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潇》冰翼蓝绚

44、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昏暗的地域里鲜有光透进来。
　　身着布衣的人们不断地搬运着货物，来来回回不曾停歇。
　　他们也会感到疲惫，然而有那个人的琴声日夜相伴，似乎身心都逐渐放轻。
　　“啊！小心！！”
　　随着一声呼喝，搬运着货物的溟幽教众都停下了动作，回头一看，一辆装满钱币的推车摔了下来。
　　“都让开！”
　　紫光闪现，站在货物堆附近的教众直觉一道黑影闪过，货车已被斩破化为木屑，钱币洒了满地。
　　教众们都吁了口气，在向那个方向看去，黑色的身影依旧立在那里，而失手没有拉住货车的人跌跌撞撞地跑到黑影面前跪了下来。
　　“左护法！我……”
　　“怎么回事。”
　　拉了拉衣袖遮挡住不小心被木屑划伤的手指，漪绝的声音平静地如同一潭死水，黑曜石般的眸子盯着跪在自己面前不敢抬头的教众，神色里看不出喜怒。
　　“我、我……我刚才，刚才被石子拌了一下，所以、所以……”那个教众把头低得更低了些，“我……”
　　溟幽的教众都是明白的，在溟幽里任何事都不得有闪失，一旦失误就必须接受惩罚，无需任何理由。
　　但人的本性便是保护自己，即使知道这样解释可能毫无作用，但那犯错的教众依旧想去解释。
　　“……罢了，好在只是毁了一部小车，没有伤及他人，下次注意便是。”看见跪在地上的教众惊讶地抬起头，漪绝浅笑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各位都已忙了大半天了，先吃饭吧。”
　　“左护法！”一直守在漪绝身边的冥莲堂主上前一步，恭敬地说，“左护法初来溟幽，可能还不知溟幽的规矩。一人犯错，这一带的教众都不能用餐，以示警戒。所以……”
　　教众的眼神都暗了暗，但也没有什么怨言，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这形似“连坐”的惩罚，也的确能起到警戒的作用，既能让教众互相监督，也可督促自己不得有误。
　　看到教众又开始工作，好像只听冥莲堂主的话而不听自己的，漪绝撇了撇嘴，不满道，“我说开饭你们是没听到吗。”
　　“左护法！”
　　漪绝挥了挥手让人把几车热腾腾的饭菜送了进来，开口，“近来溟幽正在横渡难关，若想顺利渡过还需各位的努力。这几日大家都很辛苦，若是无法饱餐又哪来的力气做事。都用餐吧，若是尊主怪罪下来就说是我让你们吃的，怕什么。”
　　“左护法万岁！”
　　教众纷纷放下手中的货物去领饭菜，占了个位置坐下聚成一团。
　　漪绝摇了摇头，笑道，“一顿饭便能换来一声‘万岁’，当真简单。”
　　冥莲堂主有些担忧地看着漪绝的背影，抿了抿唇。
　　“有什么话就说吧……不过若是想说什么溟幽的规矩那就免了。我也不是第一次打破溟幽的规矩了。”
　　漪绝转身走回自己的翡翠玉琴旁，又鼓起琴来。
　　冥莲看着那人合上眼，便也退了下去。
　　漪绝与冥莲所守的码头虽不是最重要的，却是最危险的。
　　这里的一举一动都是暴露在朝廷眼下，说白了就是“不归子”。
　　不入活格，即为弃子。但接不归的子，即使有气也无路可活。那种子，不必浪费手数而牺牲更多的子。
　　有些事教众们不知道，但堂主护法们却是很清楚的。
　　但即使如此，漪绝依旧选择守在这里。
　　“既然是为了引来朝廷的注意，若是没有什么‘官大’的人在那儿，倒是显得我们太没有诚意了。”
　　那时请缨的漪绝笑得狡黠。
　　凝盟并没有表现出赞成或反对。
　　“这样做有意义吗。”
　　“那是当然。”
　　溟幽的所有人都不能白白送死。
　　冥莲又看了看离自己不远处的漪绝，悄然去取了两份饭走到漪绝旁边。
　　“左护法，吃点东西吧。”
　　漪绝缓缓睁开眼，抬头看了冥莲一眼，似笑非笑，但并没有接下。
　　冥莲将饭放下，坐在了漪绝的不远处，也不用饭。
　　“怎么不吃？”
　　“左护法也没吃不是吗？”
　　漪绝也不恼，答道，“在怪我不听凝盟的命令？这些天教众都很辛苦，让他们多吃点有力气了才能尽早完成任务。”
　　“但左护法也不能一直不吃饭啊！”
　　难道一定要我说自己吃惯了曦影的手艺这粗茶淡饭……好吧连茶都没有，实在难以咛咽吗……
　　漪绝轻咳了几声，道，“一两天不吃东西问题不大。反正也没做什么，不觉得饿。”
　　此时护卫的吼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漪绝和冥莲纷纷侧头，只见一个孩子一股劲地往里面冲，嘴里还不停地脆生生地喊着“爹”，他的身后一个女子被两个护卫钳住双手不断地挣扎。
　　“洛儿！”教众之中一个男子突然站起来紧紧抱住扑到自己怀里的孩子，抬起头又向两个护卫喊道，“放手！那是我的妻子！”
　　护卫并没有立刻放手，向漪绝所在的方向望去，将左护法示意他们下去，他们才松手退了出去。
　　“爹！爹！洛儿想爹爹！呜呜……”孩子在父亲的怀里乱蹭，硬是不肯放手。站在父子身后的妻子也是泪眼婆娑。
　　“洛儿听话，快点回家，爹爹做完事就回家好不好，听话。”男子蹲下身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抬头对自己的妻子说，“渃琳，带洛儿回去吧……”
　　名为渃琳的女子脸上写满不舍，却也只是点点头，伸手去拉男孩。
　　“不要，洛儿想吃爹爹做的饭！洛儿、洛儿肚子饿……”
　　“洛儿，不可胡闹！”
　　“这里正好还多出来一份，便让这孩子吃吧。”漪绝端起刚才冥莲为自己取的饭，走到众人面前，看着男孩呆愣地看着自己，佯装怒道，“怎么，那么大了还要哥哥喂你不成？”
　　“啊。”洛儿连忙应声接下，低头嘀咕，“可是一份洛儿和娘吃不够呀……”
　　男子有些惊恐地看向一脸笑意的漪绝，低声道，“左护法……”
　　漪绝也不介意，反倒是起了玩心，蹲下身子与男孩平视，“那你少吃点给你母亲多吃点啊。”
　　“可、可是……”洛儿看了看手里的饭，有些为难道，“这些洛儿都吃不饱……”
　　“吃货！”漪绝笑骂着在洛儿头上敲了下。
　　洛儿将漪绝笑得开心自己也跟着嗤嗤笑了起来，但看见手里只有一份饭，神色又黯淡了下来，“神仙哥哥不能再变份饭出来吗？娘也很多天没吃饭了……”
　　听着洛儿委屈的声音，漪绝也收起了笑容，摸了摸洛儿的脑袋，“但哥哥不是神仙，变不出更多的饭了啊。”
　　洛儿想了想，抬头两眼放出不解地光芒，“哥哥长得那么漂亮，心又好，难道不是神仙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仙啊……”
　　即使有，他们也不会来到人世，救赎那些经受着苦难的百姓。
　　“洛儿听话，和你娘分着吃吧。”
　　“……嗯！”
　　洛儿端着饭跑到他的娘亲身边，渃琳向漪绝的方向看了看，面带歉意和谢意。
　　“这位夫人，若是不介意，就吃在下的吧。”一直没有说话的冥莲走到渃琳和洛儿面前，将饭交到洛儿手里，“小孩子现在在长身体，若是不多吃点以后又怎么帮着持家？”
　　“这怎么可以……”男子也站了出来，“左护法，冥莲堂主，这是你们的饭菜，本来就已经比我们的少了，怎么可以……”
　　“趁热吃吧！别多废话！”漪绝不耐地皱起了眉，二话不说直接转身。
　　教众终于安分地坐下开始吃饭。
　　漪绝刚坐下来，一个小身影就扑坐在漪绝身边，“洛儿要和哥哥一起吃。”
　　“随意吧。”漪绝也不拒绝，只是摸了摸狼吞虎咽的孩子的脑袋。“渃琳夫人。”
　　“啊……公子有什么事？公子……”
　　刚才都怕这新来的主生气，教众也都不敢仔细看，只是今日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新上任的左护法生得一张连女人都会生妒的脸，脾气也好处处替他们着想。现下听到漪绝似乎有话要问，便又纷纷抬起头看了过去。
　　“……你们数日没有饭粮，地方官员不管吗？”
　　“……今年地焊，别说自家所需的饭粮，连需供给朝廷的粮食我们都积得起……”
　　“呵，你们没粮吃，宫廷里倒还成日设宴饕餮大餐。”漪绝面无表情地拨了下弦。
　　“我们早就不对那朝廷寄以希望！我们跟着溟幽才是唯一的后路了罢！”
　　“是啊！在溟幽干活虽然累了些，但至少还能饱餐！”
　　“溟幽待我们如何我们自是清楚，比起那朝廷……”
　　“我们誓死追随溟幽！”
　　……当真誓死追随……？
　　如若让你们知道……你们是引来朝廷的诱饵，你们真的还会那么想吗？
　　“左护法！我们知道……我们知道这次可能是有来无归的……”
　　“但我们都愿意为溟幽效力到最后！”
　　“溟幽！溟幽！溟幽！”
　　漪绝低垂的眸闪过一丝光彩，终是勾了嘴角。
　　“你们也太小看我和冥莲堂主了吧。
　　“既然来了这里，自然是要保你们周全的。”
　　我不会让你们带着憧憬死去。
　　该死的……是那些皇室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