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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交叠 ...

  •   公主驾到悉听尊便,千金休息好用过午饭,留下侍郎处理所购园子修缮事宜,一行人才得以上路。
      出了客栈,正准备去江边找艘船走水路回京,却见一人一骑远远奔过来。
      “师兄莫走!师兄莫走!”
      “泗年?”
      纪行书停下脚步,等郭泗年到了跟前翻身下马,笑嘻嘻的道:“你不用说,我不会去,告诉师妹,后会无期。”
      郭泗年苦了脸:“师兄若不去,泗年也不回去了,跟了你回京述职好了。”
      御文觉大笑:“哈哈,难道是被你家娘子赶出来了?”
      郭泗年红了脸,低低道:“赶出来到好了。”
      他拉高袖子,纪行书眼尖,一眼看到郭泗年手臂上一个紫色斑点,瞪大眼睛吼:“她对你下毒?”
      众人皆惊。
      郭泗年憨憨笑:“师兄莫惊,鸿雁不是真想毒死我,她说师兄一定会救我。”
      纪行书咬牙横眉:“若我不呢?”
      郭泗年垂了眼,叹气道:“那师兄就带上泗年一起上路吧。”
      说的好似一起去死吧。
      纪行书无语问苍天,半晌气不过吼:“格老子的,有师弟如此,真他娘丢人!”
      御文觉笑:“那是老子的台词。”
      纪行书不理他,甩了袖子指着郭泗年骂:“就凭鸿雁那两下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就不是你对手,奶奶的你伸一个手指头就点住她了,干嘛让她下毒还威胁我?”
      想堂堂水师都督被当街指着鼻子骂,着实没面子,可师兄是大,郭泗年泱泱不敢还嘴,况且,师兄说的都对,他的确一根手指就能定住鸿雁,可老婆现下有身孕,别说一根手指,一根汗毛他都舍不得动。
      唉,只可惜这些在师兄这,狗屁一通。
      他也只能指望同门情份了。
      “师兄。”
      郭泗年从腰间拿出一块木牌,纪行书泄了气,瞪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御文觉一看木牌笑的更厉害了,纪行书一眼瞪过去,恨不得吃了他。
      玉溪看不懂,扯着哥哥问:“三哥,这木牌有什么好笑的嘛?”
      碍于纪行书面子,御文觉附在玉溪耳边小声说,没想到玉溪听了瞪大了眼睛喊:“托孤?这块牌子的牌位?纪行书你师傅真逗,居然把牌位锯成几份分给徒弟们,见木块即见师命,太好玩了!”
      纪行书咬牙,瞪着一脸心虚的郭泗年道:“就算端了师傅的牌位也没用,我此行是奉命办事,没空串门子,回去告诉你家娘子,若是威胁,先去威胁了皇上再说。”
      他才不中计呢,裴鸿雁能下毒就能解毒,即使他不去郭泗年也死不了。
      纪行书转身走,却听身后有人喊:“不去不行!”
      他转身,就见玉溪已经攀上郭泗年的马,一脸兴奋的看着他道:“纪行书,你师妹很好玩,待我去会会她!”
      郭泗年惊讶,方才还以为是王爷的贴身侍童呢,可真会子居然居高临下和王爷和师兄说话,难道——
      见纪行书黑了脸不答,玉溪昂起下巴,撇撇嘴道:“你若不带我去,我——就——”
      “去!”
      去你娘个头!纪行书心中咒骂,但也只能转身往郭泗年来的方向走,脚步快的恨不得把地跺穿。
      玉溪得意的拍了马掉头走。
      杜宇衡叹气,御文觉骂娘,但都只能乖乖跟着走。
      郭泗年张口结舌,下巴掉到地上,追上杜宇衡小声问:“不知马上的小爷是——”
      “格老子的,老子怎会有这样的妹儿!”
      御文觉替他答了。

      一行人来江边,正要派杜宇衡去打听船,却听江上有人喊:“公子。”
      纪行书回头看,江上停着一艘三层大船,船头立着个小丫头,冲着他招手。
      “公子,我家主子请公子船上一叙。”
      纪行书挑眉,左右看看,指指自己道:“喊我?”
      小丫头抿嘴笑,使劲点头。
      “你小子,处处留情啊。”御文觉贱贱笑。
      纪行书翻白眼,冲船上人喊:“要叙请你家主子下——”
      话说一半,灵光一闪,他顿住话音,盯着船上丫头看了半秒,转身对御文觉道:“你们在这等,我去去就回。
      说着跳两步飞身上船。
      在船头站定,目光绕过小丫头一边往船里看一边问:“你家主子可叫雪飞?”
      小丫头笑,摇摇头道:“我家主子名若,单字一个明。”
      纪行书乐了,屁颠屁颠点头:“快带我去见她。”
      “公子这边请。”
      小丫头领了人往船里走。
      岸上玉溪急了,扯着御文觉叫:“皇兄你看,船开了!”
      御文觉笑着转身对杜宇衡道:“子监,怕是这小子一时半会回不来,我们找个茶馆,边歇边等吧。”
      船顺风顺水,不刻便摇去江心。
      纪行书跟着丫头上楼,一层又一层,好容易爬上三楼。
      推开门,一股江风拂面,风中白衣飘飘乌丝飞散,一抹身影孤单单凭窗而立,纪行书笑了,心中似有一块大石,缓缓落下。
      丫头关了门,屋里只剩两个人,正中央的桌上,摆着一杆玉箫,一袭青衫,一片画皮。
      看来,她都知道了。
      不然不会找到他,知道也好,总比再也见不着好。
      纪行书微笑,缓缓走到她身旁,一同看着江水东流,弯了眼睛,轻声道:“还以为,此生都无缘再见了。”
      她回头,微微笑,一双眼眸荡着波光,让人分不清是江水的倒影,还是眼波迷离。
      纪行书心下一怔,喃喃笑:“若明?”
      前尘往事,如烟似水,她望着他,轻声应:“擎云。”
      眉心一敛,他看着她。
      她转身望着江水流逝,目光追出很远:“关擎云,是他前世名字。”
      他凝眉垂眼,看着滔滔江水,心像纠结的水草,低声应:“哦。”
      “他许我三生三世,我却等了一千年,可是人海茫茫,无觅处。”
      他看着她怅然眉心,觉得心头似被牵了线,牵扯着疼:“找不到,就别找了。”
      她凄凄笑,低头轻轻摇。
      他握紧栏杆的手松了松,再度握紧,随即笑着说:“我曾看书上说,阴曹地府最不待见负心汉,说不定一早罚往世他不能为人,指不定就是眼前这根木头这个茶盅。”
      她轻声失笑。
      纪行书停了话,盯着她笑容半晌,轻声叹气。
      “怎么?”她不懂他叹什么。
      他摇头,转而望着江水,一边摇头,一边嘴巴里喃喃有词。
      “你说什么?”她听不清。
      纪行书回身,又换上一副稀里啷当的样子,指着桌上衣物笑:“若明怎知秦风卿是我所扮?”
      他喊她若明,虽是新名字,却莫名顺口的很,仿佛喊过千百遍。
      她指着桌上火烧火燎的面皮道:“公子不是说了吗?易容的破绽所在——”
      他恍然,点头笑:“聪明,聪明!”
      搞了半天是眼睛出卖他。
      “可是——”他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四目相视:“我的眼睛真的有独特到仅此一双吗?”
      她凝眉,伸手到他眼前,纪行书感觉呼吸随着她的靠近,慢慢沉重。
      指尖,他双眉舒展,一双含笑的眼睛,温暖人心,清澈见底。
      可她看到的,确是一双剑眉星眸,深邃的直入人心,时光在这双眼睛里,坠回一千年前,红缨盔下那双剑眉星眸,就这样与她默默对视,让她一见钟情……
      三生三世,可她却等了一千年,奈何桥头,沉渊忘川,一千年冰冷刺骨,蛇虫蚀骨,孟婆说她的眼泪让忘川河水一年比一年多,终于,熬到了这一世。
      他和他说相似的话,唤她前世的名,可是——她却无法判别他到底是不是他。
      她想起奈何桥头孟婆的话,果真是人面不识徒奈何,双眼不自觉浮上水雾。
      看着她眼睛里浮上的水雾,像月色下她看的那面湖,孤零零的飘摇,纪行书眼中的微笑散了,只觉得心痛。
      无声叹息,他伸手,将她搂了入怀。
      死就死吧,就算是一抹魂,也还是,喜欢上她了。
      却听怀中人幽幽叹:“你同他,说过相似的话,那一世,他也唤我——若明。”
      纪行书愣住,搂住她的胳膊微微僵硬。
      她自他怀中抬起头,静静看着他一脸复杂。
      半晌,纪行书吞吞口水不自然的笑:“没这么巧吧?”
      可她不笑,静静与他对视。
      纪行书愣住一秒,随即失笑:“原来你只是想弄明白我到底是不是他?”
      若明微微凝眉,她知道这样很伤人。
      纪行书摇头,笑着凑近,四目相对,一冷一热,莞尔道:“好,那你就跟着我,直到你弄明白。”

      船顺江而下,风和日丽,两岸风景如画。
      可船里的人似乎没心情赏景,各个表情复杂,除了纪行书。
      他用自己的披风裹住女子,挡在风口处替她挡住江风,更像说书先生一样,一路嘴巴不停。
      “若明你看,那座山叫修行山,这里边还有个典故……”
      “你看那边……”
      “岸边这家酒楼的花雕超好喝!”
      “冷不冷?”
      “饿不饿?”
      “累不累……”
      纪行书好像变成了聒噪的八哥,一路上就听他一个人噼里啪啦。
      听的玉溪一肚子火再也憋不住,拍了桌子就要冲上去吼,却被御文觉拦住。
      “你干什么?”
      “为什么要带她一路走?我不喜欢她,我去叫纪行书送她上岸!”
      御文觉冷了脸道:“这是人家的船!”
      玉溪一愣,随即吼:“那又怎样,给她几百两银子买下就是了!”
      在玉溪的逻辑里,一没有她想办却办不了的事,二没有银子办不了的事,她一向被众星捧月惯了,可是到这里却突然多出个女人,让纪行书捧在掌心殷勤对待,反倒冷落了她这个公主,岂有此理。
      御文觉往船头看一眼冷笑:“她怕是不缺那点银子。”
      玉溪也一同看过去,那个叫什么若明的,被纪行书护在身前,径自望着远处,任凭纪行书说了什么,最多只是点头微笑,偏偏纪行书见她笑眼睛都亮了,越发说的起劲。
      玉溪看了火冒三丈,走过去扯了纪行书的袖子道:“纪行书,本宫命令你捻她下船。”
      纪行书回头,看着玉溪挑眉道:“公主何出此言?”
      玉溪昂着下巴瞪着若明说:“本宫不喜欢,不愿与她共乘一船。”
      纪行书冷笑:“公主贵人多忘事,这船恰恰是她的,若不是若明好客,公主怕还在岸边待着呢。”
      玉溪听了大为光火:“放肆,你敢这样和本宫说话?本宫屈尊上她的船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紫鸳拿一千两银票打发她上岸,这船本宫买了!”
      若明低头抿笑,正要说话却被听纪行书道:“公主若买也要看对方是否想卖,国律上强买强卖杖责五十,并没写公主例外。”
      一旁看的杜宇衡连连叫惨,纪行书这是顶风犯上,依着玉溪公主的性子还不就地处罚,果然——
      “你敢拿立律压本宫?!本宫今天就叫你看看什么是公主和贱人的差别!”玉溪气极伸手一巴掌甩过去。
      啪!
      连纪行书也呆了。
      若明歪着脸,雪白的面颊上生生印着五个指印。
      杜御衡看的倒抽一口气,而御文觉看了,眉头皱的更紧了。
      玉溪昂着头,一脸得意:“你能把本宫怎样?”
      可一下一秒,整个人被提起来,速度快到谁也来不及阻挡,玉溪已悬在船外。
      玉溪惊出一身冷汗,摇摇晃晃吊在船头尖叫:“皇兄救我!”
      她这一喊,御文觉回了神,大步奔过去扯住玉溪的胳膊要往上提人,可纪行书却完全不为所动。
      御文觉气极瞪着纪行书吼:“你干什么?!”
      纪行书不理他,只盯着玉溪,沉声道:“请公主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玉溪怕了盯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神冰冷绝情,一瞬间她觉得眼前的人不是平日里嘻嘻哈哈任她欺负的纪行书,而是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纪行书,我命你放开她!”
      御文觉急了,船在走,江风大,浪扑鼻,只要他松手,玉溪即刻被江水吞没。
      纪行书回头,看一眼御文觉,冷冷警告:“请王爷看好她。”
      放手,玉溪身子一沉嘶声尖叫,御文觉大力一提,像捞小鱼一样将人提上船。
      玉溪双脚落地便瘫软在甲板上,放声大哭。
      纵使从小顽皮,可贵为公主,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杜宇衡和郭泗年在一旁看出一身冷汗,大气都不敢出。
      御文觉脸上阴云密布。
      可纪行书倒像没事人一样,搂了若明轻声问:“松开手,我看看。”
      若明摇头,不用看她也知道,已经肿了,慕雪飞的皮肤好到戳一指头都能滴出水来,这种力道没打出血就算好了。
      见她这样,纪行书更心疼,弯腰抱起人径自往船舱里走,至于其他人,连看都不看一眼。
      玉溪哭着冲他喊:“纪行书你给本宫站住!”
      连停都没停,人已经上了二楼,消失在众人眼前。
      玉溪放声大哭:“我不管,我要告诉母后,纪行书犯上,我要他满门抄斩!”
      杜宇衡倒抽一口气,怕御文觉正在气头上,真答应了,斗胆小声劝:“公主息怒,纪大人只是一时心急绝无他意,臣代纪大人向公主赔罪。”
      郭泗年也立刻附和:“是是是,师兄一定是昏了头才胆敢冒犯公主,公主息怒,泗年替师兄赔罪,要不公主打泗年几下解解气。”
      郭泗年当下蹲下身,做出挨打的准备。
      玉溪不依不饶:“滚滚滚都滚!本宫就是要办他!”
      “够了!”一直未出声的御文宇打断玉溪,瞪着她呵斥:“谁叫你不听话,现在吃了教训,还不反思?”
      被哥哥凶,玉溪嘟了嘴不敢再撒泼,只能嘤嘤哭。
      船舱里走出一个丫头,手上捧着一身新衣服道:“公主裙裾被江水打湿了,这身紫罗纱是新的,请公主消消气换了,以免着凉。”
      玉溪撇撇嘴吼:“谁稀罕。”
      却起身,扯了衣服钻进船舱。
      三楼船舱里,纪行书替若明涂药,瞪着她肿起的脸,眉峰打个结可以挂钥匙了。
      若明淡淡道:“不痛。”
      和她在忘川河里被蛇虫狗蚁啃蚀的钻心之痛比起来,这一巴掌,根本就好比蚊子扇,不痛不痒。
      可纪行书不这么认为,他气的摔了药瓶骂:“这丫头,早该踹她两脚给她一掌送她去西天跪在菩萨庙前磕头忏悔!”
      被他逗笑,却扯痛嘴角:“嘶——”
      纪行书立刻扶住她,好像她是玻璃娃娃,一碰就碎。
      若明被他紧张的表情怔忪,瞅着他的眼睛,喃喃道:“可曾对别的女子,也这样紧张过?”
      纪行书一愣,随即乐了,咧了嘴凑近她,眯了眼打量她的眼睛。
      “看什么?”她挑眉与他对视。
      纪行书笑:“我在看,这双眼睛里,有没有一点波澜,是为我而起。”
      若明听了只是微笑,看着他不语。
      可那笑容,却未达眼底,纪行书也笑,将她搂进怀里,笑着笑着呢喃道:“这样就好。”
      知她是在他身上找影子,她的眼底心底,明明都只有一个人,可是他不管,不管她惦着谁找着谁,此刻在他怀里,迟早一日连人带心都只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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