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林鬼话》风残

17、姚林鬼话之红女16

　　红女16
　　话音刚落，二人便同时一怔。只是一个是有些不可置信，而另一个则是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内心告白”堵得一时懊恼不已。
　　但秦毓枫一向以“死猪不怕开水烫”为处事原则，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他自然也不会太过介怀，毕竟也不是大姑娘家，扭扭捏捏得不像样。比起被对方洞悉自己的那份扼也扼杀不了的“龌龊”想法，他更懊恼的是自己竟然问出了如此有损自己“伟岸”形象的白痴问题！脑中突然闪过二八怀春少女嘟着粉嫩的樱唇拉着自己心上人的胳臂晃来晃去一脸嗔怪地喊着“你说嘛你说嘛！你究竟爱她还是爱我？”的画面……秦毓枫抖了抖肩膀，险些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可是转念一想，方子同是个男的，自己还是对一个男人这样问……
　　啊……秦毓枫内心不禁深深抚额。
　　对面的方子同自然是不知道在秦毓枫平静的表面下隐藏了一颗多么“跌宕起伏”的心，也看不出他那闪着精光的眼眸底下酝酿了多少“五味杂陈”的情感。她那一瞬的不可置信，完完全全只是因为秦毓枫那不可理喻的厚脸皮。
　　除了白叔，方子同接触最多的异性便是秦毓枫了。在她看来，男人就应该是白叔那种处变不惊、进退有序的模样，之前与秦毓枫的相处已经让她对男人的标准降到了底线，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秦毓枫竟然是一个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出的人。方子同再如何漠然也无法做到对秦毓枫这种赤-裸裸地与一个女人斤斤计较的无耻行径做到熟视无睹。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闷尴尬。
　　秦毓枫也明白要让惜字如金的方子同先开口来打破这尴尬绝对不比将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收回去容易。可是一想到方子同看到一个同性竟然对他有非分之想，以他的性格，也许会当场杀了自己也未可知。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给生生地咽了回去，只是更加睁大了有些酸涩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方子同的一举一动。
　　很明显，他高估了方子同的情商。
　　方子同根本就没想过他心里的小九九，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她也似浑然不觉，默默地拿过衣物，既不理睬也不避讳，就这么当着秦毓枫的面穿了起来。倒是猛然间秦毓枫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番，微眯了双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原本就没指望秦毓枫懂得“非礼勿视”的道理，自己常年做男装打扮，自有掩饰之法，根本就不担心秦毓枫能透过中衣看出些什么。
　　待一袭青衣加身，方子同立刻便成了一副清秀高雅的书生模样。
　　秦毓枫眼眸一闪，终究还是没忍住先开了口，笑得一脸谄媚：“子同果然俊秀儒雅、气宇不凡！”
　　方子同显然不为所动，套好靴子就欲出门，只是在看见秦毓枫那僵住的笑容后，轻轻地说了一句：
　　“你留在这儿查玫儿，我……去找红女。”
　　望着方子同冷漠的背影，秦毓枫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笑容，之前那泛着精光的眼神变得浓黑幽深，右手握着一把铜绿色的匕首，五指渐渐收紧，数条暗青色的筋络狰狞地浮出表皮……

　　依方子同的武功修为，甫一出门便感觉到背后冷凝的气息，虽确信不是杀气，但其中压抑着的浓烈怒气压得她莫名地全身一震。古井无波的内心像是凭空落了一块坚实，硬生生的将冷硬的外表划破了一道口子，方子同细眉微蹙，眼眸中划过一丝不安，忍住了回头的欲望，加快脚步向府外走去。
　　二十年前的姚林县衙大院与秦毓枫在任时相去甚远，不比以后的简朴萧瑟，此时的县衙大院布置得相当精致，江南风格的假山鱼池随处可见，烟雨亭阁星罗棋布，偶尔有几名府里的丫鬟经过，也是甚为恭敬地向方子同作揖道福后方才离去。
　　方子同也不答话，只微微颔首示意。正欲离去时，突然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菩萨！您慢点，等等我！”
　　方子同回首，那张谄媚的脸再次映入眼前。方子同一向不注重皮相，却不知为何现下看着追自己的是这张脸时，心里隐隐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快之感。
　　方子同伫立的身姿挺拔如松，白皙精致的脸上连一丝情绪也无，却不是那种上位者的高傲之态，仅仅只是平淡，仿佛眼前之人与周围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并无任何不同。
　　“大人有何贵干？”
　　望着眼前那双澄澈幽静的紫眸，姚林县令不禁有些晃神，私下告诫自己不得得罪神灵，然心内终是起了荡漾之意。望着阳光下那张泛着光后几近透明的容颜，姚林县灵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菩萨，您别走呀，姚林县还指望着您呢！托您所佑，案子破了，犯人如今已经招供，即日便可处决。您……要不要随小的去瞧瞧？”
　　姚林县令原本以为如此神灵应不会轻易踏足那肮脏阴气之所，想来还需花些功夫，没想到菩萨竟然立即便应了下来。
　　“有劳大人前面带路。”

　　穿过漆黑阴冷的过堂，对两旁的喊冤叫骂声似乎熟视无睹，方子同几乎是有些急切地向囚室最深处走去，那里关着最穷凶极恶的犯人。
　　“菩萨，就是他了。”
　　方子同几乎是第一眼就望见了那个遍体鳞伤、狼狈不堪的人。
　　那人一身囚衣早已破烂不堪，暗红的血渍混着污泥遍布其上，早已看不出囚衣原本的白。那人光着的脚掌上竟似被油火灼烧过一般，奇肿无比，巨大的水泡几乎覆盖了整个脚面，有些甚至流出了脓水，密封的囚室里弥漫着腥臭难闻的味道，让人几欲作呕。
　　县令早已接过身旁牢头递上的巾帕捂住口鼻，吩咐牢头去开囚室门。方子同却似对周遭一切没有感知一般，定定地望着与之对视的那双带笑的眼睛，眸子里闪过一丝晦涩的光芒。
　　“方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男人捋了捋自己蓬垢的乱发，露出了那张略显阴柔的脸颜。与身上的狼狈不同，贾青的脸上挂着从容的笑容，似乎对身陷囹圄、身受重刑熟视无睹，仿佛这里与倾红客栈并无不同，反而透着异常的平静和……满足。
　　满足？方子同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实在是超出了自己的预想，以至于一时间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姚林县令在准备躲远点时，蓦然听见那声“方姑娘”，心头一跳，双眼微眯，露出疑惑的神色来。
　　“怎么是你？”方子同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说话的声音比往日低沉了些，只是盯着贾青，心中直觉有些不妥。
　　“嘶——”贾青一动身体便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微微皱了皱眉便复又笑着说到，“不是我又能是谁？方姑娘不会也与那些无知小人一般以为这些案子是我那蠢钝不堪的未婚妻所为吧？真是可笑！——不过，方姑娘，原来你原本的眸色竟是如此的动人，真真世上难得的妙人也！”话毕，竟然还轻佻地拍了拍手掌，只是那双手也受过拶指之刑，倒是一点声音也无。
　　若是寻常女子受到这般戏弄欺侮，定当羞愤难当，然而方子同纹丝未动，丝毫不为所感，只是语气多了一些冷然：“你为什么要杀小薰？”
　　贾青一听先是一诧，接着便露出了嘲弄般的笑容：“你们女人都这么喜欢追根究底的吗？理由？笑话！小薰区区一个娈童，伺候得不好，本大爷一个不高兴，杀了便杀了。”
　　贾青说得轻描淡写，脸上也平静如初，仿佛是在谈论自己扔了一个用的不顺手的玩具一般。
　　“他不是普通的娈童，他是你的属下。”方子同自是没有忘记那个与之交手的夜晚，贾青功夫不弱，自己寻了几天线索一无所获，方子同想不出任何他会这么轻易被捕的理由，更无法相信那么残忍的杀人手段竟然只是因为一句”伺候得不好”。“大人，敢问您是如何抓住他的？”
　　这一声冷冽的“大人”直直把姚林县令叫回了神儿，遂忝着脸笑开了花：“菩……哦，方姑娘，多亏了你福星高照，这厮是昨日自己前来自首的。”
　　方子同这下终究还是微皱了眉，她虽不喜县令唤她“菩萨”，却对刚才那一句“方姑娘”更是厌恶。
　　贾青将这一切自是尽收眼底，突然高声说到：“哎呀呀，大人你昨日与我说的那位菩萨就是眼前这位？哈哈，真是可笑，你竟然分不清楚菩萨和佳人，真是枉为做人！”眼看县令瞬间变了脸色，遂又加大了笑容：“哎呀呀，看来我日思夜想的美人还是忘不了我啊，否则又怎会屈尊来此见我最后一面？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那声“大人”唤得极其暧昧，其中的意味自是分明。
　　想那姚林县令虽然垂涎美色，却更是顾及颜面，当下被人当众戳中心事，只觉得恼怒难堪，二话不说便叫牢头上前执行掴刑。
　　几掌下去，贾青的双颊便高高隆起，嘴角也冒出了些许血沫。
　　等到县令终于解了气喊“停”时，贾青的脸已经不能辨出原本之相，嘴里也无法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