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平城西

3、第 3 章

　　感觉有阳光照进了眼睛里，吴长安闭着眼睛，但终于还是在在一片晨光中醒来。还睡眼朦胧着，吴长安自言自语：“好像做梦了。”
　　“梦见了什么？”
　　“一个女人，记不太清了。”
　　夏清和一笑，也不多追问什么，自顾自的一旁画画。笔法轻盈柔和，纸上单画了一个灯盏。灯柄是个婷婷少女，举着一枝荷叶，荷叶里的灯油仿佛要烧干了，只余下一点豆大的烛火，将熄而未熄，勾得人心痒。晨间的朝露让整个庭院都罩在一团似有似无的雾气中，那些雾气恰好凝在画上，少女的脸因为这些湿润的水汽而变得生动鲜活，也许是晨间凉气，有一滴露水凝起，变成那少女眼角将落而未落的一滴泪。
　　“奇怪，总觉得昨天晚上梦见的女人和这幅画有点儿像，这个灯台我也好像见过似的。”
　　“哦？大概是有缘吧。”
　　“还真是头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女人，”正说着，吴长安看见了那女子脸上的一滴泪，陡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梦中那个女子坐在自己身边，垂眉曼声“小女子，名叫晚灯。”
　　仿佛心有所感，吴长安长叹了口气，却不知从何说起。
　　“抽刀断水水更流，若能找到出口，再猛烈的瀑布，也终会化作涓涓细流。”一双眼蕴藏着笑意，夏清和看着似懂非懂的吴长安，又补了一句“人间的怨气也是如此。”
　　搔了搔脑袋，吴长安站起了身“听不太懂，不过多谢你的酒，下次换我请你。”
　　夏清和也不多留，由着他就这么去了。
　　吴长安都已经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转了身“你这画是拿去卖的吗？”
　　“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支吾半天，吴长安无头无尾的来了一句“得味轩的糖醋鱼做得最好，下次请你吃。”
　　夏清和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好半天才停了笑，起身把画递给他“那下次你带来请我吃。”
　　说完不再理会他，夏清和又重新执笔，这次画的是清溪中的两尾鲤鱼。直到吴长安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他才停了墨，看着园中角落的那一大丛石蒜，久久不语。
　　回城的路上吴长安只觉得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萧瑟荒凉，全不见昨晚集市的热闹繁华。明明记得有条护城河蜿蜒而过，此时也不见踪迹。拍拍脑袋，心里不无疑惑。可还来不及想出个答案，就看到了平日走惯了的城门，闻到了平日里闻惯了了早点香气。一阵饥饿感袭来，吴长安往卖包子的小摊走去。远远听到一阵发丧的钟鼓声，吴长安随口朝那个卖包子的青年打听“这是谁家死了人？”
　　那卖包子的一边忙着收钱，一面漫不经心道“还有谁，王家的五姨太呗。不过人倒是没死，听住在那街的刘大姐说，昨个闹了一夜，五姨太非说自己见了四姨太的冤魂，一清早就要支使一帮子道士和尚替自己做法事，说是只当是死了一遍。要请和尚道士替自己还有那个死鬼四姨太做法事。”
　　泪水，恨嫁，灯台，画卷，忽然有什么闪过脑海，似乎就这么断断续续的在心中连成一个梦境中出现过的故事。
　　那个卖包子的还在兀自絮絮叨叨“昨个儿才过了七月半，今天一大早就唱这么一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冤鬼索命呢。嘁，真是有钱烧得慌，也不嫌不吉利。也亏得王老爷有钱，由着这么个小婆娘胡闹。”
　　“七月半？！”吴长安心中一凛，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见高举着的白幡经过了眼前，吴长安紧跑了两步，一下子拦在了发丧的队伍前面。
　　“我来替晚灯上柱香。”
　　王家的老爷本来瞪着眼睛正要赶人，一看是吴长安，气焰便矮了半截，只敢在旁边小声抱怨“杀千刀的晚灯，死了都不让人安生。”话音未落，就被身边一个女人的啜泣声打断。呜咽的人半躲在王老爷身后，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就算低着头，也知道那必然是一个姿容过人的女子。
　　“这就是你恨着的人吗？”吴长安一眼扫过那两人，脑中浮现的却是昨晚不知是真是幻的梦境，和那盏不知是虚是实的灯台。
　　三柱清香一上，那队伍萦绕着佛号又继续前行，秋风扫过每个人的衣袂，却也不留一丝痕迹。
　　回头看着那凝成一片白色的队伍蜿蜒而过，吴长安缓缓展开画轴，还是那个女子，婷婷执一柄荷叶而立，眉如远山，目含清愁。只是那荷叶中的灯油已然殆尽，再也不见那微微一点烛火，也不见女子凝在眼角处的那一抹泪痕。
　　仿佛遗世独立的一座庭院中，夏清和依旧靠坐在廊下，那溢满香火人气的佛号法事声一阵阵的传来，似隔着万水千山，却也一声声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方纸钱晃晃悠悠落在灯旁，修长的手指将它拾起，再抛到空中时已然被点燃，化为随风而逝的灰烬。院中一角，那一丛石蒜开的正好，朱红流动中似有一个女子朝着夏清和微微一低首。朝那里凝视了一阵，夏清和轻声道“怨气既已发，可散于风中。”
　　话音刚落，那灯台便像是风化般散成粉末，恰一阵秋风吹拂过庭院，那浮现于石蒜丛中的虚影也也随即消散，踪迹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