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之请君勿死》千秋染

5、看相

　　六岁那年，宫内为光和辉夜举行了盛大的庆生仪式。即便不知道辉夜的诞辰，但桐壶帝已经决意把两人捆绑在一起。而这次的仪式便是让世人加强这一印象的。

　　诞辰宴的数月后，光的姨姥姥藤原原子因病逝世。得知这一消息后，桐壶帝感到悲伤。“明明那么健朗的人，怎么会……”

　　而光更是哀恸不已。原本爱笑的他耷拉着脑袋，毫无精神。若是一提起姨姥姥，那双蒙着乌云的黑眸就会下起滂沱大雨。

　　服丧的光被准许出宫，去参加藤原原子的葬礼。随行的是被称为天女的辉夜公主。

　　依照丧礼，要为藤原原子举行火葬。就如几年前为桐壶女御做的一样。

　　乘上了送葬的车子，光哀伤地看着淡定自若的辉夜：“花色香艳终散落，谁人世间能长久。①”

　　“今日攀越高山岭，醉生梦死不再有。②”辉夜顺口接上。看着光又要哭出来的表情，她只得好声安慰：“她不过是换了种方式守护你，光不要过于悲伤了。若悲痛过度，你的姨姥姥也会伤心的。”

　　“真的？”光眨了眨眼，看向辉夜，“姨姥姥真的换了种方式陪在我身边吗？”

　　摸了摸光的头，辉夜点了点头，笑道：“真的。”

　　带着哭腔，光软软地应道：“我会努力克制的。”

　　火葬场里正举行着庄严的仪式。温暖的红色亲吻上冰冷的身体。穿着华服的藤原原子含着笑容，安睡在火焰之中。

　　望着冲天的火光，光捂着嘴，泣不成声。瘦小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然而，他又努力地撑住了。

　　辉夜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希望借由身体的触碰来缓解他的哀痛。

　　被那份温暖支持的光感激地看向辉夜，却见她在火光的映照下神色淡薄，宛若一名旁观者。那双湛蓝的眸色注意到他时又荡漾出柔和的月色，让人分不清是清冷还是温柔。

　　七岁的时候，光开始去学堂读书。起初，光并不怎么情愿，因为这代表他要和朝夕相处的辉夜分开。自姨姥姥去世后，光就更加亲近辉夜了，甚至到了除洗澡之外都要黏在一起的程度。

　　对着自己的小尾巴，辉夜一点也不觉得困扰。因为这条小尾巴不仅可爱还很乖巧，无聊的话，还能用他来取悦自己。

　　对于桐壶帝来说，这是件又高兴又头疼的事。好的地方在于他们形影不离，关系亲密；坏处则是这样的光过于软弱，根本不是个合格的男子汉。

　　看着离开辉夜半会儿就泪汪汪的光，桐壶帝困扰地长叹一声。把光抱到自己的膝盖上，他露出亲切的笑容，说：“光今年七岁了吧。”

　　眨了眨眼睛，睫毛上挂上了晶莹的泪珠。光小幅度地点头，不安地答道：“是的，父皇。”

　　察觉到自己的孩子在担心着什么，桐壶帝愈发柔和地说：“光有困扰的话，尽管告诉父皇。父皇只希望光能快快乐乐的。”

　　光抬头看向桐壶帝。在他真诚的笑容下，光吞吐着说出自己的烦恼：“光害怕自己离开辉夜一小会儿，辉夜也会像姨姥姥一样消失掉。光想要每时每刻地保护她。”

　　听到这话，桐壶帝差点笑出声来。他的孩子居然怀有这么可爱的心思，真叫人怜爱。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他轻声问道：“这份心意确实难能可贵，但是光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吗？”

　　看着光苦恼无措的表情，桐壶帝语重心长地说：“只有学习才能让人变得强大。片刻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守。”

　　把这话记在心里的光终于好好地去上学了。被留在宫殿里的辉夜则更加无聊了。

　　为了排遣天女大人的无聊，众位女官使出浑身解数。香子把从家里带来的绘物语卷轴放在辉夜的面前。

　　看了眼铺开的画卷，辉夜一边指着，一边说：“咯吱咯吱山，狸猫杀害老婆婆，兔子报复狸猫的残忍故事。猴蟹大战，猴子欺骗杀害螃蟹，被螃蟹的孩子们报仇的故事。还有……”

　　本想讲故事的香子狼狈地辩道：“这些是因果循环的故事。虽然情节上有些渗人，但主旨是劝人向善的。”

　　“我并不这么觉得。”辉夜指着被兔子折磨的狸猫，露出无邪气的笑容：“老婆婆和老爷爷打算把狸猫煮成狸猫汤。为了自救和报复，狸猫才把老婆婆打死，并为老爷爷准备了老婆婆汤。”

　　“若是兔子的做法没有错的话，那么狸猫的做法有错吗？若是他们都没有错的话，错的又是谁呢？”

　　辉夜看着呆愣的香子，呵呵地笑道：“真是一个劝人向善的故事。善又是什么呢？”

　　“辉夜殿下……”诺子出声，阻止了她的咄咄逼人，“您可曾听说过‘佛陀割肉饲鹰’的故事？”

　　“无私的自我牺牲精神，虽然看上去很傻，却值得敬佩。”诺子挺直身体，掷地有声地说，“我认为这便是大善。”

　　辉夜垂下眼眸，失去了刚才那股凛冽锐气。“那样的人又有多少呢？而且，他不知道帮助了别人，反而会伤了爱他的人嘛。”

　　“这便是取舍了。”诺子露出优雅得体的笑容。

　　“既然你那么有才，不如写本物语吧。”辉夜拿出桐壶帝赏赐的纸张，笑道，“我很期待你写的故事。”

　　看了看不按常理出牌的辉夜，诺子斜了眼笑出声来的香子，只得应下来。

　　平安时代，官员上朝的时间一般为七点到中午十一二点。所以，光每天只用上半天学就够了。下午的时候，他一般会回到后凉殿，和辉夜讲述这半天里发生的有趣之事。

　　“长信那家伙不过是行了成人礼，竟把自己当成大哥了。”光佯装气呼呼地说，“皇兄都没他那么大面子，简直快成大天狗了。”

　　“大天狗可是很帅的。”想到那张总是得不到的超稀有卡牌，辉夜顺口反驳道。

　　“我是说他的鼻子翘得高高，和大天狗似的。”光解释道，“而且长信长得还不错。”

　　“看来你没有像你说的那样讨厌他。”辉夜笑道，“能被光称赞的人，我倒有些好奇了。”

　　“他不值得你一见！”光慌张地想要打消辉夜的这个念头，“他这个人别的倒好，就是在女人方面有些问题。”

　　“有些问题？”看着为他掩饰的光，辉夜挑眉反问。

　　“就是……风流……”被那双藏着弦月的明眸盯着，光只得舍弃了粉饰的辞藻，直白地说，“很不检点。而且还老和我们炫耀。”

　　对于这类天赋异禀的人，辉夜向来是充满兴趣的。按下了年纪那么小会不会长不高、到底是谁泡了谁之类的问题，她清了下喉咙，问道：“光不觉得这是正常的吗？”因为夫妻一般不住在一起，所以平安时代的男女关系非常自由。只要不撞破，女子嫁人后，依然可以和其他男子幽会。男子则趁夜访问他的情人们。

　　“这是正常的吗？”光疑惑地看着辉夜，而后微红着脸说，“我只觉得这很奇怪。人的心本身就只有拳头那么大，能放下的人寥寥无几。喜欢的人一个就足够了。”

　　听到这么可爱的回答，辉夜温柔地笑着，摸了摸光的头，“光是个好孩子呢。长大后，一定会成为好夫君的。”

　　被夸奖的光腼腆地笑了，竟比同龄的女孩子还要好看上许多。

　　放学后，光有时会和学堂的友人一起去玩，有时则被桐壶帝带着去别的宫殿，尤其是弘徽殿。桐壶帝让光走进帘子内，用他异常可爱的样子去软化那些铁石心肠。任谁看到这么风雅含羞的姿态，不得不露出笑容。那些曾敌视桐壶女御的女人们在与光相处时，言行间不由得带上些疼爱。就连弘徽殿女御也不例外。只是，弘徽殿女御一向不爱露出柔软的样子。

　　除了如太阳般越来越耀眼的容姿外，光面对规定的种种学问，显得聪颖无比，常常举一反三。乐器中，他尤其精通琴和笛。清朗悦耳的乐声经常让人流连忘返，甚至连鸟蝶都会驻足聆听。

　　看到光的人们常暗自感叹，小皇子不愧是日神之子，风姿绝世无双，宛若先祖转世。

　　这时候，自称高丽后裔的渤海国的使臣来觐见。其中就有一名高明的相士。桐壶帝得知这一消息，便想召见这位相士，让他给光看相。可惜前几代的天皇曾下过禁令：不准外国人入宫。

　　既然明着不行，那就暗行。桐壶帝派一名官居右大弁的朝臣到招待外宾的鸿胪馆去访问那名相士。而光和辉夜则伪装成右大弁的儿女，同他一起前去。

　　一见光和辉夜，那位相士吃惊地赞道：“日月同辉，举国无双。”

　　他几度仔细端详光的相貌，诧异地说：“按相貌来看，这位公子应登上至尊之位。若是如此，恐国家发生变乱，己身遭逢罹难。若是当朝廷柱石，又与相貌不合。”而后，他又看了辉夜的容貌：“这位小姐容姿过人，不似尘世之人，应会得到四海八荒的恋慕。湛蓝眼眸中藏着明黄弦月，恐怕一切都将成镜花水月。空花泡影，天命如此。”

　　离别之际，相士因见了一对璧人，便作了优美诗文赠给辉夜和光。光代表辉夜和自己，作了非常可爱的答诗。相士读过之后，颇受触动，奉赠了种种珍贵礼物。朝廷也重重回赏。

　　此事本来秘而不宣，却不胫而走。太子宽明的母亲弘徽殿女御颇不服气，对光更生芥蒂。作为弘徽殿女御娘家的右大臣平忠盛则暗暗地给桐壶帝施压。

　　而辉夜的美名更是让世间男子无不疯狂，纷纷想一探绝世佳人的真容。可惜，有着天女身份的辉夜公主被桐壶帝小心地藏在宫殿的深处，除了少数几人外，无人得以窥探。越是规矩森严、无法见面，世人的恋慕就如加了油的火一般燃烧得愈发炽烈。

　　就连左大臣六男的藤原长信向友人光打听辉夜公主的详情，也只得到含糊的答复。这敷衍的推搪之词不仅没有让藤原长信冷却，反倒让他的想象如遇上甘霖的野草，肆意地生长。不知不觉间，辉夜竟成了他心尖上的白月光。

　　听着香子添油加醋的讲述，辉夜好笑地感叹道：“他们知不知自己追求的女孩子才七岁。”

　　另一边，心有定夺的桐壶帝愈发精心地教导光，只是教授的是辅佐朝廷之道。

　　陡然增大学习量的光更加用心研究，气质才华愈加横溢。看着他高雅光彩的样子，桐壶帝止不住惋惜。他愿意用锦绣山河换他一笑，然而他无法给予永世的庇护。让光成为没有后援的无品亲王，招致他人的猜疑，还是作为臣子，避免坎坷忧患。

　　答案已经很清晰了。在桐壶女御上失败过一次的桐壶帝不允许自己再次失策，只是……人的恻隐之心总让他摇摆不定。

　　再过一阵子吧，他还想多听听那个孩子叫他父皇的声音。

　　再等一下吧，他想被那孩子绕着，看他撒娇耍赖。

　　再等等吧，他还不想松开那只微凉的小手。

　　这年的冬天，桐壶帝下令：小皇子降为臣籍，赐姓源氏。

　　看着帘子后恭敬领旨的幼小身影，桐壶帝想：他的光会原谅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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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没有更的原因是……我在思考让不让漂亮的小哥哥出场，结果还是算啦。
没有评论，动力也减少了呢。我会努力制造评论动力的！
我看你骨骼清奇，跟我学写评论吧。
①②来自伊吕波歌，古代人的字母歌。推荐镜音铃的伊吕波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