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印莲

16、有鬼差降临

　　7.
　　紫檀香炉上弥漫开来的淡蓝色雾气逐渐扩散开，像有一股什么力量在指引，使之拧成一股缠绕在寒玉床四周。慢慢的，那些蓝色的烟雾就覆盖住了平台上的女人，隐隐而动。女人的身体像是把那些蓝色的雾气都吸收了进去，雾气渐渐稀薄，而女人，先是手指微动，然后竟睁开了眼睛。
　　若是平日，莲生或许会大叫一声：噢！这是生命的奇迹！但这时候她心里只有恶心。
　　用九个人的命换来的生命，并不值得歌颂。
　　男人走上去，看着女人，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了一些复杂的情绪，说不出是悲伤还是眷恋。
　　女人坐起来，看看四周，又看看男人，一脸惊讶。而后像是忽然明白了一切，无奈又充满温情地看着男人。
　　“傻子，你不必如此。”女人说。
　　男人还是没什么表情，用依然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声音说：“我只是不想欠你。”
　　“什么？”女人笑了，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只道，“你没有欠我。”
　　男人因着女人的表情有些羞赧，但隐藏得很好，只眼神闪了一下，微微别过脸去，说：“无妨，我只是还你一命。”
　　女人一愣，续而笑了。那笑容是如此柔软、温情，看着她，就好像世界都会变得美好起来。
　　是的，这个女人不漂亮，有点胖，有点小丑，但是当莲生看见她那双眼睛的时候，她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会有这样的执念了。
　　“你本不欠我，怎么是还我？我的命数如此，与你无关呢。”她笑着说，“认识你，我很高兴。但是世间本就是这样，来来去去，来不一定是好事，去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男人像是心有不甘，嘴角抿成一条线，就这样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
　　女人又笑了，轻柔地问：“你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值得吗？”
　　男人忽然也笑了，任性而执着。
　　“值不值，是我自己的事。”他说。
　　他在她身边蹲下来，看着她白白胖胖的手，小心翼翼地轻轻触碰了一下，手缩了缩，再捧起，像捧着圣物一样。而后低下头，用自己的脸轻轻在她的掌心蹭了蹭。
　　这本是个挺奇怪的动作，但莲生看着他们，竟觉得分外和谐。
　　男人说：“我叫沙霖。”
　　“我叫小惠。”女人抬头看了眼远处，而后用她另一只手的微胖的手指，轻轻放在男人的头上，道，“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这下别说莲生了，那披着斗篷的老婆婆也是一愣，向刚才女人看的地方看去，而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莲生正觉得奇怪，只觉得曲临威拉着她的手紧了紧，便也向那个方向看过去，只模糊地看到四周一团雾气里，仿佛有两个黑影正向这里靠近。
　　下一秒，她就听见了清晰的铁链的声音。
　　“那是什么东西？”曲临威低声问。
　　莲生凭直觉说出两个字：“鬼差。”

　　这也太刺激了吧，平日里见见小鬼小妖就算了，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见到鬼差！莲生不知道自己是走好运还是衰运，只阿弥陀佛希望能活着离开这里。
　　老婆婆的拐杖重重地锤了锤地，叹道：“现在还来得及，沙霖，放她走吧！”
　　沙霖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轻轻地摩挲着小惠的掌心，像是极其珍惜这样的时光，不舍得放手。
　　铁链的“叮当”声渐响，黑影也从周边的大雾里渐渐显露了出来。
　　老婆婆见沙霖像是没听见，不忍再看，回过头去，大声说：“现在放手还来得及！她终究是要被带走的，你留不住的！”
　　铁链声愈发清晰，那链条间互相触碰发出的声响把空气都震得颤抖起来，莲生捂着自己的小心脏，忽然觉得有些承受不住。
　　“怎么了？”曲临威扶住她，倒一点事都没有。
　　黑影走出了雾气，见是一个彪形大汉，手执胳膊粗的铁链，皮肤黝黑黝黑好似黑人，身上罩着同样黑色的无袖的袍子，袍子上纹着华丽的鎏金暗纹，仔细一看，倒像是符文。他露出的两条胳膊能有一般姑娘大腿那么粗，留了个板寸头，脸方方正正棱角分明，刚毅无比，满是煞气。
　　他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向前走，每走一步，手中的链子互相触碰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链子似乎很长，他从雾气中走出来了，链子还拖在身后，却不知到底有多长。
　　莲生捂着胸口弯下腰来，那链条的响声让她疼得说不出话来。

　　大汉向平台中央走过去，在三米开外处停住脚步，用粗哑低沉的声音说：“世间轮回自有规则，不可逆转。吾奉地府阎王之命特来带人，尔速速交出来。”
　　沙霖终于抬起头，慢慢直起身子，表情冷漠地站定在大汉面前，一副“交手便交手，谁怕谁”的姿态。
　　莲生不知这沙霖是何身份，却知那鬼差不是一般人，只听得铁链声她尚且快支撑不住，两人若是打起来，还不知要如何。
　　你说要是真被高手杀了吧，那她也认了，若是这般因为别人打架自己枉死过去的话，那就太冤枉了！
　　炮灰也分级啊，这种死法想必是炮灰里的炮灰了。

　　“等一下！”就在莲生疼得无限哀怨的时候，女主角终于发话了。
　　莲生觉得这一刻她真是分外美丽！救世主一样美丽啊！
　　“我该跟他离去的。”小惠从寒玉床上下来，对沙霖说，“谢谢你为我做的事，可是我确实该走了。”
　　沙霖在转头看向她的时候，眼里带着一些说不清楚的感情。
　　小惠笑着对沙霖摇摇头，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我只是个凡人，也有我自己的轮回之路。我还有下辈子要过，一定会过得比这辈子幸福的，你说对吗？”
　　沙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而后勉强笑了笑，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小惠见她如此，走上前，踮起脚揉揉他额前的发，说：“傻猫！”
　　沙霖愣了一下，双眼忽然氤氲出一些雾气来。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对他了……
　　回忆里的事，他都不敢去想，当年那个人离开后，他苦苦寻了六界，却也未再寻到一点踪迹。

　　老婆婆也似不忍看下去，别过头去，手里抚着腕上的一颗颗佛珠。
　　鬼差倒也不急，面上没有一点表情，跟个石头人似的极有存在感地伫立在那儿，漠然看着他们。
　　“我一共遭过两次劫。”沙霖的声音有些嘶哑，慢慢道来，“你知道，渡劫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第一次渡劫，我遇到了一个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第二次渡劫，我本抱着必死的决心，没想到，遇见了你……”
　　“我也很高兴自己能遇见你，真的。”小惠的声音如此温柔，脸上微微的笑容，仿佛带着让生命重新绽放的力量。
　　沙霖也扬起了唇角，说：“我会一直记得你。等你渡过轮回，我会来接你。”
　　她笑了，点点头。

　　而后小惠向老婆婆那里点点头，便转身向鬼差走去。她的身上泛出了很强的蓝光，而每向前走一步，身上的蓝色光芒就呈星芒状离开她的身体，星星点点飘散在空中。当她走到鬼差面前的时候，她已变成了死亡的灰白，灰白的脸，灰白的头发，一切又恢复到了最初的状态。
　　她没有再回头，跟鬼差消失在了茫茫的雾气中。

　　老婆婆伸出手，将那些星芒聚集起来，念了一段普渡经后，手一挥，漫天星芒就这样淡淡地，淡淡地散去。
　　但是又有那么一些光芒在空中聚集了起来，不但老婆婆看了惊讶，沙霖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很是讶异。
　　那团小小的蓝色光芒慢慢又落回了老婆婆的手里。
　　这时候他们才想起还有莲生和曲临威两炮灰在。
　　老婆婆向他们走过来，踱步绕着他们走了一圈，问：“你们的朋友没有死？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莲生赶紧说：“把我朋友的魂还回去，好不好？她对你们已经没有用了，求求你们……”
　　老婆婆看了眼莲生，叹了口气，道：“罢了，事已至此，她命不该绝。”说着，把手抬起来，嘴里念了两句咒，掌中的蓝色光团就忽然飞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空中。
　　莲生见此情况，心里多少松了口气。原本把他们悬空困住的那股风力也落下来，让他们恢复了自由。
　　但是事情显然还没这样结束。

　　莲生他们所在的地方四周都是雾气，显然是有人在这里制造的结界，可是顷刻之间，四周忽然暗了下来，从四面八方聚集了很多黑云下来，大有风雨欲来黑云压城之态势。
　　不只是莲生和曲临威这两局外人惊讶，就连沙霖和老婆婆的神情都戒备了起来，空气紧张地像一根绷紧了的弦。
　　“叮咚”一声，清脆的铃声飘进了耳朵。那声音明明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但是清晰得像是回响在心中的一般。
　　老婆婆念了一句偈语，盘腿坐了下来，将拐杖放置身前，闭目静心，拨动腕上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天上起风了，那疾风来得异常凶猛，一下子雾气就被吹散开来，露出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不甚明亮的光线下能见度并不高，四下忽然起了大火，随着风势将原本一地的符文全部燃尽，露出大片焦土，浓烟过后，只见头顶乌云滚滚，暗无天日。

作者有话说

　　谢谢稻草做的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