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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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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上书什么?”
“无非一些什么祖训,朝风,之类的,”谢晦并不在意的说,“说白了就是要废帝。”
这是我最不愿见的,一直觉得,德文就当琅琊王也很好,何苦非要争这个名存实亡的皇帝头衔。如果我当时知道,只是因为我当初的一句戏言,让德文做了今天的选择,我早就该恨死自己了。
第二天我就向刘裕递了陈情表,当然不是说司马德文怎么好,因为说了也没用,而是说我怎么坏。我写自己是如何以色侍君,魅惑陛下,败坏朝纲,穷凶极恶……忽然觉得文笔好也不是件坏事。不仅呈了表给德文,刘裕,还送了表给朝中各派主事的大臣。
事情结果还不错,虽然当时我就被收押了,但是并没有要我的命,只是贬到豫章去,这惩罚来的太轻了。我最怕德文再生事,他这时候可千万要安静,不然我的苦心就全白费了,幸好直到走,也没再见到他。
我这一举动怕是又伤了客儿的心,所以他也没来送我,谢晦送出了十几里,和我说,
“谢瞻,别死在外面。”然后就打马回去了。
谢晦这种人说的话,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到了豫章之后,我严重水土不服,没有熟人照看,加上想念客儿,真的一病不起了,整个冬天过去,不仅没见好转,反而气血更虚,每天咳的厉害。到了三月的时候,天气变好,我却已经一个多月没下床了。
整天昏睡,醒了也没精神,吃不下饭,人消瘦的不成样子。朦胧之间,我梦见客儿来看我,梦里他很紧张我,抱着我一直喊,
“三哥,不要离开我…”
我说,“看来二位无常待我不薄,临死让我梦见你一回,客儿,见到你,我死也值了。”
结果他抱的更紧了,勒的我喘不上气来,这才发现不是做梦,真的是他来了。
他在豫章一住就是半年多,悉心照料我,我果然慢慢好起来了。那时并不知这短暂的幸福,是我人生最后的快乐,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太多事情来不及做,太多话来不及说。
我问他,怪不怪我没和他商量就递了陈情表。他就讲了司马德文为什么会当这个皇帝给我听,我惊讶自己对德文的了解还不如眼前这个信誓旦旦要他去死的人。我问客儿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说,谢晦下毒之后,曾经问过他要不要给德文解药,他动过要德文死的心思,却只是转瞬即逝,德文的命对客儿来说,并不值钱。如此我才知道自己亏欠德文太多,却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还得上。
不过想想此刻和客儿厮守在一起的日子,真是让我欠再多的情债也值得了。
由春入夏,由夏转秋,客儿还是陪在我身边,我笑他道,
“你这么久都不回,刘裕还不率百万大军来找我要人。”
他摇摇头说,“不会。刘裕的心,从来不在我身上。”
“客儿不老实,三哥又不会生你的气,你不用扯谎。”我刮了一下他微凉的鼻尖。
他却正色道,“我没骗你,刘裕的心里,是宣明。”
这句话真是让我瞠目结舌,我那个野猴子一般的弟弟也有人喜欢?不过话说回来,他是长得英俊些,骑马很潇洒,功夫也了得,领兵布阵也很厉害,不过,他可是谢晦啊,晦。
“我不信,刘裕对你好,这是我们都看在眼里的,呃,我不是嫉妒的意思…”
“如果没有宣明,他才不会多看我一眼。就像如果没有你,我才懒得知道司马德文是谁。”
这么说来,我好像懂了。
说谢晦,谢晦就到。再见到他,没了往日霸气,憔悴了许多,我责怪他,
“你来做什么,我好好的,你跑来看我,不是给别人落下话柄么。你若真懂事,就该躲着我些。”
怕连累他是真心的。
他看着我,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我心疑,难道这小子真是想我了?不会,不会,八层还是想抢走客儿之类的。正瞎猜着,谢晦张口说话了,
“哥…”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谢晦居然开口叫我‘哥’,结果他又叫了一声,
“哥。”
“嗯,怎么了?”
“哥,你听了别太难过。对不起,我没保住司马德文。”他扶着我的肩膀说道。
德文去了…
犹记得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小王爷,张狂的说,
“曹孟德能让祭酒专属郭嘉,宣远要是来了,我也能让一个官职从今以后只属于你。”
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人生一世,若论朋友,恐怕我只得了德文一人。恍惚的问谢晦,
“他走的痛苦么?”
“不痛苦,是我亲手送他去的。”谢晦沉声说道。
我心里难受的紧,但是我不怪谢晦,他已经尽力了,说不定也吃了不小的苦。德文,若有来世,你莫生在帝王家,我愿与你相约浪迹天涯,尝这一世欠你的情。
我说我没事,到后来还是醉了几天都不清醒,他们来安慰我,讲一些我不知道的德文的过往,我听了喝得更多,要是他们不来,没人看管,我更是喝的醉生梦死。客儿心疼我,我知道对于德文,他还是有些介怀的,他同我说,
“三哥,你别这样,他能给你的,我也都能给你,司马德文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这样自暴自弃。”
我紧紧的抱着他,像是在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是我却没和他说,他不懂,我哀悼的不只是德文,还是我、德文,或是客儿、谢晦,挣扎却逃脱不掉的命运。如果说我是因为手无缚鸡之力,胸无算无遗漏的谋略,所以才在这乱世里随波逐流,那谢晦有百战不殆的将才,德文有穷极千里的心思,他们又能在风口浪尖搏得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