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林鬼话》风残

18、姚林鬼话之红女17

　　红女17
　　回到住所后，方子同只觉得有些恍惚，临走前贾青那双疼得泛起血丝却又宛如蛇一般的眼神只让她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一阵阵的隐痛从额穴处传来，方子同不禁心中烦躁，等了一会儿却也不见秦毓枫来寻她，想必是还在因着今日之事与她置气。秦毓枫不来找她，方子同更是断无可能主动去相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越想越觉得秦毓枫的气来的实在莫名其妙，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如何去处理，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竟是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郁结之情涌上心头。
　　此时早已是夜阑人静时分，窗外传来阵阵昆虫的鸣叫声，这下方子同更是难以入睡，干脆起来就着桌上茶壶里的冷水猛灌了几口。夜凉如水，几杯冷水下肚更是从心里散发出丝丝凉意，方子同只觉得这样似乎减去了不少心中烦闷之感。再次躺在床上时，全身泛上了一丝软意，疲惫感顿时源源不断地涌向四肢百骸，方子同直觉有些反常，却在下一刻便陷入了昏睡之中。

　　忆昔花间初识面，红袖半遮，妆脸轻转。石榴裙带，故将纤纤玉指偷捻，双凤金线。碧梧桐锁深深院。谁料得两情，何日教缱绻。羡春来双燕，飞到玉楼，朝暮相见。
　　双十女子，一袭红衫，一曲琴音，谁言女儿心事？
　　忆昔花间相见后，只凭纤手，暗抛红豆。人前不解，巧传心事，别来依旧，辜负春昼。碧罗衣上蹙金绣。睹对对鸳鸯，空裛泪痕透。想韶颜非久，终是为伊，只恁偷瘦。
　　飞扬少年，素衣青衫，箫声相和，只道莫负韶光。
　　那一年，他只是偷逃出门、游山玩水的大户公子。而她，却已凭着一袭红衣舞，名艳天下。
　　别人都只言红女舞技天下无人能比，却不明她的琴技亦是一流。她只不过是趁着春光正好，寻了这处清净之地随心弹唱，却未想竟引来了一名年轻公子，与她琴箫和鸣。
　　一段合奏，一曲《贺明朝》，竟然扯出了一段姻缘。
　　郎才女貌、琴瑟和鸣，本应是一段流芳千古的佳话，画面一转，结局却是男子突发隐疾、不治身亡，女子更是落个被人挖心而死的惨烈结局。

　　方子同是被那一片暗红的血迹给惊醒的。脑子里似乎还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被血染遍的红衫，和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那是红女的脸。
　　方子同只觉得全身发冷，身体都克制不住一般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她不是没见过比这更血腥的场面，只是红女临死前的那张诡谲的脸以及那双充满着怨气的双眸让她竟然有些心生害怕。
　　那不该是属于红女的一双眸子，那双眸子里没有了初见时的一丝光彩和艳丽，瞳孔里塞满了怨鬼的气息。那怨鬼的气息太过浓重，几乎分辨不出形状来，方子同能看见的，只有一大团浓黑的鬼气如烟雾一般笼罩着她，刺得她的眼睛甚至开始胀痛难忍起来。
　　等烟雾散去时，方子同看见的，便只是那被剜了心后遍地的暗红。红到极致，方子同仿佛又看见了那日舞台初见时的惊鸿艳舞，还有梦中弹唱的绝世佳人。
　　“你没事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男子的低问，几乎是同时，一双冰凉的手搭上了方子同的肩头。
　　当方子同条件反射般迅速退至床头，回头去望时，那一刻，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的心跳几乎有些不太正常了。
　　那不是一双普通人的手，而且普通人不可能做到离自己那么近竟然毫无察觉，普通人更加不可能做到说话之间竟然无一丝气息吐露。
　　然而眼前那靠坐在床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的男子分明就是贾青。
　　“贾青？”
　　方子同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当得到对方坚定却充满戏谑的眼光时，方子同的一颗心才真正地沉了下去。
　　贾青竟然不是一个普通人，甚至直觉告诉自己眼前的极有可能并不是人，这是自己和秦毓枫在之前的推断中万万没有想到的。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秦毓枫此时不知人在何处，方子同暗中加强了戒备，心中隐隐有些焦急，表上上却仍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多年的习武早已练就了本能，在不知敌人虚实的情况下，切忌轻举妄动。
　　“方姑娘，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么？或者说，为什么要让你做这些梦？”贾青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摆弄着袖子，脸上一直带着愉快的笑容。方子同这才注意到贾青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袭云锦华服，脸上和手上的伤也不见了，那张略显柔和的脸与梦中少年一模一样，只是缺了少年的温柔和阳光，显得阴鸷而森然。
　　“是你给我下的药？”方子同自是想起了导致自己昏睡的哪壶茶水。
　　方子同答非所问，贾青也是避而不答，只是整理袖口的手一顿，接着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知道吗？你看见的，就是我和红女的命运。是我用无数的活人心换来的。”
　　贾青在说这句话时，声音放得很低却很平静。寂静无声的夜里连之前的昆虫都停止了鸣叫，男子的那句话就像条毒蛇般在方子同的心里侵袭缠绕，冷不丁地咬上一口，一瞬间似乎连整颗心都麻痹了一般，只觉着喘不上气儿来。
　　“你是谁？究竟意欲何为？”这一刻，方子同几乎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略带急促的呼吸声。此时的贾青与当日被自己打伤的的那个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他的身上似乎……找不到破绽！
　　尚未交手，竟已败局已定。这一切，让方子同有些莫名的慌乱。
　　贾青忽而轻笑起来，笑声竟有些女子般的婉转柔媚，略弯的眉眼之间顿时风情尽露，一时间竟有些难辨雌雄。
　　贾青的声线很美很柔，那潺潺溪流般的笑声并不让人心生厌恶，那一刻方子同的耳旁仿佛又响起了当年的花间少年的清朗歌声。望着眼前那盈盈的笑眼，那些慌乱似乎顿时烟消云散了一般，方子同的心有些飘忽，整个人连声音都变得轻柔起来：“你究竟找我做什么？”
　　闻此言，贾青忽然朝方子同靠近了一些，看着她并无作甚反应，更是顺手抚上了方子同落在鬓旁的青丝，一下一下，动作轻缓，目光柔和似水，仿佛在抚摸着情人的脸颜。
　　贾青的脸靠得很近，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轻轻拂过方子同的脖颈，让她无端地心漏跳了一拍。
　　神思恍惚间，方子同只听见了一句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要秦毓枫的血，还有，帮我找到红女，她在——”
　　未待语尽，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笛声，吹得并不算好，却是悠扬愉悦，生生吹醒了不少安睡的下人们，一时间，四处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淬骂声。
　　笛声入耳，在旁人听来是噪声堪扰，然则落在方子同耳里却犹如醍醐灌顶，脑中回复了一丝清明，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这是中了贾青的计，身随心动，提起真气便向眼前之人袭去。
　　贾青低骂一声，媚意早失，几乎咬牙切齿地险险一闪，竟然就地一滚，竟然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雪狐模样！
　　方子同心中一惊，还未仔细看好，眼前一道雪色闪过，那只雪狐竟飞快地从窗户跳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