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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未落到营里,没引出点惊动是不可能的,一个小女孩到了如此阳刚的地方,自然引起了关注。
      但靡沛的淮靖军纪律严明不是一两天,没人敢真打扰未落。
      未落就在军营里最隐蔽的地方住了一个月,除了靡沛,天佑和江羽这些个熟面孔,还有一位先生,姓路,是随军的军医,但是来教未落语文。
      终于遇上了营里的休息日,分成几队比赛蹴鞠,未落算是能大大方方出来了。
      当天靡沛带着未落出现,下面的士兵秩序没乱,还是按照规矩向将军问好,但还是有些人多看了未落一眼。
      未落倒是落落大方,不怯场,虽然心有些忐忑,但终究是淮靖将军的军队,她就只是一小女孩。
      观赛后,靡沛送未落回去。
      未落说。
      “将军,武功我学,书我照读,但能不能再和路先生学点东西。”
      “怎么改叫将军了。”靡沛先问这个。
      “路先生说,直呼将军名讳,在营里影响不好。”
      “外人在时你这样就行。”
      “嗯。”
      “你要和路先生学什么。”
      “学医。”
      “行,去学吧。”
      “嗯。”
      靡沛不必问未落为何想学,为何要学,她想学,他便让,就只这么简单。
      未落静静的过日子,但也是在营里走动起来,主要是去医帐那。
      路先生的医术高明,也不好富贵,与靡沛有交情才会来到军营,不然应已在太医院谋得高级职位。
      未落刚和靡沛说想学医,靡沛就转身去找路先生,说好好教,其他没在交代。
      路先生之前也教过未落经诗文论,知道她聪颖,可在医道上如何,仍不可知。且淮靖府的大小姐,尊贵身份,血污伤疤终是不适合。于是一开始就只是给未落医书,让她看,书上讲解,不久后,未落便主动说要实际学,路先生也回绝不了,只点头了。
      没想到未落却做得极上手,年纪虽小,却像已看过许多世面,那些为战而伤的触目惊心,她没被吓到,反倒平常得很。
      路先生想终究是淮靖府的大小姐,有胆识,怪不得淮靖将军带她入营,也不忌讳倾囊相授。但,他不知之前的未落是怎么来到淮靖府,成为淮靖军的大小姐的。
      未落不怕那些血流如注的场面吗,未落不怕骨肉可见的伤痛吗。
      未落可以眼神澄澈的说不怕。
      因在流浪的那些年,更不堪的,她也见过。
      未落也说不上她为什么想突然学医,多年以后,她想,也许是因为,他受了伤回来她不会什么事都做不了吧。

      第一场仗开始了。
      靡沛率军出征,营里留着一批士兵,还有未落,以及江羽和路先生。
      “怎么没和大军出发呢?”未落问江羽,他通常都会随军出征,暗中保护靡沛。
      “将军说要不忧后方才能专心打胜仗。”江羽解释。
      未落射出一箭,正中红心。
      “这场仗要打到什么时候。”未落又抽出一支箭扣在弦上。
      “这可说不准。”
      未落一使劲,箭又射出,却落在中途,未落发箭的右手垂下,有血滴在地上。
      “未落小姐!”江羽出声阻止未落,“您练了一天了,可以休息了。”
      未落对手上的伤不怎么在意。
      她在意的,是那说不准的归期。
      “我去找路先生。”没等江羽开口,未落也知道先处理好手上的伤口。
      因箭弦勒伤手心的伤被包扎好伤口,路先生说,“这几天可得好好休养,别弄到伤口。”
      “可明天得练剑,后天得使飞刀,之后日子要练的将军都订好。”
      “将军看你手这样,第一个让你别折腾。”路先生说。
      “先生,心开窍于舌,在体于脉,其华在面,要安心神,定心神,稳心神,怎么做才可。”
      “不牵不挂即可。”
      “真能无牵无挂?”
      “因不能,所以舌才能言,脉才能通,面才能显。”
      未落不语。
      “牵挂也是能等会好结果的。”
      未落笑了一下,不是开心也不算难过,转了转受伤那手的手腕,绷带系在小手上也很扎眼。
      “我去把晾在外头的药材拿进屋。”未落说,得到路先生点头便出去了。
      路先生暗想,这靡沛是带这女孩进来做什么的。
      靡沛走之前和路先生说,给未落多安排些功课,别让她乱想。
      但那么了解未落的靡沛,又怎么不懂未落。
      笑了笑,这未来,也挺让人期待的。

      战打得不长,三天靡沛就凯旋而归,未落的伤却只好了一半,但手藏在袖子里也看不见,可靡沛,哪需看,有人向他汇报。
      “手怎么了?”靡沛到未落帐里。
      “没事。”
      “我看看。”靡沛手伸了出来。
      未落不想给靡沛看,可靡沛手硬是没收回,最后未落也只能将受伤的手给靡沛瞧。
      “练箭练得挺认真的啊。”
      “其他的就没练了。”
      “让你学就只是让你防个身,不用这么拼命。”靡沛看伤口已有一半结痂,另一半仍带着血红。
      “但既然学了就要有点成绩。”
      “成绩也得控制些。”靡沛重新将绷带缠好,“我去问问路先生有没有去疤膏。”
      未落收回手。
      “路先生已经给我了。”
      “记得擦。”靡沛说,“等下营里有宴,记得来。”
      未落点点头。
      靡沛站起身,摸了摸未落的头,便出去了。
      突然被这样对待的未落,用靡沛给包扎好的手,摸摸靡沛刚才碰过的地方。
      本以为靡沛会生气,但看来心情还不错。
      每每打胜仗回来,当天晚上定会开庆功宴,犒赏全体士兵,这已是一个淮靖军每次归来的习俗,因淮靖军未有败绩。
      大家把酒言欢,唱歌跳舞,灯火喧嚣不眠夜。
      未落在一旁静静看着,看着士兵们脸上的笑容,洋溢在空气中的欢乐气氛,心情也好,脸上一直有着笑,眼睛亮晶晶的。
      有中将来到靡沛那,请未落也下去一起和士兵跳舞,呷着酒的靡沛也欣然让未落去。
      未落一到营里,就得到很大关注,虽然低调,但终究是可人的孩子。早就赢得大家的喜欢。又加上未落到医帐帮忙后,和士兵关系更近,大家更加喜欢这孩子。
      说未落是整个淮靖军的掌上明珠一点也不为过。
      未落到营火旁,和大家一起尽兴,她没像其他人一样不拘,但脸上的欢乐倒是不少。
      “还是第一次看未落小姐那么开心。”天佑在旁说。
      “是吗。”靡沛看着未落浅浅的笑,也扫过她手上的那抹白,“这年纪的孩子,就该这样。”
      未落不久之后就回来,换天佑下去,未落坐在座上。
      “将军不下去吗?”未落说。
      “我看着就行。”靡沛说。
      不久,未落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回了,明天还得早起呢。”
      未落点头,回去了。
      凯旋而归的当晚举办狂欢的宴会,但在隔天一早,举办的是战亡士兵的哀悼会。
      即使是永无败绩的军队,也无法避免在战争中失去生命。他们庆祝胜利,也从不忘记那些为了胜利而付出代价的生命。
      站在最前的靡沛率先祭祀,仪式哀默肃静,气氛有些沉闷。
      在昨夜还大笑的人,如今一脸哀戚,不是逢场作戏。遇喜则喜,遇悲而悲,全是真挚,完全坦然。
      未落喜欢的,就是这种不虚伪的真性情。

      日子不急不缓,竟到了未落生辰。未落本不知自己出生,靡沛把初遇未落的日子定成未落的生辰。天佑问未落想怎么过,未落从没有庆祝过生辰,一脸迷茫,天佑和江羽遂想弄得热闹一些,让未落第一个生辰特别一点。
      可靡沛还是决定安静庆祝就行,未落也说按靡沛说的办,她喜静。虽然生辰让天佑和江羽办的热热闹闹也挺好的,可她还是希望第一个生辰,能和大家简简单单吃一顿饭庆祝就行。
      就像还小的时候,每年腊八和老婆婆一起吃碗米粥一样。
      十二月十三日,桌上靡沛,天佑,江羽和路先生都在,未落吃了长寿面,得到了他们送的礼物,还有得到风声的士兵们,托天佑、江羽和路先生送来的礼物,竟堆成了小山。
      靡沛送给未落的是一个长生锁的银手环。
      特意打造的精品。
      未落摇一摇手环,有铃声传出,手掌伤已经好了,白皙依旧。
      大家在饭局的气氛很温馨,未落很喜欢,而她又再次想起了和老婆婆在一起喝粥的场景。
      明明是欢乐的一天,未落的心情也好,但夜里未落睡得并不安稳。
      浑浑噩噩的睡了去,却做了个梦,梦见从前,她刚记事的时候。
      其实未落并非真是独自一人,有个和她并无血缘关系的老婆婆将她带大,是她告诉未落的年纪。她带着未落到处乞讨,将施舍得到的东西分给未落一点。
      老婆婆的神智时常不清,到未落五岁起更加严重,有时发起病来,还得未落照顾独自出门讨些食物。当老婆婆好些时,她会和未落不断重复她从前的事,未落不回话,也不表现厌烦的神色,只是听。
      就在未落六岁,一个冬夜,老婆婆突如其来的去了,未落不知怎样处理老婆婆的后事,连将老婆婆安葬她都没那个力气。
      未落问过别人,可这个严酷的季节,没人愿意插手未落的事。
      未落无能为力,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这样隔了一米,看着躺在地上的老婆婆。
      脸色灰白,没有起伏。
      未落蜷缩着自己,不知道是天气冷,还是其他原因,不断的抖啊抖,闭上眼,那灰白的颜色也是在。
      于是未落猛然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黑,还有外头营火透进来一些亮光,未落半坐起身。
      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虽然轻,她还是听着了,连忙躺下,面朝着里头。
      “怎么没睡?”靡沛问。
      “睡了,又醒了。”未落还是一样把面朝着靡沛看不见的那边。
      “怎么了?”
      靡沛没回答。
      “做恶梦了?”
      未落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接着她感觉到自己的背被人轻轻的拍着,像是哄人入睡的温柔。
      “别怕。”靡沛只是这样说着。
      未落突然哭出了声,就像一发不可收拾一样。
      她守了老婆婆七天之后,终于有人报官来处理老婆婆的遗体。她看着几个官员将老婆婆用草席裹住,不知要送到哪去。她追了他们许久,却还是赶不上。
      她真的成了一个人。
      她流浪到另一个城镇里,不知道怎样过日子。
      那个时候她也不怕,她更没哭过。
      仿佛从她记事以来她就没掉过眼泪,几天吃不上一点东西时也没有,被冻得没有了知觉时也没有,被人欺负嬉笑了也没有。
      如今的她,有人为她过生辰,有人在她做恶梦的时候哄着,她不用担心冬季来了无处避寒,她不用看人脸色到处流浪。
      靡沛一句话,才让她突然发现她以前活得多卑微,多可悲。
      未落就这样哭累了睡去,靡沛的安抚也一直持续到未落熟睡。
      隔日,未落依然正常,确实有些避讳见着靡沛,总是有些不好意思,就算靡沛没问昨夜为什么那样,但在人面前大哭一场,未落总是有些难为情。
      十二月,虽然大地都被雪覆盖着,却是采摘冬季药材的好时机。正巧这次驻扎在山脚下,一日天晴,未落便独自上山采摘雪扇叶。
      山上雪积得厚,因此虽不远可光是路途也是花了比平常多的时间,未落转悠在山林里,对这时间的流逝也不觉得如何,而是挺享受的。
      未落采完了雪扇叶,准备下山,却在下山的路上遇到了来寻她的靡沛。
      “你怎么来了?”未落问。
      “怎么独自上山没让江羽跟着。”靡沛也问。
      “我很快就回了,而且也不远。”未落低下头说。
      “以后不要这样了。”
      未落点头。
      “山上这么冷,怎么不多穿一点,连手套也没戴。”
      “戴手套不方便。”未落的手交叠着藏在袖子里。
      靡沛和未落走了几步,看雪都没到了未落小腿那,靡沛便把未落背着下山,未落的手藏在靡沛的大衣内,很快暖和。
      “最近还会做恶梦吗?”靡沛轻轻问着未落。
      未落的头枕在靡沛的左肩上。
      “没有了。”
      “那以后还躲不躲我了。”
      “将军你取笑我!”未落听到了靡沛的话有反应了。
      “我没取笑你。”靡沛倒是气定神闲。
      “哼。”未落单音节回应。
      靡沛听到未落的抗议,不禁听了笑了。
      之后,靡沛说。
      “未落,做恶梦也没关系,我在。”
      久久,传来未落嗯的一声。
      靡沛觉得,这样会笑会哭会害羞会生气的未落,已经是他想要的未落了。
      “靡沛。”
      “嗯。”
      “你的大衣很温暖。”
      靡沛笑了。
      当初,靡沛拉未落上马,未落就是躲进这大麾里,获取了靡沛的温暖。

      后来靡沛的那件大麾到了未落那里。
      那年冬天比往常冷很多,靡沛到未落帐里觉得不够暖和。可未落说了暖炉多了不舒服,无心提到那件大麾,接着靡沛就让人把它送来了。
      未落自然是不会穿着它出门,只是在帐里待着就盖着,分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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