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是故人来》迟书

9、一点相思几时绝

　　南王只知他与燕凉一行途径台州遥城，心血来潮的想要回到儿时生活之处看看，欣欣然下了船，语气间全是一地之主的口气，要请燕凉在遥城逗留几天。
　　“燕凉大人，你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更不知道江湖上报恩的规矩。所以也只能借这个曾经的故地，算是尽地主之谊。”
　　燕凉恭恭敬敬拱手回礼，任由王爷反客为主。
　　“南王乃人中英杰，燕某能于危难中一助已是三生有幸，更不求王爷报恩。”
　　“燕凉大人，今后咱们不要以身份地位相称了。”南王郑重地看着他。
　　“你可叫我怀明。”
　　燕凉心中一颤，思索着合适的句子应付那双深得要溅出墨来的眸子。
　　“还是叫我燕凉好了，一介草莽，从没仔细给自己一个表字。”
　　怀明看着面前青年欲言又止的神情，似是明白了什么，掐了话题。
　　“我记得这城西原有一间小宅是属于唐家的，我与母亲进京后父亲也未将它卖掉，为的就是将来回来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燕凉一路跟着怀明走在江南纤秀的街上，有些别扭地想着式微若走在这里当是什么神情。
　　此刻，他又在何处？
　　“燕凉？”发觉身后人许久未做声，怀明有些奇怪的回头。
　　“啊？对不起。”燕凉惊觉，歉意一笑。
　　“还未到过正经江南，走神了。”
　　“是么？”怀明俊朗的面容添了些暖色笑意。
　　“青砖黛瓦，小桥流水。儿时我还曾在这里赏过城外的雪与梅。”
　　“却不知，燕凉你儿时是何模样？”
　　“见笑了。”燕凉淡定地皮笑肉不笑。
　　“自双亲被杀，燕凉就不再记得儿时的模样。”
　　彼时二人正站在石桥上，听闻此言怀明蓦地转身，颇为震惊的看着他。
　　“燕凉……”
　　燕凉心知他这是被救命之情乱了心思，倒也不觉窘迫，只是一想到四周还有个式微的存在，就时刻约束着自己不去做出格的事情。
　　尽管他的本性不是那龙阳君，却也是个不拒美人的浪荡子。
　　但式微，若打翻了醋坛子，燕凉没来由的想到自己的脑袋随时都有咕咚落地的危险。
　　“王爷，虽是小城，但也还是小心人多眼杂的好。”他冷冷地对视怀明过分关切的目光。

　　城西的老宅仍在，二楼带合院的小幢建筑，白色围墙在梅雨的润泽下生出斑驳霉迹与绿色缝隙。青苔里有娇小的顶着硕大脑袋的细腰蘑菇。青门上的兽头环有明显洗刷的痕迹，南王叩门时，带了几分近乡情怯的迟疑。
　　门吱呀的开了，里面是几位看守屋子的年迈老仆，认出是南王时，震惊之余脸上没有奴仆的谦卑与避退，更多的，却是老人的动容与怜爱。
　　燕凉有了回家的恍惚。
　　老宅常年有人守着，尽管年久失修的简陋无可避免，却已经足以让燕凉在躺在连日奔波以来遇到的第一张床上大呼惬意。
　　哪有这般斯文的逃亡？燕凉只觉得这一路平静的过分。
　　难道，雇主真没有要灭口的意思？
　　他纠结起来，有不自觉的要卷入漩涡中的预感，于是避开繁杂的思索，看见楼下怀明与老仆坐在堂上叙旧，面孔冷傲惯了的贵公子此刻有着孩童一样的纯真与柔美。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式微将他引到这里的原因。
　　世事凉薄，故土如斯，能让每个在路上行走的久了的人，找回些许最初的模样。
　　透过江南暖阳，燕凉似乎能看见幼时孩童被家仆牵着走过市井，折过梅枝戏过池鱼。有着平凡无二的童年。
　　无端的感触直叫燕凉想说什么，却又想起，有个人，大概正在注视着和自己一样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