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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秘密 ...

  •   用食指抵住了不断说出自责话语的唇,辉夜微笑道:“这不仅仅是你的错,而是我们共同犯下的。”指了指藤壶手上的篮子,辉夜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开始摘野菜吧。王命妇她们熟知这里的路而且这里还有我们的脚印,她们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藤壶想了想,便也觉得走散了并没什么大碍。天气晴好,她们留下的脚印又清晰。总归不会出什么意外。于是,她便开始教辉夜摘野菜。

      “初七的时候,人们会吃七菜粥来庆祝节日。”葱白的指尖上沾染着融了的雪水,藤壶看着从雪里露出来的嫩菜,笑道,“这七菜是指春天的七种菜,芹菜、荠菜、鼠曲草、繁缕、佛座、芜菁、萝卜。把这七种菜剁碎了熬粥,便成了七菜粥。吃了是能治百病的。”

      见识到藤壶意外能干一面的辉夜眨了眨眼,赞道:“想不到小姐姐那么懂挖野菜。”

      藤壶微怔,把野菜挖出来放进篮子里。她故作无事地抹了下额头,淡然而笑:“小时候身体不是很好,所以种些花花草草来消磨时间。然而只要用心去照顾它们,无论是特别的品种还是普通的品种都会竭力用自己的美丽回报。”似乎是想起什么,她忽的扩大了笑弧,“即使是土疙瘩也能开出美丽的紫花。”

      小时候身体不好?辉夜皱了皱眉头。在她的印象中,那位公主强健如牛,比男子还勇猛。不过,她也就设定了个大概。对于一个完整的人来说,她的设定只起到主干的作用。而那些细枝末节大概是被不知名的力量补全了。

      看到辉夜皱眉,藤壶担心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辉夜摇了摇头,说:“我只是好奇那个土疙瘩长什么样,竟能开出花来。”没有绿叶素竟能发芽生长,倒也挺稀奇的。

      “若有机会的话……”藤壶看着辉夜,目光里含着期待与忐忑,“请辉夜到我家来吧。只要一见我的花圃就知道了。”

      辉夜细瞧着藤壶,只见她的脸慢慢地泛起了红色。那因害羞泛起的红逐渐地扩散到了耳朵上、露出的一小节白皙脖颈上。

      见辉夜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藤壶想起自己的秘密已经被知晓。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邀约是多么的唐突、僭越。那双水盈的晃动得更加厉害了。挪动着嘴唇,她想澄清什么,却又觉得越描越黑。

      欣赏够了藤壶的局促,辉夜笑道:“当然好了。只怕陛下不会轻易放你回去。”

      藤壶啊了一声,迅速地敛去了不当的神情。她噙着优雅有礼的笑,回道:“总会有机会。”

      她们一边闲聊着,一边采摘着野菜。没过多久,那个大篮子里已装满了各种新鲜野菜。而她们也渐渐地进入了山的深处。

      看着西下的太阳,藤壶担忧地说:“为什么她们还没有寻来?”即便是再安全的山一旦到了夜晚也是危险的。更何况山中的冬夜格外寒冷,一不小心就容易得伤寒。

      “大概是她们的脚程慢吧。”说来也有趣,她们那群成年女子的体力却比不上两个少女。想到自己酷爱爬树跳舞,而藤壶则强健若牛,又觉得不奇怪了。毕竟那群成年女子基本上足不出户、纤细柔弱。

      “我们顺着脚印往回走吧?”藤壶提议道。

      想到山中冬夜的寒冷,辉夜赞同地点点头:“再不回去,光会气歪了鼻子吧。”今早分开的时候,他就有点小情绪。

      藤壶的笑容稍稍黯淡。她握紧了辉夜的手,向回走去。

      刚走到一半,藤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飘落在她的头顶、鼻上。那点点的冰凉令她不禁道:“真冷。”

      辉夜伸出手来,高兴地说:“下雪了。”她把手心接到的雪花,递到藤壶的面前:“看,山上的雪格外的洁白。”

      “很美丽,可是……”藤壶皱紧了眉头,焦急担忧却又不想破坏辉夜的兴致。

      安抚地握了握藤壶的手,辉夜笑着说:“我们赶快走吧,在太阳下山之前,在雪下大之前。”

      两个人加快了步伐,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初时,天空飘落下的是如绒花似的可爱白雪。它们又轻又柔,悠悠荡荡的仿佛是高贵天鹅轻抖落下的细小绒毛。雪轻轻地落在地上,隐约地盖住了她们的脚印。

      渐渐地雪花变大变厚,变得可怖的密密麻麻,犹如吊唁死人的白蝴蝶狂乱飞舞。它们坠进那青墨长发里,竟似青丝转眼白头;扑上色彩鲜明的衣裳上,竟把罗服化作寿衣。

      心中翻涌着不详的藤壶用身躯遮挡着向她们袭来的风雪。被她护着的辉夜蹙着眉,想伸手温暖她,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冻得通红。想为她歌唱鼓劲却刚一张口就灌了一嘴的冷风。

      什么都做不了的辉夜只能够更加乖巧,迈开僵硬的双腿,尽量不让自己成为累赘。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寒风摇撼着枯枝,狂啸怒嚎,吹开雪堆,把它整个卷到了空中。地上卷起的雪和天上的降雪混合、杂糅,竟分辨不清那雪是从何而来。

      在漫天风雪中行走的她们知道前路异常危险。尽管努力的辨认那湮没的脚印已经是徒劳无功。但她们知道自己一旦偏离了方向,就等同于直接靠近死亡的深渊。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

      踩在雪上就好像踏进了布满倒刺的陷阱上。每走一步就要拔一次腿。凌冽刺骨的风吹进她们的衣袍,带走仅存热气的同时,吞噬着那疲惫的身躯。死亡的阴影悄然跟在她们的身后。

      体力开始透支,勇气在被销蚀。在一片白茫茫中,她们辨不清东南西北,甚至连前后左右的感知都开始消失。

      她们刚才走的是左边吗?还是右边?
      她们前进了?还是被吹得倒退了?

      在无尽的白色之中,哪里才是出口?

      她们会死在这无垢残酷的暴雪中,亦如雪女的妖术。绝望如嗅到腐烂的苍蝇朝藤壶蜂拥而来。她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冷静。看着辉夜苍白却平静的脸,她为自己刹那的放弃感到可耻。辉夜是她邀请而来的,她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友人死在这里!

      那双涣散的眼眸凝出一道雪亮坚毅的光芒。藤壶在心底发誓。即便她身死,也绝对要让辉夜活下去。只有这个孩子活下去,她才能减轻一点令她遇险的罪责。

      突然,藤壶在不远处看到了像是房屋的轮廓。它虽然被暴雪掩盖着,却如点燃的矮烛般照亮了整个黑夜。

      “看,那里有一间屋子!”藤壶指着那绰约的影子,绝地逢生地欣喜叫道。

      被护着的辉夜颤抖着身体,向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当看清那里时,她幼小的面孔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怎么了?”藤壶凑到辉夜的耳边,轻问。

      那混着温热与冰冷的气息吹过辉夜的耳朵。她难过地看向全身迸发出喜悦的藤壶,挣扎着,说出了实话。

      “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雪。”

      那美丽如春日紫藤的笑容迅速枯萎,只留下徒有其形的可笑表情。藤壶呼出口气,懊悔地自责:“我竟出现幻觉,还害你白高兴一场。我真是没用。”说着,她颓唐下来,比之前显得更加虚弱。

      辉夜连忙用泛冰的手捂住她的脸颊。直视着她的双眼,辉夜一字一顿地说:“你已经做得很棒了!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的!”

      垂着融雪的睫毛令藤壶的视线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在这只有白色的世界里唯独辉夜的身姿如此鲜明。她缓缓地绽放笑颜,应道:“恩,一定会活下去的。”

      在暴风狂雪中缓慢地移动,两个人终于找到了能临时躲避的洞穴。那是个十分狭窄的雪山洞穴,看上去是动物们避寒的场所。

      藤壶率先爬了进去。探得这里是安全后,她伸出手,把辉夜拉了进去。一手环住这幼小的女孩,她用雪块遮挡住洞口的四分之三,也把狂风的哭嚎挡在了外面。

      藤壶环抱着辉夜,缩在这处狭小封闭的洞穴里。她背靠着冰凉的雪,像是张软绵的被子般盖在辉夜的身上。

      两个人的距离极近。彼此的体温、呼吸交织融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感受到喷在自己后颈上的温热鼻息,辉夜感觉痒痒的。她扭了下身子,笑了起来。

      “不要动。”藤壶低声劝道。而环住她腰的力道更是加重了几分。

      辉夜有点小诧异。那微哑的声音和藤壶平时若紫藤摇曳的轻灵声音截然不同,竟有些像个陌生的男子。把自己的脑洞合上,她乖顺地待在藤壶怀里,等待着救援。

      等着等着,藤壶竟有些困了。虽然寒冷依旧逼人,但隔着洞穴,总感觉有一些安心。她的头如小鸡啄米似的点着,一下下地搭在辉夜的肩上。

      见藤壶面色发白、唇色发青,唯独那双颊晕着酡红,辉夜不由得焦急起来。在寒冷中睡去的话,很可能就一睡不起了。她扭过身,用冰冷的双手拍在藤壶的脸上。“嚯哈!”

      被冰得稍微清醒的藤壶疑惑地看着辉夜。

      “我们找点有趣的事做吧。我唱一首歌,然后向你提问题。若是你答对了,我接着唱。若是你错了……”那双特别的弦月眸子流转出狡黠之色,“你给我唱一首歌。”

      真是与众不同的人。藤壶点了点,微哑地说:“好。”

      “我的年华,和片片黑影连接。它张开羽翼,掠过我的身。突然,一只骨爪揪住了我的发。它问:‘你猜这回是谁抓住了你?’‘死’我答话。听,那银铃似的回音……”

      “不是死,是爱!①”

      辉夜用中古民谣的旋律哼唱着这首歌。宁静而带着异国尘埃的歌声静静地流淌在这封闭的环境中。

      直到辉夜微笑着开口,藤壶才从恍惚中渐渐醒来。

      “你猜猜这回是谁抓住了你?”

      看着她笑靥明丽的面容,藤壶不禁搂紧了那娇小的身躯。微哑的声音迟疑而坚定地答道:“……是爱。”

      “你居然答对了。”辉夜故意做出可惜的样子,笑着唱起另一首歌。

      屋外是呼啸不停的风雪,而屋内是甜美的嗓音唱着动人的歌谣。

      不知不觉的,藤壶觉得那刺入肌骨的寒冷似乎消退了些,竟感觉到热。迷迷糊糊中,她抱紧了娇小的辉夜,像是要把她揉进血肉中一般。她希望自己的体温能多多地温暖怀中的人。

      察觉到异样的辉夜拼命地拍着藤壶的脸,却听到她嘟囔着好热。忽然,某个带着热量的硬物顶上了她的尾椎。

      拍脸的手顿时一顿。辉夜瞬间明了藤壶竭力隐藏的秘密——她其实是个可爱的小哥哥。亮光一闪,那些散落的线索串连出事实的真相。

      嫁给桐壶帝的藤壶是第四皇女的双生弟弟——兵部卿亲王。他们应当是交换了身份。

      在别人看来是大逆不道,辉夜却觉得藤壶很勇敢。暗自揣测的她决定保守这个秘密,不破坏那禁忌的恋情。

      所以,她一定要让他活下去。

      辉夜一边唤着,一边加大力量地呼藤壶的脸。

      被呼地半梦半醒的藤壶半磕着迷蒙的眼,呓语:“我的名字,净莲。纯净莲华。”

      “净莲,快醒醒,下雨了,该收衣服了……”
      “净莲,快醒醒,着火啦……”
      “净莲,快醒醒,下课了……”
      “净莲,快醒……”

      洞口的雪块无声融化。亮光洒满了整个雪山洞穴。

      漫天飞雪中,有一人逆光而站。

      银白的长发随风而舞。那暴烈的狂风竟成了温驯的微风,柔情地吹拂着。白衣包裹着清瘦的身体,衬着那肌肤如雪般晶莹白皙。

      那人一抬手,遮蔽他们的雪穴向四处散开。停滞在半空的雪亲昵地蹭着那纤长的手指,宛若摇尾乞怜的犬。

      此时,辉夜看清了他的面貌。那是一张浑然天成的绝美面孔,每一处都像是上天的恩赐,组合在一起更是惊心动魄的美。

      如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皎若太阳升朝霞,灼如芙蕖出绿波。

      而他眉宇间又有说不出的忧愁,桃红眼眸澄澈而妖异,竟蕴藏着别样的坚定决绝,让人感到撕心裂肺的疼。形貌之美,巧夺天工;神韵之美,盛世无双。

      恍惚间,辉夜竟觉得见过这白衣美人。但若是见过,又怎么可能印象模糊。

      白衣美人朝着她微微一笑,道:“我来了。”那笑容有些悲悯,似不敢相信,又有着得偿所愿的释然。最后,竟如春晓之花般灿然。

      风带着那凛冽暗香袭来。隐隐约约间,竟有一种水润的香甜。

      凝视着风姿如花的美人,辉夜张口叫道:“小仙女,请救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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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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