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魅颜》小小芦苇七

2、第二章 毛遂自荐

　　魅儿，魅儿，我当时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相爷那日要为我改名。
　　叫素儿，不是更好听吗？
　　可是，我也不敢多问，相爷是我的主子，他喜欢我叫什么名字，我就该叫什么名字的——这是如妈妈跟我说的。
　　后来，我却渐渐地爱上了魅儿这个名字，因为素儿这个名字，虽然带给我很多的快乐而温暖的回忆，但更多的是痛苦和心酸。
　　被自己挚爱的娘亲出卖的痛苦；在一个陌生环境挣扎的心酸。
　　而从我叫魅儿的时候开始，我已经渐渐地忘却那些痛苦和心酸了——或者可以说是适应，或者可以说是麻木。
　　在云锦坞的生活，单纯而又枯燥，枯燥之余，却也带着些许的小快乐。
　　我和姐妹们，从来都没有出过庄园一步，在那片宽阔而又狭小的世外桃源里，只能自娱自乐。
　　我们每日却都不闲暇，都要听从如妈妈的各种安排：排舞、唱歌、练琴、写字、画画……
　　而我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排舞。
　　每次穿着那轻薄如蝉翼的纱裙，在后花园的百花亭中翩翩起舞时，闻着那沁人的花香，合着拍子，舞动旋转，水袖妖娆生姿，无限美好——我便能够暂时地忘却一切的烦忧，仿若天地之间，唯舞独尊、唯我独尊！
　　而练琴，则是让我最烦忧的事。不知为何，无论我怎样地用心和努力，也总记不住那些繁复的琴谱，经常弹错曲子。为此，我常受到如妈妈的责罚，或是不能吃饭，或是不能休息继续练习。每当那个时候，我都特别的沮丧和懊恼，总觉得自己是蠢笨的。
　　如妈妈大概虚长我们二十岁左右，她是个极爱美丽的女子。她随身一定会携带一个小妆盒和一把小木梳，只要有人说她妆花了，她一定会马上掏出妆盒来……
　　其实如妈妈长得很漂亮，根本不需要靠那些胭脂水粉来装饰自己。我偶然见过素面朝天的她，反而比平日浓妆艳抹的她，更加来的美丽动人。
　　只是，如妈妈还是喜欢化妆，大概是她想要靠那些胭脂水粉，来掩盖岁月留在自己脸上的痕迹。
　　如妈妈一直对我们很严厉，甚至可以说是苛刻，但我却能够从她的眼里，偶然读到一丝丝的柔情来。
　　如妈妈是个寂寞的女子，我想。
　　我们都是。
　　…。
　　在我成为颜魅儿的第三年，也就是我及笄的那一年春天，我又再次见到了相爷颜锦程。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如妈妈领着我们在花园里采花。
　　姹紫嫣红的百花和娇媚年少的我们，互相映衬。姐妹们拉着裙摆，提着花篮，一边在采花，一边嬉戏玩闹着……
　　多么和谐美丽的一幅画！
　　我只静静地躲在花丛的一个角落。
　　在姐妹中，我向来寡言，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和这些同病相怜的姐妹们在一起歇息玩闹时，我总是觉得悲哀。
　　我们大都是出身贫寒，被家里给卖过来的。从一个温饱都成问题的地方，到这样一个人间天堂，她们显然都是很满足、很快乐的。
　　虽然，已经没有了自由。
　　而我，所向往的，却不是这些锦衣玉食和雕楼玉砌；我所怀念的，是在那间破旧黑暗的小茅屋里，有娘亲温暖的怀抱和关切的话语；而今，我所向往的，是更多的自由、更广阔的天空。
　　当然，这些奢想，都被我深深地埋在心底。
　　我们早已经没有了自由身，我们只是大燕国相爷颜锦程的私人舞姬——这个概念，从小到大，我们不知道被如妈妈灌输了多少遍。
　　我所好奇的是，那沧桑俊朗、冷清严肃的相爷颜锦程，究竟这样闲养我们做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能飞出云锦坞这个华丽的鸟笼，到外面更多彩的天空去看一看呢？
　　“魅儿，这花，漂亮吗？”这时，玥玥手上扬着朵紫色的花儿，朝我走来。
　　玥玥是众姐妹中，和我关系最好的一个。她和我同龄，长得娇小玲珑的，却颇有几分动人姿色，为人纯真善良。
　　起初我对玥玥的频献殷勤，颇不为意，甚至置之不理，但她却毫不介怀，对我的好，一如既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渐渐地，我的心，也便朝她敞开了大门。毕竟在这儿，我是孤单的，有了她的关怀和相伴，倒也不觉得那么寂寞了。
　　我看着那朵开的分外妖娆的鸢尾花，浅笑道：“嗯，蛮美的。”
　　玥玥将那朵紫色的鸢尾花，插到我的发髻之间，笑道：“我觉得它啊，还比不上魅儿漂亮呢！”
　　我脸红了，娇嗔道：“胡说什么呢！”
　　玥玥看着我，认真地说道：“是真的嘛，我们姐妹中啊，就数魅儿最漂亮呢！”
　　我摇头，笑道：“青儿和玄英她们，可都比我美的多呢，玥玥也比我漂亮……”
　　这时，却远远地见两个男子，朝我们这儿走来，清晨明媚的阳光，撒在走在前头那男子的身上，甚是好看。
　　待他们走近，我方认出来——来人不正是相爷颜锦程和上次来过的那个黑衣侍卫吗！
　　我忙低声朝如妈妈唤道：“如妈妈，相爷来了……如妈妈……”
　　如妈妈正在帮青儿插花，仿佛听见了我说话，却回过头，训斥道：“嚷什么呢，安心做好你自己的事！”
　　我愣了一下，看着那张似乎没有变化的面孔，慢慢走近，我心里一悬，也忙低下头，恍若未见。
　　玥玥却是有些紧张：“魅儿，那……那人是相爷吗？”
　　我拉着她的手，轻声道：“玥玥，低头，不要说话就是了！”
　　虽然我不知道如妈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是，我却也不敢违拗她的意思。
　　我和玥玥故作镇定地插着花，眼前突然多了一个男子，他俯下身，朝我浅笑道：“你就是魅儿吧？”
　　写满沧桑的面容，不容置疑的权威，依旧是紧锁的双眉，那浅笑遮不住……
　　相爷他……他居然还记得住我的名字！
　　我心内有些惊慌，却还是强装镇定，起身，行礼道：“是的，魅儿参见相爷！”
　　相爷颜锦程看着我，眼神有些犀利，深邃的双眸，藏着说不清的情愫：“起来吧，不必多礼！”
　　我起身，乖巧地站于一旁，也不敢抬头去看他，一旁的玥玥，却显得有些惊慌：“玥玥参见相爷！”
　　相爷点了点头，冷冷的，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朝如妈妈喊道：“如儿！”
　　如妈妈方放下手中的花篮，拉着青儿和玄英，走了过来：“参见相爷！”
　　青儿和玄英，也走上前，乖巧地行礼：“参见相爷！”
　　“嗯，”相爷颜锦程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如儿，我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如妈妈恭敬地回道：“未敢有误，如儿已经亲自训练了几个丫头，应该可以的！”
　　想起近日总是早出晚归的青儿和玄英，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我的心里，涌起淡淡的失落。
　　相爷颜锦程淡淡地朝我们扫了一眼：“有几个？”
　　“就是这两个——”如妈妈指着一旁柔媚动人的青儿和玄英说道，“青儿和玄英，无论是长相、音律还是舞蹈、字画，皆是众人之中，最出色的！”
　　“哦，”相爷颜锦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青儿和玄英，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相信如儿的眼光，也相信如儿办事的能力！”
　　如妈妈显然很激动，我见她眼眶莹润：“多谢相爷。”
　　我见喜上眉梢的青儿和玄英，猜到了事情的端倪，想着外边精彩广阔的世界，我心里突然有些羡慕。
　　相爷却突然看了我一眼，又问道：“那魅儿呢？”
　　如妈妈瞟了我一眼，我忙心虚地垂首，便听见如妈妈淡淡地说道：“魅儿舞姿虽妙，但琴艺甚差，恐怕不能胜任……”
　　我想起相爷那深邃的双眸，想起很久以前的许多事，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勇气，我不觉插话道：“如妈妈，我会努力练习的！”为了能够飞出这个牢笼，我一定会努力的！
　　如妈妈有些吃惊地看着我，青儿、玄英和玥玥也惊讶地看着我。
　　我勇敢地迎向相爷颜锦程那犀利而又挑剔的目光，坚定地说道：“相爷，魅儿会努力的，请给魅儿一个机会！”
　　“一个机会？”相爷颜锦程有些玩味地看着我，淡淡地说道，“魅儿，你可知道我和如儿在说什么？”
　　我摇头道：“虽然不知道相爷对我们有什么安排，但魅儿却猜出来，相爷此番前来，是来要人的。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魅儿虽没有青儿、玄英之才貌，却也希望，能像她们一样，能够为相爷办事！”
　　“本相还真没看出，魅儿你竟然——”相爷颜锦程顿了顿，却没有说下去，只是朝如儿说道，“既然如此，魅儿也一块走吧，还有她——”相爷不知为何，又指了指在我身旁战战兢兢的玥玥。
　　“是玥玥，”如妈妈恭敬地回道，“为人聪明伶俐，就是太害羞了些，歌艺甚佳。”
　　“嗯，就她们四人吧！”相爷颜锦程似若有些漫不经心，“后日，随我进京！”
　　如妈妈忙回道：“是，相爷！”
　　回到阁楼，姐妹们很兴奋地围着青儿玄英二人，在谈论着我们四人要随相爷进京之事。
　　我只默默地在一旁整理着自己的随身物品，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知道，青儿和玄英，肯定在心内暗自鄙夷我。她们素来就不喜欢我，方才如妈妈训话的时候，我见她们都用不屑的眼神打量着我和玥玥。
　　我却懒怠和她们计较。
　　我想要的东西，她们永远不会明白。
　　整理梳妆台的时候，我拉开那木制的小屉子，见里面的东西，瞬间心酸：
　　那是我五岁的时候，娘亲带我来云锦坞时，特意在镇上为我买的头花。
　　粉红色的头花，依旧还是那样漂亮，记得当时我还为它兴奋了半天，可是现在，它却成了我心头最大的痛——被亲生母亲出卖遗弃的痛！
　　我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它拿起，包好，压在包袱底下。
　　如果能够出去，如果能够重得自由，如果能够见到娘亲，如果能够……
　　那样的如果，我很想很想实现，所以，只要有一线的机会，我都不会轻易放过。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只是想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永远像金丝雀一般，被颐养在这个美丽的牢笼中。
　　玥玥走了过来，看上去有些失措，盈盈的大眼睛满是楚楚可怜之光，忍人怜爱：“魅儿，你说我们要去京城，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世上的事，谁又说的清好与不好呢？”我看着玥玥楚楚可怜的样子，强笑着安慰道，“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玥玥用力地拽紧我的手：“魅儿，我有些害怕，我们……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好吗？”
　　我见玥玥期盼而又真挚的眼神，点头笑道：“放心吧，我们永远都是好姐妹！”
　　两日后，我们四人，在众姐妹的期盼和祝福下、在如妈妈的千叮万嘱下，随同我们主人——大燕国的权臣颜锦程，踏上那辆豪华的马车上，驶向京城，驶向我们未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