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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二

      军帐中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景初很不适应地局促起来。可笑的是居然在此时想起了适才那青年的名字——殷越。他手握重权,军中数千万人,却独独对这青年略有印象。那青年面孔上总是燃烧着不同寻常的野心,令人想忽略也忽略不掉。

      正欲告退,门帘处却传来通报声:“报军师,他……已经到了。”

      “把他带进来吧。”黑帘中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波澜:“景初,你回避罢。”

      景初正自出神,恍然道:“啊……是!卑职告退。”有些慌张地出了帐篷,心下怅然——居然对自己还是无所谓的态度,变得再强又有什么用?在夏宛汜的眼中与一介武夫、一颗棋子根本无异。长叹一声回身,撞到一个人,那人抬头,眼中精光矍铄。

      不错,那正是阳朔国君主——尚桀。

      尚桀入了军帐,两边挟持他的军士却根本不敢伸手碰触,他目光泠然一瞥,面若寒冰伫立于中央,既不行礼,也不说话。

      比起五天前的两鬓斑白,此时的君王已是发若飞雪。

      倒是帘中人影先行开口:“尚王屈驾至此,礼数不周,还请多多包涵。”

      尚桀冷冷一哼,并不答话。

      那声音穿过帘子又回荡在帐中:“尚王何以如此沉默,是身体仍有微恙没有恢复尽全吗?”

      尚桀面上恼怒,再也忍受不住奚落,拍案喝道:“夏宛汜!你要杀便杀,在卖什么关子!”

      叫夏宛汜的军师在帘中微微一叹:“尚王,你还是没有学聪明啊。”他声音纯和,逼人安心:“你在军中这两日,可有人迫你清醒?”

      尚桀想了半晌,虽不想说,又觉气氛凝重浑身不适,咬牙硬生生吐出二字:“没、有。”

      夏宛汜声音隐隐含了笑意:“可有人对你严刑逼供,令你生不如死?”

      尚桀又想了片刻,接口道:“你想如何?”

      虽见不到夏宛汜的人,却也感到那声音殊无喜意,骄傲中竟含恳求:“请尚王——下令退兵,给癸未休养半月,之后,便任尚王出兵!”

      “你当日以我国机密换取这个条件,如今你未完成,又谈何退兵?!”尚桀冷冷一笑:“我怎可能无故退兵,引人耻笑?”

      “岂敢岂敢,”语气又谦恭了几分:“癸未岂可能言而无信?只是当日,宛汜尚未拿到所有证据,故而不敢贸然行事。”

      “你……你没有拿到?!”尚桀不可置信地失声喝道:“我只知那掌握秘密之人去癸未寻求保护,却不知化做了谁。难道你也不知?!”

      夏宛汜不急不缓地续道:“殷都尉一世机敏,怎可能就这么轻易将证据交于我国?事实上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他需要癸未庇护与所谓‘死得不留痕迹’的方法,我的条件就是那个秘密了,只不过,在昨日他才完全相信我,把证据交于我罢了。他给我的证据是真,我给他的药么……却是假的。”

      尚桀大惊失色:“这么说……你是早就算好了的?!”

      帘中一片沉寂,少顷那清亮声音才连带优雅地飘出:“我怎会因为一个野心勃勃不忠不义的下属怠慢了尚王?尚王若还是不信……”

      尚桀脑中一片混沌,眼前发黑胸臆闷疼。心知此人实为大患,心智城府,都是自己所相差万里之远,直到癸未军士将殷越首级与一个锦盒捧上,才回过神来。

      尚桀望着近十年来搅得自己噩梦连连,费尽心机追究的东西轻易地被捧至眼前,心中一时气血翻涌,耳畔嘤嗡不绝,瞪视半晌,竟凄狂刺耳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夏宛汜……果然是不负传闻的天下第一军师……阴险至此,除了你,还有谁呢?!”

      对于这句极不客气的嘲讽,帘中之人也只不紧不慢略带不屑地应道:“谢尚王夸奖。”

      尚桀本是极沉静聪颖的君主,只是短短半个时辰,便得知自己与多年重用的人才竟都被眼前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怎能叫他不怒极欲狂?可是眼下自己受困于此,纵然癸未不杀,那杀父弑兄之证据若被传遍阳朔,自己被诛杀不说,阳朔也必然陷入无君困境。只得强压不快,深吐一口气:“好!我答应便是!”

      祖上的基业,可不能为了自己一时之快,拼成个玉石俱焚。

      “夏宛汜,你不要忘了,阳朔与癸未同临的大敌还有西佑国。自莫王上台,西佑如今的国力已强盛之极,蓄势待发。”他自嘲地一笑:“原想趁癸未不备速战速决,阳朔便可不必二面临敌。现下看来,确实我弄错了对手。”

      “尚王何出此言?”帘中语调冷了下来,令军帐中所有人都感到了威慑之意:“西佑一事倒不必尚王操心。莫王大名宛汜早有耳闻,只恨不得一见,亲面交手罢了。”

      尚桀冷冷点头:“我又何必提醒你?你能这样,于我也不是没有好处。”说罢夺抢过那个锦盒,又看了看血肉模糊的首级,嘴角泛上苦笑。

      “来人,护送尚王回阳朔。”此言一出,军中数十个精兵将尚桀团团围住,说是“护送”,怕只是“监视”尚桀亲下退兵令罢了。

      尚桀又怎能看不出来?冷冷一哼,拂袖而去。

      眼见阳朔王走远,帘中亮起明灭昏黄的一豆灯火,衬着黑色帘布,人影绰约,却是修长不羁的线条。

      “来人,传景将军。”夏宛汜高声唤道。思及尚桀所言,心知非虚。西佑国由原先弱势发展及今天之强盛,不能不说与莫王息息相关。莫王于西佑最是摇摇欲坠之时登基,巧妙避开亡国之祸,不过比自己大了一岁,却是名声如雷贯耳。可惜一直不得交手……

      “军师……”景初略显疑虑的声音打断了帘中人冥想。

      “唔。景初啊。”夏宛汜声音传来,景初连大气也不敢出。在他的面前,任何把戏似乎都无可遁形,见不到相貌,却更令人敢到那出尘傲骨。夏宛汜沉吟片刻,撩帘而出。

      景初但觉眼前一花,胸口如遭重击。直觉眼前之人有不可逼视的气质。却偏偏叫人移不开眼。五官算不得倾国倾城无可挑剔,一双眼目却深不见底流彩盈然。面目清俊,如翠竹般的傲骨,苍松似的坚毅,睿智得令人心悸,孤傲得不敢亵渎。

      虽说作为夏宛汜的真正心腹,从小到大也是见过他不少次,是为数不多的知晓癸未军师相貌的人之一。说来奇怪,夏宛汜不过是与自己通令的二十三岁青年,为何至今仍不敢直视?

      “景初,连你也那么怕我?”面前的人唇角勾出一丝笑意,竟多了几分俊逸。景初连忙一揖到底:“军师叫景初来,所为何事?”

      夏宛汜笑意一敛,眼中杀意闪过,丝毫不掩饰周身翻江倒海的森然戾气。

      ——“你立刻快马加鞭回皇城,禀明王上,调遣兵力,三日之后,我要你反攻阳朔!”

      夏宛汜双眉间不着痕迹地褪了几分凌厉:“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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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癸未,永定城。

      距离阳朔癸未之战已过半月,当日阳朔军半数已打入癸未境内,虽对峙不下,但阳朔实力确是略胜一筹,相信大抵不过两、三个月,攻下永定也并非难事,但不知何故,阳朔王突然下令撤回军队,人心还未定,癸未便调集大半兵力反攻阳朔,打了一场措手不及之仗,平绍城两日便被攻破,第三日便控制皇城,生擒阳朔王尚桀。

      这一场翻身仗打得莫名皈依,但癸未百姓不管,逃脱一常生死大劫的永定百姓,载歌载舞,感谢上苍。

      人人道是,仅靠癸未军中一位神秘军师坐镇,神机妙算,一招出其不意才扭转乾坤。越说越是贴近神话。但毕竟是传言,虽诚心敬畏的也有些人,但大多百姓还只是当他是夸大了,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尔尔。

      皇城内,又是另一翻场景。

      离宫数月的夏宛汜,此番又是带功归来,婉拒了众臣的庆功宴,安安静静在家里呆了不过一日,便被招到正殿,面见癸未国君——尉迟卓。

      偌大奢华的正殿,只有夏宛汜、癸未王以及刚征战凯旋的景初。

      免了宛汜的大礼,尉迟卓笑着赞赏道:“此次,你胜得竟也出乎我的意料。”

      声音平和温柔,全无平日威严骇人的气势,景初虽未抬头,却心里微微一震,不是滋味。

      “王上,臣耍的不过是雕虫小技,而治理国家真正靠的还是些光明磊落的计谋。”夏宛汜望向尉迟卓,虽无笑脸,但却已完全卸下伪装,似是慵懒又无野心。只有面对着他的王上,或者说,他的哥哥,夏宛汜才舍得放下戒备与不近人情。

      因为他自己私生子的身份,为了先皇,也就是夏宛汜自己父亲的名声,不得不作为军师,辅佐其兄。

      景初暗想,天下皆传夏宛汜凶险毒辣,但在他看来,至少,在尉迟卓面前,他表现得完全信任。

      尉迟卓又道:“宛汜可知今日为何召你来?”

      “是为了阳朔之事。”

      “那尚桀该不该杀?”

      “杀。”

      “那阳朔如何?”

      “扶青王尚德。”

      一问一答极是言简意亥。尉迟卓朗声大笑,走向夏宛汜。

      “宛汜果然和我想的一样,那尚桀的胞弟已派人归降,而尚桀,马上便会以篡位者的身份被处死。而青叶原至襄水一带,则一并纳入癸未。”

      夏宛汜也微微一笑,把玩着手中茶杯。身为军师,他便是要比任何人都更早预知结果。而当这一切来临,他只需一笑,便足矣。

      尉迟卓看见宛汜露出满意的表情,便知他一早就猜到一切,不,应该说事情就是顺着他的意向进行的。天下人都道这位不苟言笑的军师性情冷漠,孤傲清高,而看着他长大的尉迟卓却深知他不过是过于骄傲,骨子里又有些孩子般的任性罢了。

      “宛汜,景初,这段时日辛苦了。你们回去休息罢,剩下的我再派人处理。”

      “宛汜告退。”

      “臣,告退。”

      景初正欲随宛汜离开,又听尉迟卓一声叮嘱:“肩伤要好好养着,别留了病根。近来天气凉了。”

      景初犹豫了一下,回首拜道:“谢王上关心。”

      尉迟卓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脸上的温情倏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的神情,意味深长。

      又想到景初,却是不加掩饰把所有目光都放在宛汜的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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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佑莫久越登基六年后,阳朔衰败,形成西佑、癸未两足鼎立的局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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