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潇》冰翼蓝绚

45、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溟幽总坛的偏殿里黑暗一片，只有少数几盏油灯点缀。
　　凝盟右手撑着脑袋百般无赖地听着门下堂主的近况汇报。
　　“所以说……现在除了绝儿和冥莲那里，基本上其他的码头都已经完成了任务？”
　　“是。”鬼火堂主恭敬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尊主，需不需要我……”
　　“不需要。孤会派绝儿和冥莲去镇守那里自然是因为他们二人有这个实力自救。啊不，现在赪旭帝恐怕也还没有把握打草惊蛇。”凝盟站起身，看着面露难色的鬼火，知他心思，“不要担心了，如果情况有变孤自然会派人去支援他们。”
　　“可是……属下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鬼火向凝盟行了一礼，“既然是诱饵又何必派左护法和冥莲前去……”
　　凝盟勾了勾嘴角，“这也是孤没有考虑到的一点。
　　“若是没有足够吸引皇室注意的诱饵，他们又如何能够上钩？”
　　“而且，以他们的谋略胆识，根本没有必要放弃一个码头的掌控，不是吗？”
　　一个女声突然响起，却也不显得突兀。
　　鬼火回头看着逐渐向两人走来的女子，恭敬道，“右护法！”
　　晚诗掩嘴轻笑，“鬼火还是那么死板呢，我都说了不需要这样。”
　　“这……这实在是太折杀属下了……”
　　凝盟摇了摇头，“别欺负鬼火了。”
　　“呵。”晚诗拍了拍鬼火的肩，“刚才绝儿给我飞鸽传书了，说他那里暂时没有发生什么情况，若是顺利的话两天内就能完成任务，所以……你也不用太为你妹妹担心了，绝儿不会让那里任何一个人出事的，做好你本分的事。”
　　“属下明白！”鬼火收到凝盟的信息，躬身后退，“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待到鬼火退下，凝盟用内力关上了石门，“绝儿真的有飞鸽传书回来？”
　　晚诗看着对方佯装平静的样子，嗤笑出声，“我说……你让鬼火不要担心自家妹妹，结果还不是在担心自家弟弟。”
　　“……”凝盟有些不悦地眯起了眼。
　　“……好了好了，我说便是。现在绝儿忙得天昏地暗的怎么可能有时间写信回来。”
　　凝盟“嗯”了一声，转身看向王座后的墙。
　　【你们……会站在我身后多久。】
　　凝盟突然觉得自己变了，变得不再那么在意胜负，变得不再那么争强好胜，倒是如今自己变得更喜欢回忆过去，变得喜欢小酌清酒。
　　有时候他会想起宋太傅把凝绝带到自己和凝宴面前时候的场景，刚刚五六岁的孩子躲在太傅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着自己和凝宴的对武面露兴奋和惊艳的神色。
　　有时候他也会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教凝绝喝酒，仅仅是沾了一筷子的酒便能让那个孩子喝得通红了脸，窝在自己怀了醉了过去。
　　他也还记得当时还是小包子的凝绝和晚诗曾在御花园里一本正经地下棋，自己和凝宴在一边看着，不时指点一二，倒反而引得两个小包子鼓起脸变得更像小包子。
　　他也还记得七年前与晚诗的巧遇，那时的她问自己，你能否成为一个值得追随的王。
　　他也记得七天前出任务前漪绝淡淡地对自己说，你现在需要做的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又为何做这些。
　　凝盟感受着细微的风声，重新转身对上晚诗了然的视线。
　　“该来的总会来。”
　　“我们……该行一下待客之礼了。”

　　****

　　再一次同时点昏了两个守卫，竺洐抽了抽嘴角。
　　他们……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千万别和别人说以前是跟着我的。
　　“竺洐将军，我们……现在进去吗？”
　　晚词心里疑惑为何竺洐会知道溟幽总坛的位置，又为何会如此了解溟幽总坛的内部构造，直闯总坛内部。
　　“嗯……这个嘛……”竺洐有些迟疑。
　　如此轻松地进来，反而让人觉得对方是请君入瓮了。
　　难道要那么轻松地被骗进去？
　　但是……这样的部署也不算宽泛，和之前的到没什么差别。
　　“……将军小心！”
　　正在竺洐犹豫之际，身后的拔刀声响起，竺洐堪堪躲过来自身后的攻势，立刻拔出腰间的刀护在胸前。
　　鬼火看清对方的面容，不由吃惊。
　　“……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被尊主逐出溟幽了吗……
　　竺洐也是一愣，转瞬装出一脸无辜，“哎？我见过你吗？”
　　鬼火见竺洐将另一个女子护在身后，不断地对着自己使眼色，心中了然，“哼，擅闯溟幽总坛，胆子够大！”说完又是一刀砍了过去。
　　“住手！”黑色的身影挡在鬼火面前，“怎么说……也不能伤了溟幽的贵客。”
　　竺洐挑了挑眉，投去了疑问的眼神。
　　“……姐姐！”竺洐身后的晚词看清对方是谁之后那声“姐姐”脱口而出，眸中难掩重逢的喜悦之情。
　　晚诗微微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的竺洐，“逍……不，竺洐将军，我家尊主想请将军一人进殿一叙，请吧。”
　　呵，当真是请君入瓮。
　　竺洐也不迟疑，笑着走向内殿。
　　“将军！”
　　晚词想要追上竺洐，却被晚诗拦了下来。
　　“没听清楚吗，尊主请的，是竺洐将军一人。”
　　“不用担心，晚诗，他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竺洐递过去一个“不要担心”的眼神，便走进内殿，背影消失在众人面前。
　　“姐姐……”晚诗抬头对上晚诗如星的双眸，“为什么……”
　　晚诗摸了摸晚词的脑袋，转头对愣住的鬼火说，“鬼火你先下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但是……”
　　“晚词是我的妹妹。”
　　“……我知道了。”
　　晚诗领着晚词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晚词安顿在床上，自己去倒了两杯茶。
　　晚词也不急着解答自己心里的种种疑惑，只是四处张望着，看着自家姐姐住的地方。
　　紫色的主色调显得高贵冷艳，一盏小小地油灯却又带来了别样的温暖。
　　“啊，这是……”
　　晚词最后还是将视线锁在了桌上的半块玉佩，小心地拿起把玩，又接下自己腰间的半块，合在一起竟形成了完整地一块凤凰玉佩。
　　“对它还有印象吗。”晚诗见晚词看着手中的玉佩发愣，浅笑，“小时候我可是经常把它从阿玛的书房里偷出来给你玩的啊。”
　　“那这是……”
　　“晚家祖传的玉佩啊。”
　　晚诗坐到晚词的身边，握住晚词的双手，紧紧地握住。
　　“我本来以为，这是、这是……”
　　“是绝儿给你的吧。呵，傻丫头，你不会一直以为这是绝儿给你的定情信物？”
　　晚词突然红了脸，低头不敢说话。
　　“不过他的确给了你定情信物啊。”看着晚词抬起头看向自己，悠悠开口，“从璇玑客栈出来的那次，我给你的同心结还在吧。”
　　“嗯！”晚词从衣襟里取出一直随身带着的同心结，看得有些痴了，“我一直随身带着。虽然是姐姐交给我的，但我一直感觉得到……师兄的温度。”
　　“绝儿那里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我让他给我他还不肯呢。”晚诗半开玩笑地开口。
　　“那绝、那师兄现在……？”
　　晚诗蓦地收回了脸上的笑容，严肃地开口，“小词，在爱情、亲情、友情，还有所谓的正义面前，你会如何选择。”
　　“哎？”
　　“现在你的爱人，你唯一的亲人，都在为所谓的罪恶办事，你的选择呢？”
　　“我……我不知道，也不明白。”晚诗站起身，俯视着自己的姐姐，“天璇门既然不会介入皇室之争，姐姐你和师兄又为何要为溟幽办事？为什么要逼着自己走上绝路，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呵，凝宴跟你说了什么？”
　　“这和二皇子无关！”晚词复又垂下头，“我只是觉得……你和师兄这样做不就等于是叛军逆党了吗？这样、这样的话……我不想……”
　　“如果我和绝儿退出溟幽，退隐江湖，你愿意扔下凝宴他们撒手不管吗？！”
　　“我……”
　　晚词忽然说不出话来。
　　本以为只要有自己的挚爱至亲相伴自己便可以不问世事，但如今这样的想法却变得矛盾，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是难以启齿。
　　到了最后，竟是自己毁了自己的憧憬吗……？！
　　“你也有自己的想法了，这很好，小词。”
　　“姐姐……我不想，我不想……”
　　“我知道，但世上从来就不可能两全。”晚诗抬手抹去晚词眼角的泪水，浅笑，“我和绝儿都是已死之人，永远都不可能生活在阳光之下的。”
　　“这是何意……姐姐？”
　　“晚家，曾经是王佐世家，但又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王佐。每代晚家家主都要为赪旭选出合适的王，但是……八年前，都结束了。”
　　因为这次的晚家家主所选择的王，是被冠上联合阙熵危害赪旭之名的凝绝皇子。
　　满门抄斩……不知那三天三夜里，那刑罚者的眼有没有被遍布刑场的红刺伤了眼，而那手持夺命刀的大汉又是否砍头已经砍到手酸。
　　晚诗努力平息眸里酸涩之感。
　　“小词，因为我的一个决定而害得晚家满门抄斩，这是我的罪，但我并不后悔。而害的如今百姓过得如此……却又有我们阿玛的一份责任，因为他选择了一个昏君。”
　　晚家，终究是欠了天下百姓的。
　　“姐姐……皇上也许并不是……”
　　“不要说了，一些说辞都是空话，看结果便是了。呵，听任那些佞臣屠害百姓，对忠将能臣却是各个猜忌，怀疑他们的衷心。啊，这样说也不对，也并不是所有的能臣都真正效忠与他的。”
　　晚词皱起眉，“竺洐将军果然是你们这边的人吧……”
　　“以前是……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什么……”
　　“竺洐他曾经是溟幽的左护法，也就是现在绝儿所在的位置。不过因为和尊主的想法产生了分歧，争执之后便被尊主逐出了溟幽。”
　　晚诗合上了眸。
　　“我感觉得到，他开始对一个人产生了信任与期许。”
　　那是不同于对凝盟的尊重。
　　而是一个臣子对于君王的，真正的期许。
　　【会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