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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替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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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行书抱了人往里走,在园门处撞上一个人,正是杜宇衡。
“你在哪里?”他忍不住大吼。
杜宇衡一愣,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脾气,再仔细看,若明衣袖已经被血浸湿,知道坏事了,不敢解释跟着进屋。
将人放在床上,纪行书头也不回冲门外寒:“打水来,找寒叶湘。”
“我在这了。”
话音没落寒叶湘奔进房中,看着杜宇衡道:“去冰池打,那水可以镇痛。”
他走到床边,看了若明胳膊一眼道:“放心,那帮道士不会使毒,不会有事。”
纪行书将若明衣袖推高露出伤口,果然未见中毒迹象,松一口气,紧接着看着若明苦笑:“傻瓜,你冲上来做什么?”
寒叶湘转身,心里针扎一般。
若明看着他笑比哭难看的脸,勉强笑:“我没那么容易死。”
一千年都熬过来了,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纪行书知她话外之音,却笑不出来,冷了表情看着她:“我要你发誓,以后都不再以身涉险。”
若明盯着他的眼睛,深邃幽暗,可却认真无比,每次他决定某件事时,似乎都是如此,她轻叹:“知道了。”
“水来了水来了!”
杜宇衡不知房中气氛微妙,端了水冲进来,却见床边两人深情对视,自是愣在原地。
寒叶湘上前接过水不耐烦赶人:“愣着干什么,都出去。”
纪行书起身,看着寒叶湘道:“我留下!”
寒叶湘冷笑,端了盆径自走到床边说:“你怕我吃了她?都出去!”
纪行书忍气,领了杜宇衡出门,房间里又只剩他和她。
他利落的划破她衣袖,用冰水将纱布浸湿覆在她伤口上。
冰火相交,若明咬牙溢出一丝闷哼,寒叶湘抬眼,盯着她惨白的脸问:“你要什么?”
若明痛的双眉紧锁,不懂他话。
“若是有爱,何故说迟早要走,既然早晚会走,又何必为他一再受苦,你到底为什么待在他身边?”
他不懂,这女人叫他猜不透。
若明轻轻喘息,忍下身上痛楚道:“我要一个完结。”
寒叶湘挑眉:“什么意思?”
若明盯着头顶纱帐,轻轻闭了眼呢喃:“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若是没有结束,就不能重新开始。我只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若不是我即刻就走,若是——”
“是什么?”寒叶湘完全听糊涂了。
若明抿笑,一字一顿:“此生注定。”
门外,杜宇衡自责的解释:“若明姑娘说肚子饿想吃东西,周围没人,我只好去厨房帮她取,怎知回来时已经不在房间。”
纪行书凝眉不语,背手望着紧闭的房门。
她救的不是他,是他是她前世爱人的万分之一可能,为了这可能,她竟然愿意为他挡死!
可那一剑生死之间,她替他挡时可曾想过后果,若她死了——心念一震,背在身后的拳攥紧再攥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他仿佛看见她的心,从未想过强求,在一起一刻算一刻,多一天算一天,若是哪天她要走,他会潇洒放手。
可方才抱着她,他心里起的却是另一念。
房门打开,寒叶湘从里边走出来:“她失血过多,伤口需要时间愈合。”
纪行书点头:“有劳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向房间奔去。
杜宇衡尴尬,知恐怕要多打扰几日,拱手替纪行书再谢:“多谢寒公子出手相救。”
哪知寒叶湘根本不看他,一双眼睛怔怔的追着纪行书的背影,知道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内,才转身默默走出园子。
望着那抹落寞的背影,杜宇衡幽幽叹:“多情总被无情伤。”
再看向房间里,突然想起今天正是王爷说的三日之期,按说他绑也要绑着人回京,可现在看来怕是不行了,他转身走回房间开始研墨书信。
此后一连三天,太素宫也不管什么观音姐姐蛋成了,每日准时上门踢馆,七姑八大爷等远方表亲都喊来了,可不出半日同样被纪行书赶下山。
赶跑了臭道士,他就一头钻进山林里,没半天功夫总能拎着好东西回来。
山鸡野猪蘑菇竹荪药草等等等等,然后再一头扎进厨房里教寒府厨娘这么煮,山鸡草菇汤,竹荪鸽子蛋,百草香炖野猪心……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看的寒千岁哈喇子直流,但也只有看的份,热腾腾的菜从厨房里出来就直接进了客房。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叔?!”
眼巴巴看着美食却吃不到,寒千岁气的直跳脚。
从厨房里出来的纪行书指着身后的大锅认真道:“添点水还能刷出一碗汤来,师叔请自便!”
“师弟啊师弟!你若在天有灵一招收了你这不肖徒弟吧!”
纪行书翻白眼:“师叔唱戏可要人来奏曲,侄儿帮您去找?”
寒千岁气的跺脚,手如风中秋叶颤抖,指着他怨声载道:“坏小子,不念师侄情分也罢!这几日借宿的帐怎么算?打烂我院前那些花花草草怎么算?”
帐就别算了,只说让他一起吃就好!可怜他一把年纪,就算府上厨娘煮的再好,吃了几十年也吃够了,好不容易闻到点新鲜味,还只能看不能吃,呜……
房门打开,若明从里边走出来,纪行书赶忙走上前扶住她:“怎么出来了?要什么我去取?”
这几日在他的精心调养下,若明脸上虽然有了些血色,可她原本就瘦弱,经此一折腾现在看起来更单薄了。
若明看着他浅笑:“我没事,只是那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请你师叔进来一起吃。”
寒千岁听了连连拍手:“好好好!还是若明姑娘有心,老夫这就不客气了!”
说罢也不管纪行书是否同意快步跑进房间,看到满满一桌子菜直唤丫头添碗上筷。
纪行书搂着若明进屋笑:“若是不知道的人,还当寒千落气数已尽,堂堂庄主连饭都吃不饱!”
寒千岁不屑:“谁爱说说去,老夫我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图的就是个痛快!乖乖侄徒不是我说你,你哪里都好就是性格太乖张,师弟将一身所学传授与你,大江大湖任你逍遥,偏偏跑去做什么文官,整天陪着那群死气沉沉的皇孙大臣有意思吗?”
纪行书笑着反问:“像师父和师叔这样找个山头遁起来又有何趣?”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占山为王有何不好?想怎样就怎样,谁能拿我怎样?你在朝中伴君如伴虎,说不定哪天一句话不对人头掉地都不知为何!?”
说话间又有人进来,杜宇衡看到三个人再看看一桌子菜,吞吞口水:“我说前厅开饭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原来都在这儿!”
那表情寒千岁再熟悉不过,乐不可支的唤人:“看来惦记这些菜的人不止我一个,杜老弟来来来,陪老夫喝一杯!”
杜宇衡看纪行书一眼,也不客气,径自落了座:“也好,在府上讨扰几日,子监借花献佛谢过寒老爷。”
两人碰杯之后,杜宇衡看着若明道:“姑娘脸色好了许多。”
若明轻轻颔首:“谢公子关心。”
纪行书吃味的搂了若明笑:“吃了这顿饭子监你就赶紧下山去吧,一路走好恕不远送。”
杜宇衡轻笑摇头:“三日前子监就该绑也要绑大人回京的,现在若明姑娘既已无大碍,还请大人不要为难子监。”
“你既写了书信,多拖几日又何妨?”
寒千岁插话:“是啊,那帮臭道士还没死心呢,你带他走了谁来收拾这烂摊子?老夫我才不管!”
“我看您老人家玩的高兴的很!”
说话的是寒叶湘,到前厅吃饭却不见一个人,听丫鬟说全挤在这里。
纪行书看到他招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既然全齐了,不如进来一起替子监兄送行。”
杜宇衡皱眉苦笑。
寒叶湘进了屋,丫鬟添了碗筷,他吃了一口菜,慢慢嚼在口中咽下,抬眼望着若明:“姑娘好福气,能让一朝大臣亲自洗手做羹汤。”
若明浅浅抿笑,纪行书在一旁舀一碗汤送到她面前哄:“来,先喝口汤,这汤我让云嫂用老火煲了三个时辰,精华都在汤里了。”
她看他一眼轻轻皱了眉:“我自己来。”
他摇头,故意分外温柔:“你手上有伤,别乱动,我来就好,张嘴。”
若明想说她手上伤已经不碍事了,至少能自己吃饭,可对上他眼中的执着,知道他要做的事没人扭的过,只好张嘴。
众目睽睽之下,若明喝的面有微红,可纪行书却其乐融融,直到一碗汤喝完,他眉开眼笑的再舀一碗,端起来一口气喝下。
杜宇衡红了脸,这也未必太露骨,除非是专门做给某人看的,偷偷看身旁寒叶湘反应,后者只是眉眼低垂静静嚼饭,唉,都是孽缘!
见无人说话场子太冷,寒千岁放下碗筷招呼:“我说杜老弟你也别走了,干脆你们三个都留下,反正我这紫霄山也大的很,在后山再建两园子给你也讨门媳妇,过几年你们开枝散叶这山上多跑几个娃娃就更热闹了!”
这哪跟哪,杜宇衡连连拱手:“多谢寒老好意,子监和行书身为朝臣身担重任,多留几日已是旷职,再不回去若是圣上怪罪下来,子监怕是要人头落地了。”
后边的话是说给纪行书听的。
纪行书笑着对寒千岁点头:“天子若是发怒,一朝平了你这山头都有可能!”
寒千岁听了仰头笑:“天下之大何患没有容身之处?紫霄山没了怎样,千山万峰随你挑,南原北漠任尔飞,何等自在逍遥,为何一定要囚在朝廷里为他人寻死觅活?”
杜宇衡听了不敢答,看着纪行书。
一直未出声的寒叶湘也看着他,连同若明也是。
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纪行书莞尔:“塞外逍遥师叔何故进关?江湖自在师父又何故隐在荒山捣鼓一个没落轩?”
寒千岁一听哑了声,半天叹出一口气:“年轻时贪图热闹,可入了红尘才知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喧嚣易冷,心静难求。”
接话的是若明,只见她轻抬眉眼,目光越过对座的寒叶湘,落在门外随风飘落的梅瓣上,轻轻扬起嘴角,绽出一丝寂寥。
“好!”寒千岁举杯大笑:“好一个喧嚣易冷心静难求,老夫就是这个意思,为这句话,我们干一杯!”
见其余三人均无动作,杜宇衡连忙举杯响应。
若明望着飞花,纪行书望着她,而寒叶湘却也只是看着他,一时之间再无人说话。
寒千岁放下杯咂咂嘴叹:“吾儿,若有朝一日你能领悟这句话的心境,就知道爹的苦心,罢了,你要随他去就去。”
喝了最后一杯酒,寒千岁起身出去了。
寒叶湘懂父亲话外音,可现在要他放手,他做不到。
吃过饭一行人下山,寒千岁说瞌睡也没出来送。
下山路上若明和纪行书共乘一骑,杜宇衡骑马在前开路,寒叶湘尾随纪行书马后。
很快到了长生楼,杜宇衡挑眉看向山下:“前边太素宫那些道士恐怕不会轻易放我们过去,寒兄可否还有别的路下山?”
“若是骑马,仅此一路。”
纪行书搂着若明笑:“怕什么,要打便打,子监你只需帮我看好若明就行。”
那日杜宇衡没有观战,所以不知原委的问:“你不是小气之人,为何当年刺伤那道士?”
纪行书冷笑:“那道士一张口能杀人于无形,当日我若不出手,会有人因他而死,他落得那下场是迟早。”
“他说了什么?”竟然有人能凭一张口杀人。
“他说我有天子命。”
他波澜不惊张口就来,好像再普通不过的话,可杜宇衡听了差点掉了马来,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良久挤出一句:“难道——难道——”
纪行书看着他乐 :“子监兄,言多必失。”
话到嘴边硬生生吞下去,在宫中这么多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听的太多,只是没想到其中一桩今日竟在此撞破,言多必失言多必失,他一定要乖乖闭嘴。
杜宇衡不敢再说这个话题,纪行书乐悠悠打马向前,反倒是跟在后边的寒叶湘好奇了:“杜大人刚才想说什么?”
杜宇衡擦擦额上冷汗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纪行书轻声失笑,若明看着他的笑容问:“那道士为何那样说?”
他低头看着她,眨眨眼笑眯眯赞:“许是看我长的俊!”
她皱眉,释出一笑。
他眼中发亮,勾了她的下巴凑近笑:“我就爱看你笑,春风拂面扬柳含情,爱妃来,给爷多笑几许!”
若明果然忍不住牵起嘴角,惹得纪行书大笑开怀,快马扬鞭一路奔驰老远。
寒叶湘看着渐渐远去的尘土飞扬,眼中闪过落寞,素手扬鞭缓缓跟上。
杜宇衡跟在后边小声嘀咕:“罪过罪过!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