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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番外之苏锦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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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下半期,我们开始学习人体素描,这是每个学习美术的人都必须要练的基本功,尤其是对于我们这种学习油画的,欧洲的很多油画大师最经典的作品都是关于裸体,欲望和灵魂的交替挣扎在裸露的身体上总是会有最最直接的表达。
可惜的是,那个年代却很少有人愿意做人体模特更别说裸体模特了。其实脱光了站在众人面前真的有这么难以想象吗?人的身体不就是上帝最好的艺术创作吗?如果除去了情色的成分,欣赏一个女人曼妙的胴体不就应该是和欣赏梵高的向日葵一样美好而且自然吗?他们都是上帝造物的结果,有最最纯粹和原始的植物一样的美。
我讨厌一切道貌岸然的人或者事物,那些所谓的追求艺术愿意为艺术献身的人们,如果不能坦然的面对一个不穿衣服的女子,他所追求的艺术就一定是伪艺术。
所以,我有了一个大胆而且刺激的决定,做全班人免费的裸体模特,于是,可爱的孟老师第二次主动要求和我谈话。
“这次还是为了要报复我吗?”他有点无奈的笑了。
“孟老师,你又一次看轻了我对艺术的态度。” 其实一半是为了艺术,一半是为了他。
“这本来是一件很纯洁高尚的事情,只是我们所处的这个环境太封闭和落后了,我怕你会因此受影响。”
“这是我的事情,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苏锦和,你知道吗?在我所有的学生里面,虽然你不是最出色的一个,却是最特别的,我相信,就算将来你不能成为真正的艺术家,却一定会是这些人中距离真正的艺术最近的那个。”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第一次这么中肯的评价我,我知道我已经成功的迈出了一小步,至少在他的心里,有了一丁点小小的位置。
由于大家都过于保守,虽然勉强同意了由我做全班免费的裸体模特,真正出场的时候还是让我围了一床白色的薄被,只露出了后背前胸和双腿,重要的位置都被很好的保护了起来!
坐在一个看似床其实只是一个简易的床垫上面,面对全班其余的16人,当然还有我心爱的那个男人!
没有羞赧和不自然,像是真的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醒来时一样,拥被入怀,想着少女甜甜的心事,嘴角就自然的有了淡淡的笑意!
其实做模特是件很辛苦的工作,一旦动作设计好了,就要一动不动的保持好几个小时,等到有人喊停的时候,我才惊觉双腿似乎早已经失去知觉了,脖子也僵硬的不能转动,想要站起来,却觉得浑身无力,正在暗自挣扎,他的声音却远远的飘了过来。
“周晓虹,你过来扶一下苏锦和,她的腿可能是抽筋了。”循着他的声音迎向了那双在梦中流连了无数次的眼睛,这次,我在里面似乎看到了一些类似于关切的东西,但却又闪闪烁烁,隐藏在他的金丝镜框后面看不真切!
本来以为这次所谓的为艺术献身就这样草草结束了,没想到还会有意想不到的后传。孟益年以我为原型画了一幅题为《晨光》的油画,作为我们这学期的代表作品和学生的作品一起在学校的美术馆展出,被院领导相中,推荐参加了这一年的全国青年艺术家书画大赛,居然获得了二等奖。要知道,这可是全国性的比赛,而且参赛的都是各大院校有实力的中青年画家,其中有很多都已经小有名气,孟益年大学也才毕业没有多久,没有名气,没有资历,在这样人才济济的比赛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不能不说是一个传奇。
那副《晨光》,在学校展览了很久,他画的可真好,画里的我,侧身坐在床上,看向窗外,只有裸露的后背和海藻一样慵懒的长发,窗外是棵巨大的木棉树,红艳艳的木棉花开的触目惊心,突兀粗壮的树干上,没有一点绿叶,全是碗口般硕大的红色花朵,这么华丽丽拼尽全力不留余地的盛开着,春日的晨光透过窗棂撒了下来,屋内有重重叠叠光的影子,落在我的身上,发上。
一棵开花的树,一个18岁少女临窗眺望的背影,白色的床,白色的床单,女孩皎洁白皙的皮肤,红色的花朵却像她体内流淌的血液,这么鲜活,热烈,奔放。这一刻,我相信没有人比他更懂我,我这横冲直撞的青春,就像这花朵一样,拼尽全力不留余地的盛开着!
我们第三次长谈是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餐厅里,他为了感谢我特意请我吃饭。
“孟老师,恭喜你。”端起一杯清茶,我以茶代酒,俏皮的说道。
“如果没有你,就没有这幅画,我应该感谢你,给这幅画赋予了灵魂,当然还有勇气,我知道,最近学校有很多关于你的不好的说法。”
“我做什么都是为了我自己,所以您不用谢我,至于流言,我向来名声就不好,不在乎多加这么一笔。”这就是我,永远只顺从自己的内心,敢作敢为的苏锦和。
“我知道,你只为自己活着,你是这么纯粹的人,有时候我真怕,你会受伤害…”他哀哀的说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真正伤害到我,但是你除外。我爱的人他不爱我,或者说是不敢爱我,这才是我人生最大的伤害。”
“你这是在逼我吗?你明知道我已经结婚了,我有很多责任和道义放不下,也不允许放下。”
“你爱她吗?”我知道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可是爱情本来就是愚蠢的,是傻瓜才会去玩的游戏。
“两个人在一起,不一定要相爱,合适比相爱更现实一些。”
“你爱我吗?” 这是一个更加愚蠢的问题,我却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就在此刻!
沉默像山河一样横在了我们面前,这个问题真的有那么难以回答吗?爱或者不爱,在我的大脑里从来都不用刻意拿来思考,爱是一种本能,一种直觉,它可以逾越你所有的理智和情感,如果这个问题还要费心思考答案的话,只能说他还不够爱我,至少是现在。
“一定要回答吗?”长久的思索之后,他的脸上有了片刻尴尬的红晕。
“是的,一定。”
“如果一个男人,真正了解你,就不可能不爱你,有时候,我也在想,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遇见你,如果能早一点,再早一点点,也许我们的人生就会有很大的不同,但是老天到底是不能太过眷顾我们,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下去,一定会有一个人,比我更适合你也更懂你。”
我突然很想笑,很想大声的笑出来,结果就真的笑了起来,我的笑多么的明媚欢畅,这么恣意痛快的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笑是甜的,流到嘴角的眼泪却是咸咸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个世界上所有道貌岸然的男人都会这么说,责任,道义这是君子们挂在嘴边最为无耻的借口,我看不起你们,看不起你们所有的人,都是骗子,感情的骗子。”就这样结束吧,我仓促的逃离了那家小餐厅,这个世界终究不符合我的理想。
倒霉的事情似乎总是商量好了,排着队前来报到,没有几天,这幅《晨光》居然会辗转传到了老头子的手里,虽然只是背影,可是他是我父亲,还是透过侧面看出了画中人是我,这么迂腐食古不化的人,又是这么的虚荣爱面子,怎么可以允许自己的女儿赤身裸体出现在大众挑衅的目光里,他的震怒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这次竟会严重到要把我囚禁起来。
老头子做事情向来快、狠、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帮我办好了休学的各项事宜,等到我在他的怒火炮轰后元神归位,才发现早已经被锁在了自己的房间,现在好了,除了每日三餐隔着窗户来送饭的张妈以外,我是不能见到任何其他人了。
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一日午饭后,张妈来收拾餐具的时候,突然神神秘秘的对我说道:“小锦,这两天,一直有一个姓孟的来家里找你,你爸让王伯骗他说你去香港了,他还不死心,老是在楼下等,我看他好像很关心你的样子。”
“张妈,你能不能让我出去见他一面?”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真来了,虽然曾无数次的幻想过他会骑着白马,像个盖世英雄一样带我逃离这四角平和的囚笼!
“这个,我没有钥匙,钥匙在王伯那里。”
“张妈,我自小是你带大的,我知道你待我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张妈我求求你,去问王伯拿钥匙,放我出去,我答应你,见他一面很快就回来,我爸他不会知道的。”
“那,好吧! 但是你可一定要快点回来,如果让你爸知道的话,麻烦就大了。 ”
走到门外,大口的呼吸着户外自然而又清新的空气,才感觉出自由的宝贵,他果然在这里,门口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他们终于肯放你出来了。”看到我,他脸上露出的喜色那么明显,灿烂的直晃我的眼睛。
“你怎么来了?”
“我知道你被你父亲强迫着退学了,又听人说你被他软禁在了家里,不能出门,我不放心,特地请假来这里看你的。” 我们学校在B市,来这里最少也要坐3个小时的大巴。
“对不起,都是因为那幅画。”
“我说过了,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和你和任何其他人都没有关系,如果你是来道歉的,还是请回吧!”
“锦和,你这是在惩罚我吗?”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却说的那么自然,好像早已经这样被他叫过千遍万遍一样!
“你不在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也许你是对的,我的确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看着自己爱的人受苦却束手无策,我不仅是个伪君子,更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是我不对,不该勾引你,如果不是我,你一定能平安幸福的过一辈子。”
“但是我却永远都不会知道爱是什么滋味,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心里会有多么酸楚。“他这几天,明显的憔悴了许多,是为了我吗?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这不是我一直以来的期望吗?为什么当他也开始为了我而受苦的时候,我的心内却更加的苦涩悲凉。
“你这两天住在什么地方?”
“在市汽车站附近的一个小旅馆。”
“能不能带我过去坐坐?我有些东西想要给你。”
是个很小的小旅馆,很简陋的房间,甚至都没有独立的洗手间,屋子里有潮湿的发霉的味道。
一张很小的床,米白色的床单上有明显的没有洗干净的暗黄色污迹,屋里没有多余的凳子,我们两个只能并排坐在床上。
“你能吻我一下吗?也许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犹豫了一下,却很快低下了头,我爱的人,从第一次见面就日夜思念的人终于把唇落在了我的唇上,他的吻这么温柔甜蜜,是这世上最甘甜醇香的美酒,如果能够这样,死在他的怀里该有多好。
手指准确的落在了颈下的第一颗纽扣上面,第二颗,第三颗… 这是我现在所能够给他的最好的东西了,没有什么比我自己更能代表我爱着他的心。
想要继续的,却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按住了。
“不要,我并不是真的柳下惠,不要这么考验我。”他红红的脸上写满了对我的渴望,却还是固执的坚守着,这才是我爱的男人,那个像翠竹一样从画里走出来的男人,没有人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他,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份爱早已经深入我的骨髓里,流淌在了我的血液里面!
“我早就已经是你的人了,如果你不要我,我的身体只会一点点的腐烂掉,留着它没有任何的意义”。微凉的风吹在我早已裸露的双肩上,有些冷冷的战栗,我知道只有他的怀抱才能给我最真切的温暖,主动用双手环住了他略显僵硬的身体,我知道下一秒钟,他不堪一击的防线就会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