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秋苏洛

42、四十一 所谓爱情

　　晚上李清逸迈进西院的时候，白瓷正哄阿乔睡觉。看到他，也没说话。
　　李清逸笑笑，走过去，“行了，知道你不高兴，可是阿乔不是我儿子？早晚他得继承我的身份。”
　　白瓷还是不说话，侧了侧身子。
　　李清逸弯腰去看白瓷的脸，“什么想法你？又不理人？”
　　白瓷不看他，只低头晃着阿乔。
　　李清逸叹口气，“阿乔他当世子不是名正言顺的？”
　　白瓷理他了，只有四个字，硬邦邦的，“名正言顺？”
　　李清逸的脸色严肃了些，看着她，“你想要？”
　　白瓷侧过头去，“不想。”
　　李清逸叹口气，“别闹了，啊？”
　　李清逸难得软着性子哄她，白瓷瞪他一眼，“你又不是没王妃，今儿丞相不都说了么，要嫡子传承你们的西川江山。”
　　李清逸笑了一下，揽一下白瓷，“行了，从回来就没给过个好脸色，今天这事知道你要生气，可阿乔能藏一辈子？我不得让京城这些官们都知道我有了阿乔，阿乔的娘是你，他当了世子，将来你们不也好有个靠？”
　　“靠什么，真有那么一天，我带着阿乔走好了。让你的嫡子打江山去。”
　　李清逸扳过白瓷的身子，“你真想让我有个嫡子？”
　　白瓷瞪大眼睛看着李清逸，可是眼泪还是落下来。
　　李清逸伸出手，轻轻拍拍她，“好了，别哭了。”

　　李清逸想做的事情，很少有不成功的。所以，即使白瓷不愿意，封阿乔为睿王世子的诏书还是下来了。
　　也是在那一天，白瓷见到了当今皇上。
　　白瓷抱着阿乔，随睿王府众人跪在院子中，有人慢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这就是阿乔？让我看看。”
　　白瓷看到面前明黄色的鞋，知道这就是李清逸口中跟他一起长大的皇上，穆贵妃的儿子，当朝天子李沐逸。
　　她没有抬头，只是将阿乔往前递了递。李沐逸接过阿乔，阿乔正睡着，只是动了动手，没有动静。
　　李沐逸笑道，“六哥，这孩子长得还是像咱李家人。”
　　李清逸走上前，也笑道，“我儿子不像李家人像谁？”
　　李沐逸抱着阿乔，“阿乔，等你长大了，叔叔给你好东西。”
　　李清逸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白瓷，伸手扶起她，“好了，起来吧。这是沐逸。”
　　李清逸没说这是皇上，他说这是沐逸——在这里，没有君臣，只有兄弟。
　　白瓷抬眼看了看，李沐逸和李清逸面容并不是十分像，但是兄弟两个的气质非常相似。
　　李沐逸也看着白瓷，眉目含笑，还带着一点探究的意味。
　　白瓷往李清逸身后站了站，李沐逸笑着摆摆手，“行了，都起吧。”
　　白瓷这才发现，王府众人都还跪着，李清逸只扶了她一个人起来。白瓷在心内悲叹——这李清逸，摆明了在给她树敌啊。
　　李沐逸一直抱着阿乔，白瓷想接过来又不敢伸出手，只能看着。
　　李清逸看了一眼白瓷，笑了一下，对李沐逸道，“行了，把儿子还给我们，你不是有莫乔吗。”
　　李沐逸看了李清逸一眼，把阿乔递给白瓷，道，“这倒提醒我了，回头让他们俩一起上课去，已经让他们拟老师的名单了。”
　　白瓷低头看着阿乔，这就是生在皇家的孩子，还没到一岁，就已经要准备学习了。她真是心疼。

　　阿乔封世子的仪式很简单，只是下了诏书，李沐逸来家里吃了顿饭，亲手给阿乔带了金锁，又握着阿乔的手在诏书上印了章子。白瓷这才知道为什么阿乔还没满月李清逸就给他刻了章子——原来是诏书上用的。敢情他一早就想好了——白瓷在心里瞪了李清逸一眼。

　　之后的日子也没有什么变化，她依然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依然只有阿眉和翠儿，只是阿忆在她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多。
　　白瓷是很喜欢两个孩子在一起的，阿乔才刚会站，正闹人，可是阿乔怎么闹，阿忆都不觉得烦，一直在阿乔身边，跟他说话，或者扯几块布将阿乔缠的花花绿绿的，自己在旁边笑。
　　白瓷看着他们，就觉得很快乐。
　　一日，李清逸回来的早，进门看到阿忆在阿乔床边，絮絮说着什么，阿乔趴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阿忆，偶尔发出一两个音节回应一下。白瓷和翠儿在一边做桂花糕，整个房子都是桂花味。
　　李清逸往椅子上一坐，“让把阿忆送到你这儿来吧？”
　　白瓷擦了擦手，给李清逸倒了杯茶，“我倒是想，他们俩在一起也能有个伴，可是王妃能答应？”
　　李清逸微微皱了皱眉头，“是啊。”

　　两天后，白瓷知道了为什么阿忆会变得不再活泼娇气。
　　她推门的时候听到阿忆低声跟阿乔在说话，“母妃说爹爹有了你就不要我了，爹爹喜欢你娘，不喜欢我们。母妃还说，将来你做了王爷，就会把我们都赶出去。”白瓷透过门缝往里看，阿忆离阿乔很近，两个人额头相抵，阿忆看着阿乔，“你不会那么做的，对不对？”
　　“爹爹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也喜欢姨娘。”
　　白瓷站在门口，半天迈不动步子。
　　阿忆还不到七岁，然而，有人跟她说她父亲不喜欢她，跟她说她弟弟要赶他们出去。当初在她怀里听她唱“芦苇似雪雪茫茫”的小姑娘，不再有挖池塘的心了。
　　可是，她父亲从来没有不爱她，不要她。只是他要关注的事情太多，白瓷知道，李清逸对阿忆，是有愧疚的，在乔州的时候，他也总惦记着往京城给阿忆带东西。只不过，对孩子来说，再好的玩意儿，也比不上父母在身边可以触碰到的温暖。
　　白瓷没有进门，她站在门口，不知道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她想跟李清逸说这件事，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怎么说，都像在挑拨离间。

　　可是，李清逸还是知道了——阿忆问他是不是要带弟弟走，扔下她。
　　李清逸踢翻了王妃屋子里的椅子，把阿忆带到了白瓷这里。
　　阿忆是哭着被李清逸抱来的，白瓷急忙接过阿忆，哄她睡着了，出来看李清逸。
　　李清逸低着头坐在椅子上，手指撑着额头。
　　烛光下，他的侧影很落寞。
　　白瓷走过去，伸手搭上李清逸的肩，“睡吧？”
　　李清逸抱过白瓷，把她放在自己腿上，头埋在她肩膀，没有出声。
　　白瓷轻轻拍着李清逸，她知道他累，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她只有这些温暖。
　　很久，李清逸才说，“我没有办法。”
　　“嗯，我知道。”
　　“今年的新丞相是她父亲，我再生气也没有办法。”
　　原来是这样，白瓷想起那天丞相的话语和脸色。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好。”李清逸很少有这样的时刻，很脆弱。
　　白瓷轻轻捏了捏李清逸的脸，笑道，“睿王怎么会没用？你没用，天下人都没用了。”
　　李清逸苦笑了一下，“我是没用，你和阿乔……”
　　白瓷伸出手指抵在李清逸唇上，“别说了。”
　　李清逸握住白瓷的手，“好，不说了。”
　　白瓷抱着李清逸，很奇怪。明明李清逸是强势的，厉害的，兼济天下的，可是她总是觉得他很脆弱很辛苦，她很心疼他。
　　也许，女人的爱情，都是从心疼开始的。也或者，是因为她有了爱情，才开始心疼他。
　　谁知道呢，反正这一刻，她不想和他继续闹别扭，只想好好抱抱他，让他知道，她在他身边。

　　第二天，白瓷醒的很早，阿忆第一次在西院过夜，她怕她不习惯。
　　白瓷起身批了件衣服，走到侧屋去，阿忆揽着阿乔睡的正香。李清逸也起身，站在她身后，低声道，“我要出去一趟。”
　　“哪里？”
　　李清逸没有回答，从后面抱住白瓷的腰，下巴抵在白瓷头顶，眷恋地蹭了蹭。
　　“去哪里？”
　　李清逸笑了一下，“别问了，反正回来过年。”
　　“马上就三十了。”
　　“嗯，知道。”

　　李清逸没说他去了哪里，可是白瓷知道，她身在王府，多少也听到了一些消息。孟子皿并不想好好过这个年，白瓷被唐宁宴带走了，他理所当然地撕毁了不进军乔州的合约。
　　李清逸，要在这合家团圆的日子，一个人去乔州。
　　他说他回来过年，可是他只有六天时间，只在路上就要耗费至少四天。
　　白瓷抓紧时间给李清逸装了几件厚衣服，送他出了门。
　　她靠在门边上，看着已经空旷的院子，忽然脸上有微弱的凉意，她伸出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