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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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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吱呀”做响的木质楼梯拾级而上。
却见楼上雅间一阵骚动,杯碗摔碎及怒骂声不绝于耳。
“扑通”一声,一个身着蓝衣的公子“咕噜,咕噜”顺着楼梯滚将下来。
一边滚一边“哎呦”的只叫唤,雅间房门打开,又有几人被丢出来,顺着楼梯滚下,压在那蓝衣公子身上。
血淋淋沥沥的洒了一地,细看,原来,后被扔吃的那几人的右手,却是被齐腕斩断了,断面处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那几人匆忙在衣摆撕了一截将腕裹住,扶了那蓝衣公子急匆匆向外跑去,一人边跑边嚎叫道:“我家公子请你吃酒是看的起你,不知好歹的东西,也不知是那个窑子里的下贱货,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话未说完,雅间一物事穿窗而出,破空之声察觉已在耳,苏伦忙侧头避开,“噗嗤”一声,先前骂骂咧咧的人后心血涌,身子瘫在了地上。
余下几人面色惊恐,那蓝衣公子却以撒了一裤子便晕过去了,被那几人拖着加快步伐往酒楼外走,自己公子的鞋子掉了都顾不上。
食客见出人命了,皆做鸟兽散,厅内顿时桌碗倾斜,一片狼藉。
楼凌羽提起那人的尸首,见创口流出的血未变黑,心知暗器未淬毒,两指伸进创口,将那已深入□□的暗器用力夹取出来。
小巧的铜钱,上雕盘旋的双蛇,手一掂,比寻常的铜钱重了些许。
“是‘夺命镖’。”楼凌羽玩味笑道:“难得遇到江湖中鼎鼎大名的‘惊鸿阁’其下‘水云堂’堂主‘夺命镖’齐秋。”
苏伦微笑,神色不动,笑道:“忘了将摇光谷内的事讲于你听,他的主子,‘惊鸿阁’阁主云惊鸿你也是识得得。”
“哦?”楼凌羽诧异。
却见雅间门打开,一人清雅绝伦,天青色纱衣罩身,唇角含笑:“我道是谁?却原来是苏相和楼将军,既在门前而不入却是何道理,云微只好亲自来请了。”
说罢侧身,迎两人进去。
命人又添了碗筷。
云微执壶为两人斟酒,笑道:“珍藏多年的‘竹叶青’,你们来的倒是时候。”
他一手执杯,侧头瞧向窗外,时而轻啜口杯中酒。
侧脸轮廓线条柔和美好,黑白分明的发和肤,羽睫微颤。
苏伦怔怔瞧着,心中叹气道:“这人生的,委实好看。”
难怪武林中人说道——公子无双。
云微眯了细长的眼向下看去。
街上甚是繁华,车如流水马如龙。
楼下对面是“金玉堂”,夜彬执了一支金步摇斜斜插在身旁女子鬓发,女子回眸语笑晏晏。
那女子他也是识得的,朝中兵部尚书之女——韩月,倒也是京都数一数二的美女。
贵公子俏佳人,好一双璧人。
记得幼时两人闲谈,夜彬曾说过:日后必定娶一天下无双的女子,今生今世一双人。
然后呢?
现在为了那区区权势,就要娶一个并不爱的女子么?
你心里绝世无双的人并不是她啊!
不是她,他瞧出来的,夜彬的脸上全然是面对常人云淡风轻的微笑,即便是笑着,又怎么会是因着面前的女子呢?
眼瞧着夜彬替女子理理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两人相携,渐行渐远。
他嘴角轻扬冷笑——怎么就变了。
饮尽杯中酒,云微自宽大的袖中拿出一物,在掌中把玩着,那物事小巧金黄,有一条龙盘旋其上,须发毕现,栩栩如生。
却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惊龙令”。
苏伦楼凌羽两人神色一动,却又不动声色。
云微当两人面将“惊雷令”拿出来,是为试探还是其他原因?
莫非——
两人目光交汇,面色淡然,心中思忖如何答话,却听云微拇指在“惊雷令”三个字上抚摸半晌,笑道:“这么一个小东西,溶了,不过几颗金子,竟引来向来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抢夺?哈哈。。。。。”
苏伦沉吟半晌,笑道:“世人贪婪罢了。”
云微敛了笑意,一双深蓝眸子望向云微,竟让他向来古井不波的心里泛起一丝紧张。
“是啊!世人贪婪!”云微喟叹,却不再言语了。
楼凌羽适才未发一言,现下突然起身道:“差点将与子玉的午后之约忘了,云微,下次凌羽自当浮一大白。。。”
“一大白?当浮三大白才是。”云微笑道。
楼凌羽连连称是,别有深意的瞧了苏伦一眼,与二人道别拾级而下。
两人相对无语。
寂静,连窗外的喧嚣都好似隔了好远。
对面的人周身清浅通透的天青色,冰肌玉骨,仿若冰雪雕就,身上散发着习习冷香,苏伦就浸淫在这冷香中,突然的不知所措,心跳如鼓。
云微依旧无话,只是一杯又一杯的饮酒。
眨眼便已暮色四合,有人推门而入,樱雪一身的脂粉气息掩盖了一室的冷香,苏伦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天色不早,晚间还有要事的。”
“我自省的。”云微起身,向苏伦道:“我今日心情不太好,倒感谢你陪了我这大半日。”
苏伦起身,笑道:“哪里,别处可尝不到这上好的竹叶青。”
然后几人拾级而下。
樱雪在前,云微居中,苏伦于后。
饮了大半日的酒,云微脚下些微不稳,大抵在苏伦两人来之前,就独自一人饮了不少了。
他一个踉跄,苏伦顺手拦腰将人截住,微一使力,拥入怀中,轻声在他耳旁道声“当心”
瞧见那人耳根微不可见的泛红,突然心下大好,不知为何。
云微低声道谢,与樱雪出了酒楼。
苏伦一人怔怔立在阶上,鼻端仍有冷香萦绕,回响方才那一时的暖玉温香入怀,半晌笑道:“这是怎么了,许是酒饮多了吧!”
突然想到凌羽之前别有深意的一眼,心中却似想到了什么,追着云微的身影便去了。
天色暗的很快。
黑夜适合做很多事情。
隐隐的破空声,轻微,听的出是一位高手,云微脚下一错,侧身闪开,顺手取出腰间软剑,格住对方攻击,兵刃相接之时他低声问道:“为‘惊雷令’而来?”
那人黑巾覆面,声音是可以压低的低沉:“势在必得!”
“哦?”云微低笑:“你我应是相识的吧?”
瞧见对方眸色一动,更肯定了心中想法。
倘若不认识,又何必刻意将声音伪装,以防他听出来。
对方不再答话,加紧攻势。
力沉而连绵不绝,身形灵活,且招式凌厉,招招取人身脆弱之处不是久经沙场便是专业杀手。
自问未曾惊动朝野,朝中无人知他是“惊鸿阁”阁主,如此,便应当是有人特意请了杀手。
又有几人闪身加入,兵刃在月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光。
招招凌厉,取人性命。
云微暗暗心急,任他武艺如何高强,但与他缠斗这几人皆为高手,怕是吃不消了。
无比庆幸遣了樱雪去买“八珍坊”的云片糕,让他不至于被牵绊,还能勉励支撑一会。
手中多了一支小巧的弩箭,向天上放去,在夜空绽出血色的巨大花朵。
这会功夫,身上已着了好几处伤。
几人见他发信号求援,知晓对方援兵不时便到,招式愈发凌厉,步步紧逼。
云微即便步伐错乱,仍旧不显狼狈之态,气度从容。
树后高大的男子微眯的凤眼中透出几分赞赏,只是现下不趁此机会将他拿了,下次未必好运,若不是今日云微将随身属下遣了随那女子去了,怕也无法牵制住他。
自怀中掏出一方黑色锦缎,遮了半边脸颊,跃入场中。
身后劲风袭来,被几人牵制,无力躲避,本要挡住削向他左臂的剑被云微反手格住身后之人的攻势,只震的他虎口一麻,同时左臂一痛,一股热流自痛处淌下,霎时便浸染了半幅衣袖凄艳血色。
苏伦赶到之时便是如此场景,云微素来洁净的天青色软纱上此时晕染出几朵血梅,左袖半幅衣袖更是被血浸染,有殷红的血自苍白的指尖淌下滴在地上。
他从没想让他死的——
于是,毫不犹豫的加入站圈,格住其中招式最为凌厉之人的攻击。
“苏伦,此时要他命正好,你现如今是什么意思?”凤眼眸光冷厉不解道。
“走,我自有安排。”苏伦低喝。
隐隐听得细微脚步声,知晓今日一个大好机会便要错过了,凤眸狭长微眯,哑声喝道:“来日方长,——撤!”
几人腾身跃起,喝令撤退之人脚尖轻点,稳稳立于树梢,不甘回身扬袖,一道微蓝的寒光向站立不稳的云微射去。
苏伦皱眉,瞧得真切是那枚“夺命镖”,回身挡在那人身前,只觉后心一凉,不疼,却微微发麻,嘴角浮上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在云微惊觉之前换上一副迷茫神色,颤声道:“当心,暗器有毒。”
云微扶着苏伦倒下的身子,瞧见后心那枚镖,神色一凛,封住伤口附近几处穴道,使毒不至于扩散,又摸出几粒丸药给他服下。
属下诚惶诚恐的四下跪了一地,云微冷声喝道:“跪着做什么?回阁。”
很多年以后,苏伦都会在想,倘若当时自己不要一时心软来救云微,此后便也不会有这许多纠葛了吧。
只是,后来他才想明白,初见那一日,他们的纠葛便也开始了,他的喜欢,比自己所以为的,来的要早。
或许,若此生未曾见过云微,他依然是他,可以青梅煮酒,指点江山,可以独自一人高高在上俯看风月,却失了灵魂。
所以——云微,即便后来痛的刻骨铭心,依旧不后悔与你相识啊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