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之请君勿死》千秋染

4、捉弄

　　平安京的夜里是大人们出行的时候。对于辉夜来说，既不能肝手游，又不能看小电影，着实无趣极了。百无聊赖下便有些困乏。于是，她钻进锦色大衣里，准备好好睡一觉。

　　哪想到她刚躺下去没多久，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伺候入寝的侍女到门边轻声询问。

　　辉夜听到细微若蚊虫的交谈，想着作为宫中的侍女，她应该能出色地完成赶走扰人清梦的讨厌家伙。她便安心地继续入睡了。

　　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从远到近，当她的大衣被掀开一边，夜风灌入时，辉夜气恼地睁开眼睛。撞入眼中的是仍带着泪痕的红通通小脸蛋。

　　幸好不是打算对幼童出手的变态，辉夜这么想着，语气缓和了些：“不好好睡觉，跑到这里做什么呀？”

　　“辉夜……”光看着那双湛蓝藏着明月的眼眸，软软懦懦地唤道，“我睡不着。”

　　看着他若有所求的样子，辉夜撇了下嘴：“和我一起睡就能睡着吗？”又不能做睡前运动来提高睡眠质量。

　　“辉夜给我讲故事吧，好吗？”光诚恳地请求道。

　　被可爱的光这么撒娇，辉夜只得应下。但是，她可不是一个会惯着孩子的家伙。

　　“到了丑时三刻，朱雀街上百鬼游行。这次说得就是其中一位妖怪。这只妖怪长着妇女般的模样，却有鸟一样尖尖的嘴和黑色的翅膀。”

　　“天狗？”光瞪大眼睛，猜测道。

　　嗤笑了声，辉夜戳了下光的脸颊：“天狗都是男性呀。而且天狗有很多种啊，比如大天狗、鸦天狗、木叶天狗等等。”

　　“我说的那只妖怪是死去产妇的执念所化，名为咕咕……姑获鸟。”嘴一溜就跑出了昵称，辉夜清了下喉咙，继续说，“如果有孩子的家庭忘记收起屋外孩子的衣服的话，一旦被姑获鸟发现，她就会在上面留下两滴血做标记。第二天晚上就会去偷走人家的孩子。若是孩子在晚上啼哭，姑获鸟也会抱走他。”

　　“是个爱护孩子的好妖怪呢。”光一脸天真地说。

　　“虽然出发点是为了孩子好，但是……”辉夜摇头叹息着。

　　“但是什么？”光眨着眼睛，追问。

　　“但是人妖毕竟是不同的。虽然悉心照顾，但被抱走的孩子很快就会奄奄一息。于是，焦急的姑获鸟就会在夜里四处行走。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虚弱，身体开始发黑腐烂。一寸一寸的……”辉夜伸出手一点点地爬过光的胳膊。

　　她故意压低声音，幽幽地描述：“慢慢的，长出了白肥的蛆虫。皮肤到处是腐臭的脓包；眼睛腐烂了，掉下来啦；耳朵破了，苍蝇萦绕……”

　　“哇啊……”光大叫起来，瞬间被辉夜捂住了嘴。

　　“骗你的呀，笨蛋。”被愉悦的辉夜笑着说。

　　含着一包泪，光拉开了辉夜的手，对着那亮晶晶的笑脸，鼓着脸生气地说：“这样我不是更睡不着了吗？”

　　“放心。”拍了拍光的背，辉夜随口说，“咕咕鸟要抓小孩的话，让她先抓走我就好了。”

　　光更生气了，一双眼睛仿若有火焰在燃烧般：“那样也不可以！我会保护辉夜的！”

　　兴奋过了的辉夜打了个哈欠：“那就让咕咕鸟抓走光好了。”

　　“也不可以。”光颤抖地反驳道。

　　“好啦。咕咕鸟不会来的。来了就放大天狗咬她。”说着说着，辉夜没了声音。

　　“辉夜？”光看着安稳睡去的辉夜，把大衣盖好，“晚安，做一个好梦。”说完，便挨着她，睡觉了。

　　树枝上，白衣淡紫长发的青年温和笑道：“我不会咬你的。”

　　黑衣女人斜了青年一眼，说：“大天狗又不是狗。再说……”她看见自己黑色的翅尖，“我不会再靠近他了。”

　　青年略感歉意地说：“抱歉。在下鞍马，请问阁下是哪家的式神。”

　　被问的姑获鸟楞了一下，久久答道：“晴明大人的……式神。”

　　眼神锐利地看向鞍马，姑获鸟质问：“你是哪一家的？”

　　蓝琉璃似的眼眸闪过诧异。鞍马笑道：“我是受神之命来看顾他们的。”

　　“神？”姑获鸟怀疑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他确实和她完全不一样，法力高深又有神圣的气息。对于易被气息影响的孩子来说，他更适合作为保护者。可是……收拢了自己的双翅，她挺直了身躯：“我不会输给你的。”

　　“诶？”鞍马不解地看着那凛凛的身姿。

　　“我对孩子的爱绝不输给任何人！”姑获鸟掷地有声地说。为了他，她可以放弃自由，被阴阳师束缚。为了他，她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妖力和生命！

　　鞍马笑了笑，轻声道：“那么你我各自努力吧。”

　　夜风吹散了言语。两人伫立在屋外，注视着屋内安睡着的孩子们。

　　不久之后，流言四起。说桐壶帝因天女与光皇子交好，决意立光皇子为太子。而桐壶帝确实爱光若自己秘藏的珍宝，恨不得把世上一切美好之物奉上。

　　大皇子的母亲弘徽殿女御自然气不过，总是冷不丁地刺桐壶帝几下。作为武家和公家联姻的结晶，她的傲气与脾性自然与那些乖顺的贵族小姐不同。然而，桐壶帝虽然念及她相伴时间最长，却没有把宠爱多分给她一分。

　　明明那么重视她的父兄！右大臣平忠盛的长女弘徽殿女御咬了咬牙，看着毫无岁月痕迹的夫君。是的，就外貌而言，他们确实已经不再相称。他保持着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她却已经一脚迈进了中年。但是，他们也有孕育孩子啊。她的大皇子完全不比那家伙的孩子差啊！

　　压了压胸中翻涌的怒气，弘徽殿女御少见地柔声道：“陛下，我想带着孩子去探望天女大人。请您准许。”

　　她想带着大皇子去？大皇子虽比光大七岁，却已经到了要行成人礼的年纪了。看着向来强硬冷酷的她低眉恳求的模样，桐壶帝思量了一会儿，道：“等过了成人礼之后，他就不适合去见辉夜了。”

　　应下的弘徽殿女御磨了磨牙。那个天女不过才五六岁，自家孩子怎么可能出手。他肯定是想给那家伙的孩子一个强大的后盾！忍不住拂袖离去的她并不知道桐壶帝望着她的眼神沉了沉。

　　她的父兄虽对左大臣藤原道长一族起到很好的制衡，但终究是一群有狼的野性与血性的人。养不好，恐怕会狠狠地反咬主人一口。

　　用扇子一下一下地敲着腿，桐壶帝陷入了深思。

　　另一边，辉夜正带着光爬树。闲极了，她就喜欢搞点事情乐乐。

　　“来，把手给我。”辉夜向落在后面的光伸手。

　　握住她的手，借力上去的光赞叹道：“辉夜，你爬得可真快。”

　　看着下面惊慌失措的女官们，辉夜大笑道：“因为我是个坏孩子啊。”

　　她的笑容灿烂若春晓之花，绽放在光的心尖尖上。他跟着笑起来：“那我要做一个好孩子。”

　　“做好孩子还跟着我一起玩？”辉夜瞥了光一眼，似笑非笑地反问。

　　“好孩子的话就可以给坏孩子求情了。”光笑得坦然，“至少能分担你一半的处罚。”

　　被这话逗得一乐，辉夜捏了下光的脸颊：“傻瓜，处罚才不会因为人数的多寡而发生变化。”看见他着急的样子，她笑道：“但是，光做好孩子就足够了。因为好孩子还有一个用处——被坏孩子欺负。”

　　“辉夜要欺负我吗？”光不高兴地鼓起了脸。

　　戳了下他鼓起的那边，辉夜回道：“因为很有趣啊。”

　　“辉夜总是念着有趣呢。”光撇了下嘴，“有趣有什么好的？”

　　“有趣当然好啦。”辉夜俯瞰着连绵的宫殿与遥远的天际，说道，“人生苦短，为何不尽情享受？”

　　看着被阳光勾勒出金边的辉夜，光笑着开口：“那我就陪……”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树下的人打断了。

　　“是光和天女大人吗？”

　　辉夜好奇地向下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樱花直衣，底下衬着红色下衣的俊朗少年。“在问别人之前不是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

　　“失礼了，在下是宽明。”少年鞠了个躬，有礼地答道。

　　“是皇兄啊！”光高兴地向下挥着手。

　　宽明笑着向他挥手，关心道：“小心点，别摔下来！”

　　“兄友弟恭，真好呢。”

　　“辉夜？”光迷惑地看向旁边的辉夜，“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辉夜笑了笑，折下旁边的樱枝，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

　　明明只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她一轻启唇，整个世界便染上了绚烂的色彩。声音不大却如空谷灵音，悠悠扬扬若风吹樱树，飘荡下千百片粉色花瓣。

　　不合时宜却又觉得美不胜收。宽明不由得被吸引，沉醉在她勾勒的意境中。一旁的光则有了些抵抗力，在陶醉的同时分出点心神去想她为什么要唱这首歌。

　　歌声渐歇，余音却绕梁不散。

　　“真想弹琵琶。”说完，辉夜看着兄弟两人傻傻的样子，便挥动樱枝，洒下纷纷扬扬的樱瓣。见粉白的花瓣落在少年的发中、衣上，她扩大了嘴角的笑容，赞道：“好一个如樱花般娇嫩可人的少年，可以于归，宜其室家了。”

　　听她这么说，回神的宽明绯红了双颊，也不知道是恼的还是羞的。他急忙分辩道：“天女大人，那是对女子说的。”

　　换来的是一连串如铃般的笑容。

　　不明白的光鼓起了半边脸，扯了扯辉夜的袖子：“辉夜，有什么好笑的？”

　　瞥了眼着急的宽明，辉夜似笑非笑地问：“你真的想知道？”

　　“天女大人，不可！”

　　在不想破坏弟弟眼中形象的宽明大声叫的同时，好奇的光点了点头。

　　凑到光的耳边，辉夜故意大声地说：“‘于归’的意思是出嫁，‘宜其室家’则是和顺对待夫家了。”

　　光恍然道：“因为皇兄快成年了，所以要嫁人了吗？”

　　在宽明微弱的反驳下，辉夜坚定地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其实差很多啊！被两人合伙捉弄的宽明哭笑不得。

　　“辉夜，你折的明明是樱花，为什么要唱关于桃花的歌呢？”光终于想起了景与歌的违和之处。

　　然而，辉夜反问道：“请选择：喜欢桃花还是喜欢樱花？”

　　“诶？”反应不及的光看着隐去笑容的辉夜。与他差不多的女孩淡淡地说：“樱花的美是含着悲的。而桃花美而生机勃勃。樱花谢去而无果，桃花谢去而果实盈盈。”

　　“你选择樱花还是桃花呢？”

　　半个月后，桐壶帝不露声色地立大皇子宽明为太子。弘徽殿女御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而世人则说陛下虽钟爱小皇子，但到底是有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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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部分桃树能结果，但容易招虫子（也有观赏类桃树）。单瓣樱花能结果（果实难吃），重瓣不能。因为樱花多为观赏类，经过人工栽培之后，大部分不孕不育。
大皇子说自己要多点戏份，所以被辉夜欺负了。
这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