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猫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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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藤壶锁着眉为自己包扎手指，辉夜伸手戳了下快打结的眉头：“小姐姐别担心，一点儿也不疼。”
藤壶哭笑不得抬头看着辉夜：“你要更加重视自己的身体，知道了吗？”
“恩。”辉夜点了点头，转而去看窗外的景致。落在藤壶的眼里，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藤壶刚想再说几句，就见她指着窗外的荷塘，惊讶地发问。
“为什么不把池塘里枯败的荷叶清理掉呢？”
打好漂亮的结，藤壶看了眼塘上的残荷枯叶，眉宇间凝结着不为人知的愁思。“留得枯荷听雨声。”他淡淡地吟咏。在宫内的池中盛放、枯萎，这满池的荷花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虽有意境，不觉得太寂寥了吗？”辉夜又按了按他的眉头，“人啊，还是开心点比较好。这样，我陪你一起听。两个人的话，不会失去诗意，又多少能变得温暖吧。”
听到这话，藤壶微愣片刻，继而缓缓绽放出同样暖人的笑容：“谢谢。”
辉夜不由得笑出了声，扬了扬包扎好的手指，说：“应该是我要说谢谢。”
藤壶失笑：“这样的话，我还要说句对不起才是。”把旁观温暖人心一幕的小黑抓到了辉夜的面前，他正色道：“你想要怎么处置它呢？”
辉夜看着身上缠绕着丝带缩成一团的小黑，笑而不语。
“打它一顿？”藤壶试着建议道。虽然殴打小动物是不好的行为，但不教训它的话它就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似乎是听懂了人话，白猫喵呜喵呜地讨好地叫着。那双异色瞳盈着水光，显得有些小可怜。
“这种方法太粗暴了。”辉夜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吩咐栀子，“找一些酸果，弄成汁液。”
“你要做什么？”藤壶疑惑地问。
辉夜神秘地笑了笑：“等下，你就知道了。”
看着扩大了笑容的辉夜，小黑竟觉得这个小少女有些可怕，莫名的恐惧统治了他的身体。
把手伸进了酸果榨出的汁液里面，辉夜微笑着，请藤壶尝了尝自己的手指。“够酸吗？”看着他的五官皱在一起，她已知晓了答案。
辉夜轻笑着，舀起了一碗酸果汁。
听见那银铃似的笑声，小黑忍不住想要后退，却被丝带绊倒在地。它战战兢兢地看着小少女靠近自己。
哗啦——
小黑的整个头都浸湿在酸涩的汁液中。灵敏的鼻子嗅着酸味，不停地打着喷嚏。整个身体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见到它的惨状，端来酸果汁的栀子忍不住说：“真狠。”
辉夜歪着头，微笑道：“我倒觉得这是蛮温和的教育性指导。”说着，她含笑勾起了小黑的下巴：“小黑，你觉得呢。”
屈服了的小黑小心地讨好叫道：“喵呜——”结果，喷嚏打得更加厉害了。
“抱歉。”辉夜笑容灿烂地说，“这只手刚在酸果液里浸过。”说完，把它抱到怀里。看向藤壶，她愉悦地说：“一起来玩纸牌吧。”
把第一版的“妖怪杀”纸牌放在中间，辉夜起了个头：“我们——”
“我们之中谁是妖怪！”参与游戏的所有人都喊出了这句开场白。
话音一落，他们各自抽取了纸牌。
初次听到这话的小黑猛烈地一颤身体，似乎是酸果液残余的后劲。它抬头看他们，却发现没有人注意自己，除了抱着它的少女。那只仍带着隐约刺激性气味的手摸了摸它的下巴。酸涩混着香甜竟令它口齿生津，悄悄地吞咽了一下。
天皇赏赐的异色眸白猫因耳朵上的玳瑁色而被天女取名为小黑一事在女官们的口中流传着。很快的，平安宫内的大家除了知道桐壶院里有一只叫小白的大白狗外，还知晓了藤壶院有一只叫小黑的白猫。
自从藤壶院有了小黑之后，辉夜常带着小白来串门。看着小白和小黑玩成一团，辉夜有时竟分不出哪里才是小黑。
不知是因为藤壶女御和天女都喜欢它还是因为它是极为珍稀的唐猫，总之桐壶帝一改对动物的兴致缺缺，独独对它十分宠爱，甚至给它叙爵五位，还配了一位专管的马命妇。当藤壶去清凉殿的时候，小黑也会跟着一同前去。
不知不觉间，小黑已经在藤壶院里住了大半年。
这一天，小黑被带到了清凉殿。已是中午时分，桐壶帝让藤壶坐在自己的身旁，两个人一起吃早餐。席上除了米饭之外只有蔬菜和鱼料理。对此毫无兴趣的小黑摇了摇尾巴，踱步出了屋。
懒洋洋地卧在走廊上，小黑看着不远处扑蝶弄花的小白。在大半年的时间里，它一直寻找着解开脖子上皮质项圈的方法。这是它从未见过的绳索，它甚至搞不清这块皮是怎么变成一个环的。
用爪子拨拉了下嵌入白毛的皮项圈的金属扣部分，小黑感受到身体里迅速地窜过一阵电流。麻了半边身体的它再度呼了口气。无法解除这来自日神神宫的禁制，它就无法获得自由。
除了这个烦恼外，小黑还苦恼着怎么样才能再次吃到辉夜的血。那甘美诱人的腥甜味至今铭刻在记忆的深处。每每回味时，它就会产生一种不管不顾的冲动。很可惜的是，它每次想开展行动时，就会有个巨大的白色身影拦在面前。然后，心虚的它就会和那只蠢狗玩在一起。
想起小白那庞大的身躯和天真的神情时，小黑就一阵胃疼。即便它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那家伙也会厚着脸皮把它扑倒。为了不露出破绽，它只能屈尊和那个蠢笨的家伙玩耍。
啊啊，若是能再次吃到就好了。那个味道比它吃到的任何野食要美味个上千上万倍。那一刻，它感觉到无尽的力量从体内喷涌而出，那一瞬的它似乎强大到可以摆脱脖颈上的禁制。怼天怼地，无所不能。
等一下，摆脱脖子上的项圈？灵感若天边炸开的东洋花火，绚烂耀眼。只要吃了辉夜的血就好了。一点不行的，那就吃很多很多……想象着能敞开怀地吸食她的血液，小黑不由得陶醉其中。
做好牛乳粥的马命妇对躺在走廊上的小黑招呼道：“已经做好饭了，请进来食用吧！”但小黑把她的话当作耳边风，兀自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微怒的马命妇吓唬地叫嚷道：“小白在哪儿，来咬小黑吧！”
这大半年锻炼出来的直觉拉响了警报。惊觉回神的小黑看见小白快速地向它跑来，那张愚蠢的大脸即将近在咫尺。不想被大笨狗压倒的它拔腿就逃。
一追一逃间，小黑想到了一个能摆脱小白的绝佳方法，于是向帘子那边逃去了。灵巧地窜入了帘内，它身形轻盈地跑到了桐壶帝的身边。
正在用膳的桐壶帝听到脚边传来喵喵的可怜叫声。放下筷子，他把小白抱在怀里。用手逗了逗颤抖着的它，他柔声安慰道：“乖，别怕。”
紧接着追进帘内的小白见小黑躲了起来，不高兴地汪汪叫着。说好的和我一起玩呢，你怎么一个人就躲起来啦！快出来，和我一起玩吧！
见怀内的白猫瑟瑟发抖，明白情况的桐壶帝呵斥道：“哪里来的疯狗，竟敢在殿前乱吠！”接着，他命令侍卫把那只大白狗锁起来。
懵了的小白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闭着嘴巴，束手就擒。
藤壶见状，连忙劝道：“这只狗是辉夜的小白。它平时都很乖的，也常和小黑一起玩耍。估计是它们玩欢了，才会在陛下面前失仪。”
看到藤壶为大白狗求情，桐壶帝想这不是件大事，就打算轻轻放过。可怀中的小黑抖个不停，叫得非常可怜。顿时令他又心疼又生气。再想起自己在早朝上与左右大臣发生的不愉快，桐壶帝觉得这倒是个好机会。精光在眸中一闪而过，他看向藤壶，无奈地说：“你看小黑抖成这样，是玩欢了吗？”
“可是……”藤壶还想为小白分辩几句，却被桐壶帝止住了。
“我知道你心软，而且这只狗又是辉夜的。”桐壶帝话锋一转，“但这不足以抹消这只狗犯下的错误。”抚摸着藤壶垂地的长发，他笑着安抚：“别担心，我自有分寸。去后凉殿休息一下吧，我很快就会处理好的。”
藤壶还想说什么，却被桐壶帝用手指抵住了嘴。
“还是说，你想让我抱你过去呢。”
白皙的面颊染上了绯红。藤壶装作害羞地垂下眼，优雅地行礼告退。
抱着猫的桐壶帝下令召集殿上人，尤其是藤原道长、藤原赖通、平忠盛、平清盛、源义朝。
等他们都来了，桐壶帝抚着稍许安定下来的白猫，道：“大家可看见锁在那一角的大白狗。那只狗仗势欺人，竟追着御猫，到我跟前狂吠。你们觉得我该怎么处置这只狗？”
桐壶帝微笑着，打量着底下的臣子们。目光重点流连在接近六十的左大臣藤原道长和右大臣平忠盛的脸上。
活成老狐狸的两个人又怎么不知桐壶帝的弦外之音。他说得哪里是那只白狗，分明在说他们两个老家伙借着权势不肯给年轻人让位。他们何尝不想给自己的继承人腾位子，只是先腾的一方必定会被另一方狠咬一口。还问他们该怎么处罚，说轻了讨嫌，说重了往后怕会反噬在自己身上。
看着藤原道长和平忠盛都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桐壶帝移开视线，看向道长的长子藤原赖通。面对着一室的沉默，他抿紧了嘴，额头上渗出了些许的汗珠。想擦拭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绷紧了身体，像是拉满的弓弦。
加深了唇边的笑意，桐壶帝又看向平忠盛的长子平清盛。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轻松平静，好像殿上谈论的不过是天气之类的话题。是真的不知道话外音，还是对此不以为然呢？桐壶帝的心里已有了判断。
见桐壶帝的目光移向自己，源义朝受到了某种鼓舞，开口道：“陛下，臣以为该把这白狗痛打一顿，流放道犬岛去。”这里，他抖了个机灵。犬岛是莫须有之地，可以指宫外、京外、海外小岛，或者是那个世界的岛。
桐壶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就依卿的话。藤原赖通、平清盛和源义朝一起去办吧！”瞥了眼战战兢兢在角落里的马命妇，他说道：“把乳母也调换了。”
马命妇松了口气的同时，表示惶恐，不敢再在御前出仕。而小白也被平清盛和源义朝用铁链拉到了出去。
小白任由别人拖拉着，来到了清凉殿外的偏僻一角。平清盛用蛮力把它压在地上，而它脖子上的铁链则被他紧紧地攒在手中。
湿润的黑色大眼茫然地看着公卿打扮的三个男人，小白的神情迷惘又无辜，好似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升起恻隐之心的藤原赖通刚想说什么，却看见源义朝拿着棍子活动着筋骨。压制着大狗的平清盛用铁链捆绑住它的身体。那些话就这样梗在了藤原赖通的喉咙里。垂着手，他沉默地看着武家出身的两人。
源义朝兴致勃勃地卷起了袖子，抬起手臂。棍子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度，狠狠地打在大白狗的身上。
小白猛然惊醒，撤去了保护身体而聚集的灵力。它希望通过接受惩罚来缓解内心的自责。没用的它又犯下了错误，还是一个让神的后裔很生气的大错误。
“第一下。”不忍直视的藤原赖通微微移开了视线，开始计数。
被棍子击打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那痛楚令小白不由得蜷缩起身体。心里的痛苦却奇妙地稍稍减轻了一些。紧咬着牙，它把吃痛声尽数吞咽下去。若是叫出来的话，它会为自己的软弱感到可耻。明明已经那么蠢笨无用了，竟还希求着让惩罚的疼痛变得轻一些。
第二下、第三下，一棍接着一棍，丝毫没有片刻停顿。棍子如打鼓棒敲击着鼓面，不停地落下。小白的身上顿时鲜血直冒，很快的雪白的皮毛上便被红色覆盖。
小白的神志却愈发清明。对于神兽来说，皮肉之伤实在无足痛痒，可心底那稍稍减缓的疼痛却愈演愈烈。二十下的棍刑就快要结束了。
这么轻易地放过它真的可以吗？是不是觉得它不值得被惩罚？它是不是已经没有了被重用的价值？明明努力了，结果还是在不断地犯错。连化成人形都无法做到的它根本就没有什么价值吧。没用的东西被丢弃是注定的吧。明明知道，可怕的东西还是很可怕。
小白望着拖动自己的人们，第一次发出了声音。“呜呜……”那双湿润的黑色眼眸流下了眼泪。
请不要抛弃它，它会很努力很努力的。下一次，一定不会犯错了。
一个月之后，藤原道长、平忠盛同时让位。而他们的长子接替他们，成为了新一任的左大臣、右大臣。新的气象悄然在平安京中孕育。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猫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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