兼职。”
浅浅不是个委婉的女孩，所以一旦从打击中恢复过来，问题都是单刀直入的：“你说过想在公司内部培养自己的人，所以帮我参加新人秀。现在我进Lotus了，虽然是周棠推举的，但也可以算你的人，是吗？”
张桐不知为什么觉得这句话很受用。他闯了一个红灯，笑得很开心：“亲爱的，你一直都是我的人。”
不等对方回答，就掐了电话。
深暗宽敞的客厅，没有开灯。尽头有一扇落地窗，月光透过玻璃落在奢侈的纯白色手编羊毛地毯上。周棠在自己家也设了一间调香室，里面设备的价值不低于Lotus总部提供给顶级调香师的任何一间。他刚从里面出来，此刻正疲惫地陷入沙发里，点燃一只烟。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张细长的试香纸，顶端沾湿了。
烟头的暗红明明灭灭，幽蓝色的烟雾渐渐弥漫了整个房间。
周棠终于开口：“你闻到没有，香气又变了，肖隶？”
肖隶在成为周棠助理之前，曾是相当优秀的鉴香师。就算透过香烟呛人的气息，他依然能够辨别出试香纸上的香味，正在由方才的甜橙、柠檬的清润，渐渐变回幽静的茉莉香。
这是第二次。
周棠判断得不完全正确。“夏日”并不是一款完整的循环香阶的香水，而是将超过七种香气，以杂乱无章的顺序随机演绎。既没有控制香气出场的顺序，也没有控制它最终结束演绎的时间。它距离循环香阶只有一步之遥，但是依旧差了那么一步。
“这么看来，当初买详细配方的开价范围，有点偏高了。”肖隶平静地评价。
周棠转过头，看自己站在暗处的助理。
“高？并不算高。有它作为垫脚石，我会离目标更进一步。”他摇头，“A市有多少人才，全国有多少有才华的新人，我心里有数。这个李浅浅是谁，在哪里学的调香，家族底细，朋友有谁——给我重新查！”
月光落在周棠英俊的侧脸上。他平静下来，吸了一口气，重新开始吩咐肖隶明天要做的事情。林鹤云下个月回国，他在考虑给恩师带去什么礼物。如果能有赵师伯的消息当然最好，说不定还能再多出一位能够理解自己的同门师兄妹。这些年他一直尽心尽力地打听，奈何希望渺茫。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