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歌：榣山凤舞》何杉杉

5、神民与诸神 二

　　说起东华，我又想起来，前几年听说他受元始天尊所托，住进了天宫，成了三界十方四生六道中男性登仙得道者的入门管理员，管理仙籍和教导新人，被誉为“仙上之仙”，号称东华帝君。近年天宫人事调动动作挺大，我几次去看西王母的热闹，也就知道了这是元始天尊为自然子就任天帝作准备。
　　一个神民的孩童与纯白空灵的东华没有任何可比性，是我俗气了。
　　我脑中转了好多个念头，又甚熨帖地回到了这个叫做伏羲的孩子身上。
　　我颔首道：“谬赞，谬赞。”
　　“母神大人，您可否随我前往华胥国，我想制个东西送给您。”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制个东西？什么东西？”我疑惑道。
　　“我脑中突然闪现的一个想法，具体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大致是想用丝缕之类的物什，作出用手拨动就能发声的东西，我想用它把您的这首乐风记录下来。”他眉头微聚，一副思索的模样。
　　“要多长时间？”我托着下巴问。
　　“请给我五年时间。”
　　我手一松，不自觉滑了下去。五年？这孩子自我感觉忒良好了吧，真当自己有大智慧？“好，你既如此说，我便同你去那华胥一遭。”我扬着眉答应他。
　　五年时光于我，恰如白驹过隙。
　　五年时光于伏羲，改变他甚多。
　　我虽然到了华胥国，却并不在神民前露面，只在丛林深处搭了个竹棚住下。我嘱咐伏羲，不要告诉其他人我在这里，因为神民们都有些神神叨叨加纠缠不清。这话末了，我对他笑了笑，说：我不是说你哈。
　　我私下里估摸着，我对于伏羲来说，应该是位贵客吧。对于我这般求不来的贵客，他却并不十分热情，一年里也就来见我两三回。每次见到他，他的身姿就愈发出落得玉树临风，他的气质也愈显得丰神俊朗。我的样貌气韵已经数万年没变了——想到这里，我就有些汗颜并着小伤感。
　　其实这几年间，我偶尔也会隐了声息，飘在空中观察伏羲他在干些什么。我发现了，伏羲他不是一个平凡的神民，他是一位智者，而且有浑然天成的领导风范。他教人织网用于渔猎，还生捕了很多野兽驯养起来。另外，他还想出了用石刻来代替结绳记事的方法。他年纪轻轻就成了首领，统治的部落范围也在不断扩大。
　　这天，我正蹲在竹棚边的一棵树上观察雏鸟，就听到下面传来枯枝被踩断的细微响动。
　　唔？我探着脑袋往下看。
　　是伏羲。他手上抱了一个鹿皮裹着的东西，走进我的竹棚，很快又走出来。他抬头看向我蹲着的这棵树。
　　我微笑着招手，飞落在地上。
　　“母神，今日伏羲来兑现五年前对您的承诺。”
　　“哦？”我倒不是很在意那个承诺啦，我心想。
　　他摊开那块兽皮，露出里面的物什。
　　“这是琴。”他说明道。
　　他拨动其中一根弦，发出清冽古朴的声音，琴声在安静得只剩风声的树林里散开，浮起一层虚渺的白色光点。
　　我眼里亮了亮，接过那琴，摸了摸琴身和琴弦。
　　“可惜的是，我不精于演奏，没办法立即弹一曲给您听。”他有些遗憾地说。
　　我把琴递还给他，轻柔地笑道：“足够了，我很开心，伏羲。这琴我拿着不得其所，还是放在你那处，也好推广不是么？”
　　他讶然：“您不再听听吗？”
　　我摇摇头，心里面极少见的有些感动。很久很久以前，我见到烛阴时，心里也曾这么动了一动。我再看伏羲时，便从他那一贯的聪明相里，发现了一丝亲切与可爱。
　　我跟在他身边，过了三十余年。他在四海之外大荒之中声名鹊起，以智慧著称，成为统治天东一万两千里地方的帝王，被称为“青帝伏羲”。
　　我挺喜欢他，觉得就这么一直待在他身边也挺好的。就在这甚是平和的时候，我感知到天界发生了大事。
　　我有些担心西王母，便急着去天宫看情况。伏羲不敢拦我，只看着我，神色古怪欲言又止。我来不及多想，只告诉他以后有缘还会再见，便飞升到了南天门。
　　一靠近南天门，我就震惊了。南天门有神兵把守，这是顶寻常的事。可如今，西王母老巢昆仑山下，有昆仑四战神之名的其中两位——陆吾和英招，他们守在门的两侧，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而且，他们的表情也少见得十分正经，这实在不是他们的常态。陆吾，看着高大魁梧、凶猛奇异，其实是那种顶爱操心的奶爸性格；英招，貌似人如其名般英姿飒爽，却是个脱线的挫神。
　　他们此时的嘴脸倒勾起我一丝兴味。
　　我复又摇了摇头，告诫自己：正事优先。
　　看他们的神情，必然不会让我这个在昆仑山臭名昭著的恶意围观者通过的，即使我此番揣的是一百二十分的好意。我下定了决心，便捏了个隐形灭息的咒，从南天门飘了进去。
　　我这边刚走了百余步，打算撤咒现身，却听到南天门一声金戈之响。居然会被发现？！我着实被惊吓到了，悚然回头。
　　百步开外，云雾缭绕的看得并不十分清楚。我作好类似无赖的心理准备，打算等他们上前来，跟他们绕一顿歪理。
　　结果，我没有等到他们过来，却听到了一阵对话。
　　“来者何人！”唔，声音雄厚威严，是陆吾没错。
　　“太虚真人赤松子门下，号清华、婉华。”是个女子的声音。
　　“所为何事？”
　　“数日前，从天宫下来诸位神将，将我姐妹二人的夫君从镜泊湖掠走，故今日前来寻夫！”
　　耶？好像有点意思。我好奇地飞回到南天门边，躲起来听墙角。
　　“不会就是她们吧？”英招那有些流里流气的声音低低地响起，若不是我英明赶到近前来，怕是漏听了。
　　“不会吧？”陆吾也压低了嗓门，为难地感慨。
　　“待我问问。”英招咳了一声，提高声音：“你们的那位夫君是哪位？”
　　“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君上。”
　　……无语了，不就是自然子么。敢情又是换汤不换药的戏码。可是，为什么天宫会有这么强烈的波动呢？
　　陆吾、英招二人沉默片刻。
　　陆吾道：“你们既然在赤松子大神门下修仙，则应该清心寡欲、断情绝恋，现在却引诱君上，让君上与母上不和，又是何道理？赤松子大神常来我昆仑山，与我们也是相熟，你们如此作为怎对得起你们的师尊！”
　　“我们夫妻琴瑟相和，也没有碍到各位神君什么事。至于太真母上，昊天君与她向来不和，却不是我等的过错。”
　　“你们……”实在的陆吾被驳得没了言语。
　　两厢正僵持着，一股浩大的神泽扑面而来，待我嗅出这灵气中那丝飘渺至柔的熟悉味道，就听到那两个女子的低泣声。
　　我抬眼一看，呃……男主人公自然子阁下终于赶到，将两位美人抱在了怀里。
　　“好了，不哭了。”自然子轻拍她们的背，安慰道。
　　一个女子捂住口鼻，咽下哭声，往旁边退了一步。另外一个女子却柔弱地仰首看着自然子，梨花带雨，声音轻灵有质感：“君上……”
　　自然子伸手拨去她眼角的一滴泪：“婉华。”
　　他们在那边煽情本与我无关，可既然闹得这一出，西王母阁下还将自然子绑回了天宫，他这会儿又怎么会轻易出现在这里呢？难道自然子这家伙，此次十分大胆地把西王母怎么着了？！
　　这太不妙了！我忙站起来现了身形，打算上前抓住自然子，逼问他把她怎么了。可是，我这番还未移动一步，就听到身后一个很不愉快的声音抛出两个字：“女娲？”
　　西王母这一声，那几个人也察觉到了我，又与我一同看向面红耳赤、全身散发危险气息的她。
　　我心中一动，不管不顾地走上前去，抓起她的双手：“你没事。太好了……”复又松了口气。
　　她一双铜铃大眼横我一道，极嫌恶地抽回手：“我能有什么事？”
　　她继续瞪了我一瞪，然后怒火燃烧地逼视自然子和他身边的两位美人。“自然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都回了天宫，还不消停消停？”
　　西王母阁下没事，我便轻松下来，退到一个观战角度好、又不十分惹人注意的地方，等着看新一轮的热闹。
　　西王母阁下那边拉开了架势准备吵架，自然子这厢却并不很着急。他的眼神在西王母身上稍作停留，然后转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