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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刀剑抒影意气尽,垂杨系马为君饮。珠辉耀宇,竟岂与昔同。擎天风雪,万丈冰封,流年不尽几世博弈。夜西凉,恨无穷。刀剑泣歌弹指梦,云雨纵横覆手空。竹影瑟瑟,月下摇窗。一剑光与胄甲寒,遍视群雄束手。挽歌蹄下独空绝。怎奈相悖,衰容潜改,几时舜华与君同。几度回首,十丈城宇不见几世繁华。望不尽,忘不尽。笑叹红尘阑珊,断肠挥泪东风。
      ——《昔影梦》

      第一章

      漫天碎雪,仿佛巨大雪雕散落的羽毛。

      东北方的大陆有着一望无际的苍茫。大雪中的土地变成了一大片的黑色冻土,覆盖在白茫茫的雪原之下。天空是毫无瑕疵的一整片厚重的云层。在拳头般大小,混沌的风雪里,连空气都仿佛硬化成了结晶体。

      从洛阳一路北上,气温逐日降低。漫天雪花纷纷扬扬的遮蔽了视线,及其远处银装玉立的长白山。一路上的飘雪到了这里已变成了足以遮蔽视线的鹅毛。

      商队做向导的是个年迈却体格强健的大爷,姓张。所有人都恭敬的称他一声张头儿。

      张头儿紧了紧颈间的棉衣,放眼望着四周地形。微蹙的眉目间早已是冰雪晶莹。

      “看来至少要等到明日才会放晴了。”张头儿有些无奈的叹气,扬头灌下一大口烈酒。他在这条路上往来四十余年,对这种天气却也着实是毫无办法。

      对面端坐的男子闻声抬了眼,同样四下看了看。随即抬手指着车队前方一处,道:“那边有家客
      栈,今天先去那里过夜吧。”

      “也只好如此了。”张头儿侧身向后,抬了抬手中的酒囊,大声道:“今晚到前面的客栈过夜!
      所有人准备收队!”

      得到队后的回应后,他转回头审视着对面端坐的年轻男子。一路的颠簸,他的眉宇间竟不见一丝倦意。自灰蓝色旧衫内透出的是隐隐的锐气。

      “各来一盘牛肉,烫壶烧酒!”

      吩咐完客栈伙计,张头儿重重坐到长椅上,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壶。一杯清茶却已抢先一步放在了他的手边。不可置否的挑了挑眉,他早已习惯般顺手拿过突然出现的冒着丝丝热气的清茶。

      牛肉是现成的,烧酒也很快便送了上来。张头儿径自倒上一杯,抬眼看到年轻男子持着茶杯,微笑着举杯示意。一路走来,从不见他沾过一点酒。身前的桌面上放着他片刻不离身的灰色剑袋。但袋内之物并不似剑。比剑宽,比刀细。

      “今日的雪着实下的突然,会影响路程吗?”年轻男子看着门外毫不见弱的落雪,似是不经意的询问,可持在茶杯上,修长的手指暗暗收紧。

      “嗯……应该会有些耽搁,但不妨事。下面一路直走就可到长白山脚了。再有个小半日也就到了。”饮下一杯烧酒,长时间寒冻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这几年还算好了,只有天气阻隔。当年动乱,这长白山下的土匪绺子,才是最大的问题。”他侧了侧脸,指着自己的左侧脸颊,
      “看,着刀疤就是当年留下的。”

      男子眼光轻轻一动,看着仰头饮酒的长者,“后来这些土匪怎样了?”

      “不知道。”有些微醉的张头儿晃了晃酒杯。“听说是上了这长白山,由什么人领着,占山建了个山寨,叫什么‘千城阁’。有段时间似乎是传出过些话,但似乎也没什么名头。”

      年轻男子的手不知何时已按在了桌上的剑袋上。“千城阁……”

      “谁知道真假呢。毕竟这长白山可不像是个可居住之地。”张头儿随口说着,目光不经意间瞥见旁侧男子微微垂目的脸。心中不禁一紧。那幽潭般邪魅深黑的桃花眼中透出的丝丝冷傲,混着旧衣内透出的贵气,竟让人不敢逼视。

      张头儿心中一直就有个顾虑。年纪轻轻却执意要去长白山,一路上虽言谈爽朗,举止慵懒却有礼,但眉宇间总隐隐有一丝的锐气透出。举手投足间既有行走江湖的豪迈,也有贵族的优雅。

      只知其姓字为楚。

      但此刻提及长白山千城阁,略显秀气的眉目间涌动的隐忍的笑意竟让他感到不安。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怎么会染上这般麻烦的人物。

      长白山下风雪削弱。漆黑天幕下一抹莹白煞是醒目。那是一只纯白的雪雕。迎着漫天晶莹振翅飞进银装玉立的长白山。

      雪山深处,一座山峰之顶赫然耸立着一座座冰雪般晶莹的楼宇。在风雪中死一般的沉寂。

      雪雕飞入敞开的天窗,在奢华的殿内盘旋,低低嘶鸣划破白色的寂静。最后停在那抬起的手背上。

      “是柯先生的传书。”抬手取下雪雕足间系着的竹管,取出管内的纸条展开。黄衫女子微微点头,笑意控制不住的攀上那娇艳的唇角,“少主已经离开洛阳了,近日便会到达。”

      身后随机传来阵阵低语。

      “马上去收拾各个楼阁,准备迎接少主。”黄衫女子抬手放飞雪雕,吩咐。

      一声轻笑自身后传来,竟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不屑,“只不过是来了一个黄毛小子,有什么可欢悦的。”

      黄衫女子柳眉微蹙,转身看着后阁内走出的人。

      左手持玉石青霜权杖,金色长袍束黑色腰带,满头白发下是饱经沧桑的脸,眉眼间的气宇却煞是逼人。

      “右护法,我等已侯少主多年。自老阁主死后千城阁就一直隐身江湖。等的就是他日少主归来带领我们,重振千城阁。”看似年轻却身居千城阁左护法之位的黄衫护法沙罗蹙眉扬声道。

      又是一声低笑。右护法谭千秋笑的更为不屑,“亏你一口一个‘少主’,你的少主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的浪荡小儿呢!”

      “你!”黄衫护法气的瞪大了眼怒视着他。

      谭千秋却无视面前愤怒的左护法。自顾自的说道:“阁主过世后,他由柯正礼带离千城阁时也还不过七岁。到今日十二年,他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小鬼。”他转身面向窗外,凝视着对面的主阁。
      “又凭什么把千城阁交于这样一个从没为我阁做过任何事的人?”

      “谭千秋!”黄衫左护法一声厉喝,“你不就是想把千城阁占为己物吗?阁主死后这十二年间,这等事你干的还少吗?四处招兵买马,离间我阁人心,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苍老的左手突地握紧了手中的青霜权杖。“知道了又如何?”

      感到迎面而来的凛冽杀气,沙罗的手指在袖中扣住了袖剑白薇的剑柄。

      华丽的殿堂内无人出声,就连身后的各位分楼主都无一人出声化解这冰冷空气中流转的杀气。这一架,早晚总归都是要打的,如今在少主来之前了结也是好事。千城阁日后是该姓楚,还是姓谭,只能看权位最高的两位护法了。

      “沙罗,不要白白浪费了你的白薇剑法。你若肯辅佐我,右护法之位便是你的!”

      “想我辅佐你背叛阁主?做梦!”

      空气中流转千回的杀气相撞爆裂,白薇剑瞬间脱手而出,斩断青霜权杖中迎面而来的凛凛青光,那竟是满满的毒针。

      足下轻点,抢步上前接住空中的白薇剑,反手便是凌空一斩。莹白的剑气直逼面门,青霜权杖轻挥便将其封在当空!

      “沙罗,白薇剑法虽厉害,但你还是太过年轻了。”青霜权杖被抬过头顶,谭千秋凝视着仍在半
      空中的沙罗。“你是当真不肯了?”

      “少废话!”

      谭千秋撇了撇嘴角,“可惜啦。”如此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毫不停顿。青霜权杖重重击在青石
      板地面,内力海浪般袭向来不及落地的沙罗,所过之处,青石板碎成片片碎瓦。

      沙罗暗叫不好,下意识的将白薇剑护在身前。在内力与白薇剑身相触的瞬间,纤细的剑身发出一声脆弱的低鸣。

      后心重重撞击在纯白的墙面,一口鲜血冲出喉咙,在鹅黄色的衣襟上如盛开的红莲。

      混蛋。沙罗在心中大骂。

      谭千秋真是下了狠手了,这下,肋骨也该断了一两根了吧。

      手掌仍握着袖剑白薇,动了动身体,剧痛竟使她站不起身。

      头顶突然有黑影笼罩下来。压抑的冰冷。

      站在那已无反抗之力的人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仍死死握着短剑的黄衫护法。

      “沙罗,我很欣赏你的白薇剑法。”声音散开的同时,青霜权杖在手中抬起。青色玉石通透的杖身,在明亮的火光下焕出华美却冰冷的青色光芒。

      冰冷的杀意在眼底嗜血的晕染,“但是,挡我者必死。”

      玉石权杖瞬间落下。沙罗下意识的闭起双眸。

      一声巨响在耳边响起,身体却无疼痛传来。沙罗疑惑的睁眼望去,金衣左护法竟被什么逼的连退数丈!双手紧握青霜权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身侧。

      灰色布匹包裹下微露出的是一柄窄刀,深深嵌入青石板面。显然刚刚便是它挡住了谭千秋的青霜权杖。

      “这算是见面礼吗?”

      清朗的声音在大堂上空回响,一抹灰蓝自天窗落在惊愕的沙罗身侧。

      修长的身影带着初展成熟的青涩挺拔,灰蓝的旧衫挡不住冷冽的贵气,略显秀气的眉眼间透出一丝锐气。

      “什么人?竟敢挡我。”

      男子只是浅笑并不作答。俯下身查看黄衫女子的伤势。

      “左右护法,十二年未见,你们就这么迎接我?”说话间,单薄如剑身的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真的是出乎意料的热烈啊。”快速封了她几处大穴,阻止气血上涌,男子终于起身面向对面的谭千秋。

      “少主?”气息顺畅后,沙罗微微诧异的看着眼前刚及弱冠的男子。

      金衣的左护法也是一惊,略带试探的出声道:“楚真岚?”

      “千叔,好久不见。”楚真岚微微点头示意。“虽然久别相逢着实让人高兴,但你能先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吗?”说话间,目光掠过破碎的殿堂和一旁惊愕的各分楼楼主。薄唇笑得隐隐有些邪气,魅惑,不可一世。微挑剑眉,有倾倒众生的英武。

      仿佛突然被点醒,谭千秋再度握紧权杖,暗暗将内力传到杖尖。

      “没什么好说的。事情很明显,千城阁该改改主了。”

      楚真岚似是无奈的按了按太阳穴,蹙了蹙眉。“看来当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话音还未落定,手持青霜权杖的左护法却已然逼至面前!

      “铛!”

      窄刀又一次劫住了青霜权杖,灰色的布匹被沿顺传来的内力震的粉碎,黑青的窄刀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刀未出鞘,但森森寒意却已透出鞘来,直逼人面!

      再次被逼退数丈,谭千秋脸色大变,不由脱口惊呼:“妖刀!”他认得这把刀!

      “少主……”黄衫左护法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手持妖刀,长身玉立的年轻少主。

      看着连退数步的右护法,楚真岚垂目望着手中的窄刀,修长的手指一一抚过刀身上精致的纹路。
      窄刀在他的抚摸下发出一声沉吟。

      “唉。”

      年轻少主突然轻叹一声,“又有人说我的‘陨玉’是妖刀呢。”

      怎能放过他这一刻的空门大开。谭千秋却是再不敢近他的身。青霜权杖内激射出的森森毒针,流光般直逼身前。

      “少主当心!”沙罗下意识高呼。下一刻便发现了这一声的多余。

      佩刀陨玉当下一划,斩开虚空。森然毒针霎时碎为粉末。强大的刀芒之气将胸前衣襟撕裂!

      眼见大势已去,金衣右护法当下破窗而去。

      望着那人离去的窗口,年轻少主倒也不追,只是看着他逃走的窗口,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柯伯伯的料想,果然是应验了。”

      “少主。”

      闻声回身,以黄衫左护法为首,各分楼楼主在他面前单膝跪下,齐齐垂首。

      “恭迎少主!”

      楚真岚单手持刀,连忙俯身托住左护法手臂令她起身。“左护法重伤在身,不宜行此大礼。”

      望着眼前十二年不见的人,年轻少主幽潭般的眼底渐渐溢出笑意,“沙罗姐姐,好久不见。”

      听到久违的称呼,黄衫左护法不禁回想起当年抓着自己袖口,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个“沙罗姐
      姐”,缠着让自己教他武功的孩子。

      楚真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抬眼看向她身后静立的分楼主们。

      “今日时日已晚,各楼主都先请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开主阁。”

      待所有人退去后,楚真岚呼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转眼发现沙罗仍静立在一旁。

      “怎么了?”他坐到堂椅上闭目养神。自出洛阳城后,连日的赶路使他有些疲惫。

      站在原地,看着刚刚一战留下的一片狼藉。黄衫护法看向座上的年轻少主。犹豫着开口,“少主手持的佩刀,可是江湖上所流传的妖刀,陨玉?”

      “正是。”年轻少主点了点头,并未睁开眼。低垂的桃花眼掩住一片邪魅傲然之色中的疲惫。

      黄衫护法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离开。似是在等座上之人解释。但垂目的年轻少主再未开口说一个字。

      沙罗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柯先生多次的传书中并未提及少主是这把刀的持有者。让这把满是妖异的妖刀进入千城阁是否妥当必须细究。

      一夜间缓和下的风雪在破晓的光芒中窸窸窣窣的飘落着最后的丝丝纯色。

      长白八百里雪山,千城阁冰雪般晶莹的楼阁伫立在喷薄而出的朝阳之光下,无声的镀上了一层绚丽的色彩。

      前夜风雪中突然归来的年轻少主一袭白衣,手按佩刀陨玉,站在最高的主阁之下,静静仰视。仿
      佛要与这长白山融为一体。

      千城阁所有弟子,以黄衫左护法沙罗为首,静立其后。看着眼前少主仰头凝视的身影。黑青的窄
      刀有着漠视一切的锋芒。年少的傲然霸气混着仿佛酝酿着,沉淀了千年的沉寂,自轻扬的白衣见沁透到冰冷的空气中。

      夕阳莹色的光芒笼罩住晶莹的主阁之顶,折射出七彩的光辉。

      长身玉立的年轻少主微微收了收下颚,平视着身前紧闭的紫檀木门。

      “时辰到,开主阁!”身后的黄衫左护法扬声,划破寂静的落雪。从身侧下属奉上的黑匣中取出古铜色的钥匙。

      抬脚来到白衣少主身侧,双手将钥匙递上,“少主,请。”

      十二年未启的铜色旧锁有着同那年历史相同的重量。

      有冰冷的空气卷着灰尘的味道从紫檀木门内拂面而来。厚重、浑浊。

      放下手。楚真岚毫不迟疑的踏进满是灰尘的阁楼。

      本想等打扫干净再让少主进入的护法只得赶紧跟上,一边催促下属加紧打扫。

      “少主。”等赶上时,楚真岚已走至梯下。足见他的轻功早已在自己之上。

      “十二年来,从没有人碰过这栋楼。”楚真岚一边踏上落满灰尘的楼梯,一边说着。不知是在对身后的沙罗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父亲当年留下的东西,应该都还在吧?”

      “是,一切都还和十二年前一样。”

      点了点头。楚真岚并不再说话。

      精致的红木桌案,厚厚的灰尘,尘封的书籍。

      吹去面上的灰尘,翻开后映入眼帘的是父亲的手记。字字如血。

      “沙罗姐姐可还记得,十二年前是什么原因导致我千城阁必须在江湖上隐匿声迹?”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因为‘珈蓝魔教’。”

      “嗯。”点了点头,楚真岚侧头看向她,“那姐姐可知道,珈蓝教誓要灭我千城阁的原因?”

      沙罗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的原由。

      “珈蓝教要一统中原各派,并声称我阁威胁其利益。故要灭我阁。”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楚真岚突然冷笑出声。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们就不觉得太牵强了吗!”

      沙罗一惊。难到当年那一战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吗?

      “少主的意思是……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这当然不会是真正的原因。”剑眉轻蔑的微挑。邪魅的桃花眼中是满满的讥笑,“他们只是不
      能容忍背叛罢了。”

      还想再问什么,但楚真岚已然转换了话题。

      “沙罗姐姐,可还记得我母亲吗?”他轻声发问,刚刚的轻蔑讥笑已然无迹,只余一碰就碎的薄
      薄温柔。

      自然的想到了那个名为余温月的江南第一美人。那个莲花般温婉且坚强的女子。

      “自然记得。”

      青涩未尽的英俊脸庞转向她,邪魅的桃花眼带着一丝看不清的迷雾,喃喃道:“我却记不得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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