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白]独自行走》暮秋红细

3、三

　　三、千年

　　我一直没去看过黑乎。
　　翅膀越来越藏不住了，我知道自己难以隐藏，可却总寻不着魔界的门。
　　我去到小妖们出来的地方，却无法进去。回首看看人间的繁华，忽然觉得落寞起来：这么拒绝我，是不是连魔界，也要把我抛弃了呢？
　　于是便后悔起来，该和那个孩子坦白自己当真是个妖怪，说不定现在就能进去了。
　　我徘徊在遇到那孩子的路上，一直等一直等，直到走不动了，才靠着墙慢慢滑下来。
　　翅膀真的是藏不起来了。
　　我恍恍惚惚，像是听见了无坠的声音。

　　空。

　　背后暖洋洋的，我抱着膝盖，又想起无坠的眼睛。
　　我想，他在不甘的时候，或许，也是怀有一丝关爱的。那关爱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他不想让它现出来，便把所有的情绪都掩盖了，留下一双空旷苍白的眼睛。
　　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时间像是停止了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我怀念起魔界那永远阴沉暴躁的天空。

　　“你是妖怪。”

　　一个声音忽然生生撕扯开那片亮眼的色彩，能量球飞速地冲着我过来，我的眼睛透过它，见着了后头那个风轻云淡的孩子。
　　终于是来了。
　　“对，”我点点头，“我是妖怪。”
　　那力量滑过一道弧，从我的耳侧飞走。

　　“……你，”那孩子看着我，他好像是长高了，可我看不清他长到多高，他说话的声音还是没多大变化，也总是喜欢认认真真地问我奇怪的问题。“不痛……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我。
　　所以我摇了摇头。
　　“它在长，”他说，“血淋淋的。”
　　我想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一味地笑了。
　　“这次我没再骗你，那样的话，便能回去了吧。”

　　“你要回去哪里？”孩子问我。

　　“魔界，”我歪头看他，“很深很深的地方，有水，有山，有一个，很漂亮的家伙。”
　　“我想，去见见他。”

　　人类大约总是听不明白妖怪的思念的，那孩子问我，我想见的那个漂亮家伙，是不是也是妖怪。
　　我说是啊，那里是魔界，魔界是妖怪们的家园，就好像人界是人类的家园一样。妖怪和人类一样，都是有着源头的。离开那源头久了，难免会有想念。遇到困境时，总是希望回去故乡。

　　这次，他不再问我问题。只是低头看着脚尖。

　　我不知道无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回过神的时候，那孩子躺在不远处的火堆边，无坠用纸符替他驱赶魔界那有毒的空气。
　　“你的翅膀呢？”我问他。
　　“落了。”他说，“我在渡劫。”
　　“渡劫，是怎样的劫？”我又问他。
　　他看着我笑，“每次都不一样的劫，”我看着他，他便说：“这次，我失去了妖力。”
　　为什么不去人界呢？
　　我盯着他看着，犹豫要不要这样问他。
　　可是无坠仿佛是知道我的念头的，他对我说：“那时，你也是这样过来的。”
　　我静了许久，才想起来答他：“不一样，我那时，能飞。”

　　无坠苍白的眼睛幽幽看着我，然后飘向火堆，似笑非笑的样子。

　　“赤色十翼，真的是……非常的美丽。”

　　我只有九翼，我这样想着，试图动了一下背后的翅膀。
　　残缺的那一翼，不再收拢，它动了起来，连同紧密相连的另一边。

　　千年。

　　我又生一翼。

　　“他怎么了？”我找不到该说的话，便看着那个人类孩子询问起来。
　　无坠说那孩子误闯了魔界，中了毒。
　　“会死吗？”我问他。
　　“不会，”无坠又笑了，“这孩子了不起，只会昏睡一会儿罢了。”
　　他这么说着，那孩子就真的只昏睡了一会儿，立刻醒来了。
　　“这儿是几层？”我问无坠。
　　他想了一会儿，有些不太确定。
　　“二十……到三十吧，”他眨眨眼，“已经记不得了。”
　　“他……”人类的孩子跌了一跤，略显吃力地爬起来，努力看着无坠，“你要看的，是他？”
　　我笑了，点头。

　　仿佛又过了一千年一般，那个孩子，平淡而毫无波澜的声音里，染上了怒意。

　　“他不是，人类吗。”

　　落苍狱，初生之前，都是人类。
　　命数尽了，却不愿甘于死去，灵魂游荡，被妖怪所食。
　　他们的执念化为实体，降生于族内，前生之事忘尽，只追求能够活得长久太平。

　　初生，有八翼。
　　尊霜色偶翼。
　　形似人。

　　无坠失了妖力，也没有翅膀。
　　他成为了一个人类。

　　我看着那个气冲冲的孩子，话已溜出了嘴边儿：“所以才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妖怪，还是不是妖怪啊。”
　　那孩子冲我看了过来，无坠拿起一边的杖站起来，有些摇晃。
　　我注意到他伤了脚。
　　却没看见他如临大敌的脸色。

　　千年，我带着一个灵力充沛的孩子，回到了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