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空似梦》白琥珀

5、落水

　　也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表情，却让我感到周围空气如同抽干了一般，四周景物开始扭曲，呼吸渐渐变得紧促。右手因为紧张微微发颤，爹留下的遗书就这样轻轻地从我手中滑落，我也顾不得该不该去捡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忽然感到脚底一轻，接着整个人就以后仰的姿势往湖中扑去。男子的身形渐渐退后，霎时间，耳边只能听见哗哗的水流声。这样的见面方式固然尴尬，不过现在也不是注意自己形象气质的时候了。因为我注意到了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那就是——
　　我是旱鸭子啊！
　　这还没关系，可是我试着喊了两嗓子，可依旧发不出一点声音。我在水中拼了老命得挣扎，抬头间，却看见岸上男子一脸揶揄的冷笑。我看八成没听见我喊救命，以为我大晴天屋子里憋得慌，跑到湖里面吸水表演吧。
　　我顿时就火了，没看见我一直再往下沉嘛！有点常识的人都看得出我不会游泳，可这个人怎么傻乎乎得干站在那啊！诶……看来八成是个二傻子。
　　我卯足了劲扯着扯直了嗓子，期间还灌上了两口水。我大骂道：“二傻子，没看过溺水啊！快救人。”
　　四周静悄悄。
　　莲花瓣下落的声音此时都可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这样静谧的环境很快就被一声嘶哑的叫喊声打破了。
　　我一阵暗喜在自己的恒心和毅力下，嗓子终于能嚎出声了，却忽视了刚才嚎的那一句话的内容。
　　换做是别人，这句顶多是带有些讽刺性的话语。可换成眼前这位男子，或许……就不大一样了。
　　男子的表情一僵，眉头微微抖动了一下。而此时我只有一只手露在外面。不知道就这样死了，会不会在阴曹地府被别的鬼耻笑。
　　右手忽然被一个冰凉的铁器触碰了一下。透过湖水，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握住！”
　　我握住了。接着，整个人就像条落水狗样的被脱了上来。
　　我愤怒了。原来他不是二傻子，他真正的目的就是想看一个女子，如何在他的外表下，手忙脚乱，惊慌失措。
　　可是我没有力气反抗。我就像条刚捞上岸的扁鱼一样，贴着地面。
　　眼前男子冷笑着，低头望着手中的剑鞘，没想到，你为我打造的宝剑，也有用来救你的时刻。
　　“那个……大哥……”
　　头顶没有声音。我微微偏了偏脑袋，眯着眼睛看着他，只见他依旧是微蹙着眉头，表情似无奈，又似无法理解。
　　“那个……还是要谢谢……你。”
　　不管是戏弄人，还是真的是二傻子。毕竟傻乎乎得向后退是我自己做出的事，能够救我一命，我还是很感激的。
　　“谢我？”
　　男子薄唇轻启，声音带着些慵懒。不过还是蹦出了两个字。
　　诶呦，不要含蓄呀！不是谢谢你，还谢谢我自己在这犯傻啊。
　　不过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该不会是脑袋进了水，真的忘了什么吧。
　　对了！遗书！好家伙，这个忘了，万一有分遗产什么的，不就没希望啦。
　　“你有没有看见一张我前面揣在手里的纸？”我支着身子就站了起来。衣服全湿了，贴在身上凉飕飕的。
　　男子似看出了什么，眉头渐渐展开，修长的手指微微转向一边，“姑娘说的可是那张？”
　　可不是嘛！还好没有掉下水去打湿。
　　我撸了撸衣襟，正准备上前，耳边忽然有风刮过，那张遗书就这样轻轻得飘起，接着，轻轻得落下。落在了清溜溜的湖面上。
　　泛黄的纸张很快被话说吞没。留下我瞪着两眼，心中像是被狠狠地挖了一块，莫名的恐惧感愈来愈强烈。
　　“怎么？那张纸对姑娘来说很重要？”我回头，只见他就站在我半米间的地方，一改方才的猜疑表情，换上了浅浅的笑。
　　这样的笑固然充满魅力。但在我的眼中却多了一份难以复述的排斥感。只是觉得很不舒服，很不舒服，仿佛与他熟识多年，深知他的笑并非如此敷衍。
　　我摆摆手，佯装着无所谓道：“没，什么。”
　　男子向前一步，站在我身边，足足比我高了一个头，我吐吐舌头向旁边挪了挪，看见他身著一件玄墨色长衫。绣着本色墨梅图。衬得他雍容华贵，英气逼人。
　　想必，是来参加爹爹葬礼的贵宾。
　　我不禁想到，遗书上的第一句话。需想尽办法留在七王爷身边。
　　光天化日下的阴谋啊!可是我又有何办法。曾答应过楚若梦，会照顾好她的亲人，可如今，他爹已经去世。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有这样一封莫名其妙的遗书，我顿时觉得天塌下来也比这样折磨我来的快活。
　　我微微叹了口气：“这位公子贵姓啊？”
　　男子思考了良久，回答道：“在下司徒清空，单字诺。”
　　我摸了摸后脑勺道：“呵呵，我叫晚歌。夜晚的晚，歌声的歌。你若不嫌弃，我们就交个朋友，你叫我晚歌就行了。”
　　司徒清空抬起头，望着天喃喃道：“晚歌…晚歌…”
　　男子弧线优美的下颌有一丝长发轻轻扫过，棱角分明的脸庞在血红的的花海中显得俊逸非凡。念着我的名字的声音十分细小，却像是在反复确认些什么。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毕竟不是自己的名字，所以回答起来还是会有些心虚的感觉。
　　男子勾起唇角微微叹了一口气：“没啊！只是觉得姑娘的名字很有趣，无姓无氏，想必是化名吧。”
　　“你是来参加葬礼的？”赶紧扯开话题。
　　“楚老前辈也算是我父亲的旧交，而今父亲有事走不开，也只有我替父亲前来送上悼词。”
　　司徒清空抬头望着天空，两人一时无语。气氛忽然变得十分尴尬，一阵冷风吹过，我鼻子一痒颤抖的打了一个喷嚏。司徒清空这才把头扭过来，眼神淡淡得望向我瑟瑟发抖的身子，因为刚淋了水的缘故，衣服贴在身上紧紧的，倒没有小说里写的那样“曲线毕露”，但光天化日之下，站在这样一位不似红尘之物的男子身边，还是以现在这样的状态，未免尴尬有余。我还未开口告辞。就听见司徒清空温润却带着慵懒磁性的声音在耳边想起。
　　“晚歌姑娘，你还是先找个地方换身衣裳吧，今天风大，当心着凉。”
　　“呃？！哦……”我微微一愣，正准备转身告辞。司徒清空忽然开口叫住我，我偏过头望着他，玄墨色的长衫被风吹的鼓鼓的。
　　“只是不知晚歌姑娘去何处更衣？”
　　我倒吸一口冷气，才认识那么一会儿，还不知以后见不见得到，他就开始为我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担心，怎么听到“更衣”二字时，一股邪恶的念头就在我脑海中浮起。我甩甩脑袋，尴尬的笑笑。
　　司徒清空像是看清了什么似得，耸了耸肩笑道：“姑娘多心了，我只是想姑娘也贵为这次葬礼的宾客，没有宾客早退的道理，可也不能让姑娘就这样回去吧，倒不如……”
　　“我和青楚阁的大小姐楚芍然是好友，待会我可以去找她，司徒公子不必劳心的。”还没等他话说完，我马上接了上来，怕只怕他这一开口，又蹦出个什么让人想入非非的词语，只怕愣神之间，已经不知道被他拐到哪里去了。

　　眼前这个男子，已经超出了“美”子所能形容的范围。皮相只是外表，然而正真能够震慑对方的却是那与生俱来的气质。高中的时候曾经抱着一本《世说新语》犯花痴，里面形容美男子无非就是三个字“美仪姿”，看见司徒清空后，我觉得这个词真的很可笑。他早已超出这个范围。
　　“那我就现行告退了。”司徒清空双手抱拳，微微点了下头，礼貌得含着笑容，转身离开。
　　我也在他转身的那一个卸下了一口气，摆摆手，扭头往反方向走去。
　　君子之交淡如水，怕是以后不会再相见了吧。

　　我就这样走了，却没有看见身后的司徒清空身形忽然微微一顿，唇边勾起一抹揶揄的浅笑，右手附上腰间的宝剑，反反复复摩挲这剑柄。细长的凤眼偏向一旁。余光打量着我的背影。然而此时我只是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却未想过回头望望。然而只要我回头，便能看见司徒清空那深究的眼神和邪侈的笑容。
　　“晚歌…晚歌…还是楚若梦好听点吧。”
　　男子独自喃喃道。声音细小得如同天边倾泻而下的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