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城赋》翦空

2、第二章

　　白色纱衣上盛开的红莲艳过肩头火红的披风。却是在往下滴落着鲜红。

　　莹莹五指按在腹部撕裂的伤口上。但仍是有点点妖红透过苍白的指缝渗出。触目惊心。

　　透过树枝，看着不远处皑皑白雪中寻迹而至的一队人马。右手微抬，将惨白长剑提到身前。冰冷凌烈的目光闪了一瞬，接着便涣散开来。

　　只觉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口中。在早已血迹斑斑的白色纱衣上异常刺眼。

　　“什么人！”一声厉喝。逐渐逼近的人马立时停住。

　　一袭黄衫。示意身后的手下将人围住。沙罗冷冷看着山坡下的一队杀气腾腾的人马。

　　见来者不善，领头的冲沙罗抱拳。“我等奉命捉拿叛徒，并无意冒犯姑娘。”

　　“奉命捉拿叛徒？”沙罗唇挑轻笑，眼睛环视一圈四下，“奉命？奉谁命？捉叛徒都能捉到我千
　　城阁的地盘。莫不是太不把我千城阁放在眼里了！”突地提高音量，凌厉杀气自明眸中肆虐。

　　别人不知，但凡有点来头的江湖中人，谁会不知千城阁之名。与魔教一战后虽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多年但仍就威名不减。

　　谁不知这长白山是千城阁的地盘。但——

　　“我们是奉命行事。并无意与贵教不和，还望姑娘行个方便。”

　　轻轻瞥过他们的装束，沙罗挑眉。

　　“当然。既是奉命行事，在下也不好阻拦。各位请便就是。”

　　正松了口气，却又听声音传来。

　　“但，但凡我千城阁境内皆是机关重重，这等危机四伏之地，各位还是小心点的好。不然，若不小心送了性命，在下也不好办事不是？”

　　听得这话，似是想起了什么惊心动魄的回忆。原本杀气腾腾的一行人却也开始踌躇不安了。

　　“大哥，怎么办？”一人低声询问。

　　“这千城阁也着实不是好惹的主啊。”

　　“既然有这么多机关，那死丫头受了重伤，估计就是进了这儿也活不久了吧。”

　　到这儿，领头那人只得硬着头皮冲沙罗不自然的笑了笑，“那既是如此，那我等也就不打扰了。告辞。”

　　“不送。”直到人影都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沙罗才敛起了眼中的杀气。

　　转身向一侧走去。一小片树丛后的白雪一鲜红一片！这是她刚才发现的。

　　看着越走越近的沙罗，想要提起一口真气，却发现在之前一战中自己早已毫无反抗之力。情急之下一个转身，却是眼前一黑。不可抑制的向下倒去。

　　“姑娘！”失去意识前耳边传来沙罗的声音。

　　华美却黑暗的殿堂被上百只蜡烛照亮。两尊牌位静静安放在尽头的桌案上。

　　点燃三根香，三拜叩首。插入香案之中。

　　少年稚气俊美的脸庞在摇曳的烛光下绽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蓝衣映着的脸庞越发苍白。邪魅的
　　桃花眼漾着暖暖浅笑，却于无声处透出些许哀伤。

　　修美的身材，背脊挺的笔直。楚真岚静静跪于蒲团之上，同样静静的对早已天人两隔的父母述说着自己十二年来的一切。微挑的眼角有些孩子气的邀功炫耀。唇边始终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突然想到什么，楚真岚取出腰间佩刀向前一递，脸上的笑容孩子气的近乎争宠。

　　“娘，你看。我把你的佩刀夺回来了呢！”江湖上声名显赫的妖刀陨玉，竟是余温月的佩刀！
　　谁能想象到那个倾国倾城的温婉女子手持这般妖异之刀的样子。其藏匿之深，以至于这么多年，竟没有人知道，这当年的江南第一美人才是妖刀的正主。

　　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随后便是短促的叩门声。

　　“少主，左护法请少主前去，说是有事相商。”

　　再一叩首。楚真岚起身开门。

　　“左护法现在何处？”

　　“左护法现在百药阁。”

　　应了声，楚真岚向百药阁走去。心下却是疑惑。这百药阁是医舍，沙罗为何会等在那里？

　　推开百药阁的门，甘苦浅香的草药味传来。

　　早已等在门口的沙罗见他进来，躬身微微施礼后手掌侧抬，“少主请跟我来。”

　　被沙罗引至一个房间，推门进入。绕过屏风后，一人盖着棉被静静躺在床上。

　　“少主。”一旁红衣如血的女子自药箱前抬起头，看到他后微微点头，便再度低头摆弄手边的东
　　西，并不起身施礼。

　　“皖娘，怎么样了？”沙罗率先开口，似是十分着急。

　　皖娘点了点头，明丽的脸庞有一丝疲惫。“所有的伤口我都已经处理过了。她全身伤口繁多，腹
　　部的剑伤最是严重，不过只要静养些时日就会好转了。我先去煎几服药给她。”

　　“有劳了。”

　　直到皖娘离开，楚真岚才带着疑惑看向身侧的沙罗，以眼神询问着。

　　“少主，这位姑娘是我刚刚在山下救起的。她当时正被千月侯的人追杀，我便将她救了下。”

　　治疗伤口后仅着亵衣的女子，覆着锦被静静躺着。明明还只是个跟自己同龄的少女。凝脂雪肤，如柳纤眉，清灵如吹雪的眼睫，鼻子素素的，失色的薄唇轻抿。她的脸似是一张白纸，造物主的刻刀在上面精雕细琢出最灵气的艳丽。

　　漆黑如檀木的长发散开，衬着苍白几近透明的脸颊竟是一派的芳华绝代。

　　楚真岚微微颔首，“什么来头？一般的人用不着请示我吧。”

　　“此人应该是万侯王的女儿。”

　　心下思索一番，楚真岚不由一诧。“你是指那个富可敌国的万侯王？可他不是早被灭门了吗？”

　　“正是。但据探子来报，万侯王临死之际将镇家之宝托付给最疼爱的小女儿，命人拼死将小女儿暗中护送出府。而当年灭了万侯王的众人之一的千月侯，这些年一直在追杀这小女儿，并誓要夺得那镇家之宝。”

　　点了点头，“所以，你看到千月侯的人在追杀她，便觉得她可能是万侯王之后。那那个镇家之宝又是何物？”

　　“少主请看。”转身拿起放在桌案上的一物递到他面前。“这便是那镇家之宝——龙骨剑。”

　　那是一柄十分诡异的剑。剑身极细极长。没有剑鞘。通体一色成骨白，光看便觉得森冷异常。整个剑似是用一整根白骨雕琢而成。剑锋的阴寒似是可以杀人于无形。然，剑柄处却触手温润如玉。

　　稍稍把真气注入。长剑沉吟穿耳，胜似龙吟！

　　“好剑！”楚真岚不由脱口赞叹。

　　指尖轻划过剑刃，一道血口乍然出现！伤口不长，却深。

　　楚真岚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此剑竟是这般锋锐。

　　“这龙骨剑是与陨玉齐名的神兵利器。”沙罗说道，“同是由临雪堂萧老堂主亲手所铸。有趣的是，妖刀陨玉声名显赫，却无人知其正主。而龙骨剑则极少有人得见，见到的也基本就意味着死亡。所以虽是神器，却鲜有人知晓。”

　　听闻，楚真岚不由低笑一声。“这两个旷世奇物怎么都这般低调。”随即目光一凌，“既是龙骨剑的持有者，为何会搞的如此狼狈？”

　　“皖娘所说，她中了软骨散。只受了这些伤，并能来到此地已是十分不易。”

　　楚真岚皱着眉，点了点头，并不作答。

　　“而且，她能准确到达我阁的放哨暗桩所在地，而且并未触动我阁任何机关……”

　　剩下的话无需挑明。这个芳华绝代的重伤女子，定是对千城阁十分了解。她并不是无意逃命至此，而是本就打算来此。

　　看着突然沉默的少主，沙罗犹豫着开口。“少主，当年的万侯王妃伊解雪与少主的母亲乃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我想，看在这个情份上我们是不是该……”

　　“我知道沙罗姐姐想说什么。”楚真岚打断她。垂眸看着昏睡中的女子。许久，“那就好好招待人家吧。”

　　皖娘，天下盛传的两大神医之一的“血妖圣女”。

　　短短三日，面对着已经气色明显好转的少女，皖娘才发现，纵使自己轻功独步天下，可武功平平的自己怎拦得住那一意孤行，即欲离去的少女。

　　已轻功赶过那个尚还虚弱的少女从。“你给我站住！”张开双手拦在她身前，皖娘怒瞪着她。

　　少女礼貌浅笑，“救命之恩他日定当相报，还请小姐让路。”

　　皖娘双眉一皱，“什么‘小姐’，老娘今年都三十有余了。”一扬下巴，“谁要你的报答啊，你现在是我的病人，给我老老实实回去躺着。敢乱动一下试试。”以医者而言，就属眼前这位“血妖圣女”的性情最是怪异了。

　　“我已经没事了。”

　　“有没有事我说了算。”皖娘挑眉，“再说，你现在下山去就不怕那些人再寻上你吗？”

　　一笑轻蔑的勾起在少女失色薄唇上。“万璎的命就在这儿，有本事就过来取啊。”她无声的笑着，“这几日过去，若他们还有命能寻来，我也不妨再与其一战了。”

　　“好！”一声断喝打断了皖娘即将吼出的话。两人同时望向门口。

　　推门进来的英挺男子一袭蓝衫，英俊的脸庞绽开着一抹笑容，蓝衣映着的脸庞略显苍白。飞扬剑眉微挑，邪魅的桃花眼泛着笑意。明明还是个刚及弱冠的少年，却有一种沉静的霸气细细透出。

　　被打断话，皖娘似是不满的撇了撇嘴，终还冲他微一欠身，“少主。”

　　唇边笑意不减，却略有怪异。“姑娘如此笃定，可是因那刃上之毒？”

　　如柳眉间不动声色的染上一丝冷色，她看着他，“不知少主从何得知？”

　　“深受其害，自是得知。”说着，抬手露出手指上被龙骨剑划伤的伤口。“今天特来拜访，望姑娘不吝赐解药。”

　　难怪他的脸上会这般苍白。万璎看了看仍挡在身前的皖娘，浅笑盈盈的望向门口那人。“既得这等神医，怎还需要向小女索要解药。”

　　“姑娘用药无形无色无味，皖娘不知是何毒，自是无法配制解药。”

　　抬脚走到他身前，万璎犹豫片刻还是抬手搭上他腕间脉搏。“此毒名为‘隐夺’，乃我万家自创之物。”抬了抬眉，“少主可是运功抵御此毒侵蚀了？”

　　“是。但我发现并没有多少用途。”

　　楚真岚低头看着她放在自己腕间的手指，冰冷纤细，如雪晶莹。耳边听得万璎呵笑，抬眼正对上那低低一笑，倾城倾国之色毕现。

　　“那是自然。”她如是说，如画眉眼间自有一丝自信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