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平城西

2、第 2 章

　　吴长安在这城里住了十来年，从不记得这郊外有这样一座宅院。高耸的木门，门环处不挂狮子老虎，却画着两个奇形怪状的符文，看着像蛇又像是蛟。夏清和不解释，吴长安也不好问，显得自己很没见识，只好装作没看见。推门进去，原来房子还在里面，先迎面而来的是一方庭院。说是庭院，却不见有人刻意打理，现在正是深秋，院子里的衰草多过了繁花，只有零零星星几株唐菖蒲还在开着。角落里一丛石蒜倒是开得好，只是常人一般嫌是黄泉花，不栽在庭院中，可是这姓夏的书生却不忌讳，让它们大大方方聚居在庭院一角。
　　院子中明明没有桂花树，却隐隐有甜香浮动。在一缕缕似有似无的香气中，两人坐在了临着庭院的木台上。从袖中取出那盏灯台，点上如豆的烛火，夏清和抬眼看着天空中莹莹的星光。从侧面看去，大概侧帽风流之类的成语也就是这么来的。两人都一言不发，静默的坐着，间或有草丛中的蟋蟀一两声鸣叫，好像也没人追究它们存活的不合时宜。
　　“你在看什么？”
　　吴长安一惊，这样呆呆的看着夏清和的侧脸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脸蓦然红了，故意粗声粗气道“是你说请我来喝酒，酒呢？”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身后有衣袂摩擦的窸窣声。回头一看，是一个妙龄少女正捧着酒盏而来。粉嫩的芙蓉面，低垂的清水眼，唇角含笑，眉间却若蹙。袖子里伸出来的一截手臂圆润光洁，不佩任何首饰，不发言语，也觉得情态动人。
　　这样的美人，是吴长安生平都没有见过的。这是忍不住结结巴巴的问夏清和
　　“这，这是你家的侍女？”嘴上同夏清和说着话，眼睛却瞬也不瞬的停在那少女的身上。
　　“是，也不是。不过是遇上了难事，在我这里寄住几日，并非买来的侍女。”
　　根本没听清夏清和说了什么，吴长安一颗心全放在了这女子的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名叫......名叫晚灯。”
　　“你是因何流落到此的，家里出了什么事，其实你别看我这样，要说银子也还拿得出来，足够你租一间小房子，再做点小本生意过活了。”情不自禁把心里话吐露一大半，吴长安有些心虚，偷眼看一旁的夏清和。可他只是在一旁自斟自饮看着天上的星宿佐酒，似乎对两人的对话闻也不闻。
　　吴长安偷看夏清和，晚灯也往夏清和的方向看去，似乎是见这个临时的主人并无异议，这才轻轻启唇，将自己的身世一一道来。原来也是个古往今来不知被文人骚客咏颂过多少次的闺中怨情。
　　“十四岁那年，爹把我聘给了一个做丝绸生意的老爷，去当他第四房的小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并无不满，那老爷对我也还算不薄，每次其他的姐姐们若是欺负了我，他还会帮我出头。就这么过了两三年，不知为什么，老爷越来越少来我这里了，有人欺负了我，他也不像从前那么护着我了。我忍不住跑去问，却连老爷的人都见不到。下人们都说老爷是做生意去了，可我知道，等老爷再从外面回来，身边一定跟着一个比我更年轻，更貌美的女人。”
　　滴答一声轻响，是晚灯的眼泪滴进了酒里。
　　“果然如我所料，老爷又从扬州接回了第五房的小妾。和从前那么对我一般，好的全都紧着她，我忍不住去看她，只是想去看看他是否如传言般比我还美。她却转头向老爷哭诉，说我是去欺负她。老爷二话不说，竟然当着她的面打了我。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都不是这样的.....”
　　那样美貌的人，带着这样的愤恨的说着往事也着实让人心惊。夏清和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下了酒杯，静静注视着这个盈盈欲泣的女子。
　　“我好恨，恨自己错付了人，恨将我聘给了老爷的爹，还恨那个新进门的小妾，那天晚上，我......”
　　“晚灯，酒没了，再去端些酒来。”
　　惊愕的脸上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咬唇愣了愣，晚灯终于还是捧起空了的酒盏缓缓朝后堂而去。
　　吴长安正听得义愤填膺，被打断了一腔热血，只能仗着酒意怒道：“哪有你这样的，说话不让人说完！”
　　夏清和倒是一脸淡然无谓“后来，她不就从府里跑出来了，刚好半路遇见了我。我可怜她一介女流便留她在此小住几日，等心境平复了，再随她是走是留。”
　　还想再抱怨些什么，夏清和却抬手指了指天际“天都快亮了，你不困吗？”
　　这样一问，吴长安才觉得浑身都疲累不堪，一倒头就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