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番外：【不了了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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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风间岚第一次看见宇智波佐助的时候，他四岁，她也是四岁。
当时是黄昏，温暖灿烂的光芒洒遍了苍穹。她站在街角，闻到带着夕阳味道的风在身边环绕，望着涂满胭脂的天空，努力地想在脑海中描画出那个拥有温暖怀抱的女人微笑的模样，却发现最终都是徒劳。
人的记忆太不可靠。就像临近海洋的沙滩，每写下什么后，一个海浪轮回的时间里，就全都消失了踪影。
才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她就遗忘了自己曾经那样依恋的，给予自己生命的人的样貌。
可是，尽管她明白总有一天，所有的一切——包括真实地存在着的的，或者存在于记忆里的——都会消失，她却还是近乎偏执地想要记住曾经的所有。很久以后，在无望的等待中，她终于明白，所谓“记得”，只不过是思念最锋利的武器。在每个安静的夜晚，湖光的照耀下，让灵魂不断流出温热的血液。
这时，她听到了清脆的童音，抬眼望去，那个和她同龄的男生扯着他所敬爱的哥哥的袖子，兴高采烈地指着天空，连声说好漂亮好漂亮。然后他的黑发黑眼的哥哥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嗯”了一声。
很多时候，“嗯”所代表着的，并不只是“我知道”。而更多的，传达一种“我在”的信号。就是那种她在冰冷的床铺里所渴望的，却遥不可及的信号。
男孩黑色的眸里，满满的都是喜悦和温暖，脸颊微红，天真又单纯，一下子就能动容了人心的样子。
那一刻，其实莫名地，她是有些嫉妒的。
——我们明明都是一样的啊，但是为什么你有温暖的家庭和温柔的哥哥，我却只是一个孤儿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关系，可为什么回家的时候，你说“我回来了”永远都有人会答应你，而我说“我回来了”，得到的却永远只有空旷的回音呢？
然而那个男孩无意间看到她后，轻轻地勾起唇角笑了。那是个善意的微笑，挥洒着干净的暖意。然后，在男孩看不到的地方，她站在转角，突然就安静地哭了起来。
她是一个孤儿，父母在任务中牺牲了。她没有任何家人，自然也没有家。在模糊的记忆里，很久以前，也会有人对她说“欢迎回来”。
但那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过去了。遥远得横亘了时光。
和那个总是被排斥的漩涡鸣人不同，她不会被其它小孩子用石子扔，但她却会被孤立。一次又一次，她站在旁边，看着其它孩子们一起玩耍，一起嬉戏，无意中扫过来的眼神里，是不屑的鄙夷。然后她会抿紧苍白的嘴唇，转身离去，装作并不在乎。
炊烟袅袅的时候，她总是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她讨厌黄昏。因为那时，大多数人都在赶着回家。而她看着周围表情各异，眼中却都是眷恋和温暖的人们，不断告诉自己，将来总会有一个地方，总有一天，能够让她回去，成为她的容身之所。
因为她讨厌那些大人眼中虚伪的怜悯，所以她一直拒绝被收养，一直靠着木叶的接济，一个人生活。只是每天晚上，回到那间简陋的房子的时候，她总会在寒风凛冽的门口站上许久，说一声“我回来了”，才走进房去。
可是从来都没有人会答应，没有人会放下手上的事情，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笑着说“欢迎回来”。于是过不了多久，就连这个习惯，她也放弃了。
[二]
她不愿意被收养，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那是一个万籁俱静的夜晚，她在狭小的床上蜷着身子睡觉。苍白冷寂的月光下，她小小的眉心颦得很紧。
屋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凭着小动物对于一点点风吹草动的警觉般的警惕，她猛地睁开眼睛，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伸出手从枕下摸出一把小刀。那刀锋在月光下闪着令人悚然的寒芒。
有些破烂的门被撞开，满身酒气的男人从屋外跌跌撞撞了走了进来。清寒的月光下，那个男子平日里的慈眉善目显得格外狰狞。
这个人，她认识。是住在她隔壁的一个忍者，平时总是喜欢笑着摸她的头，眼里满满的都是关怀。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只可惜，同为忍者的妻子在半个月前，在任务中死去了。
她正想大叫，那个男子就一下子扑过来捂住她的嘴，说：“别叫啊……别叫啊，小美人儿……哈，……来，陪我玩玩吧。啊，百合子……百合子不在了……哈……百合子……”
男子开始粗鲁地抚摸她的脸颊。她的身体不停颤抖着，手中的刀好几次想刺出，却终究还是被紧紧地握在手中。终于，在他想要撕扯她的衣服的时候，她用尽力气用手肘击向他，而后趁机飞快地逃出了家门。
直到她逃出了足有几十米，才听到一声痛彻心扉的吼声从屋子的方向传来：
“啊——百合子——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发在快速的奔跑过程中高高扬起。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除了恐惧，竟没有丝毫的怨恨。
然而，当她回眸看去，看到那间漆黑的小房子周围亮着的温暖灯光的时候，终是忍不住，在寒风中掉下泪来。
[三]
第二年夏祭的时候，她看到他和他哥哥的身边多了一个女孩子。红发绚丽，银眸璀璨，手执折扇，很漂亮的样子。明明还只是豆蔻年华，但在她的魅惑和美丽之下，她能看到沧桑和寂寞。只有在和他的哥哥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如馥郁的香气一般，缠绵缭绕，氤氲在她周围的每一寸空气里的寂寞和绝望的感觉才会稍稍减轻。
无端地，她却觉得，这个女孩有些什么，是她永远也做不到的。很久以后她才明白，那是她身上像她的瞳色一样的特质。
——坚定、纯粹、冷漠，以及温柔。
而他的笑容依然没变。灿烂。干净。单纯。明亮。
她站在转角处，看着他的笑容，没有再哭，却是微笑起来。
她想，她应该去找一个愿意收养她的人，找到她的容身之所，然后她就能离这个明亮干净的笑容近一点，再近一点。
虽然只要能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她就感到如此幸福。
[四]
那一年的夏天过后，她被她母亲的一个朋友收养了。那是个脾气温和的药店老板娘，笑起来眼角会有柔和的细纹。
然后在六岁的时候，她入了忍者学校。
开学的那一天，他由他哥哥送到校门口。一向清冷淡漠的少年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了几句什么话。他笑着和哥哥道别后，他走进了学校。而她跟在后面，偶尔装作无意地看过去，唇边便也绽开了柔和的微笑。
看着张贴出来的分班通知，她的手心不自觉地渗出汗来。终于，在“风间岚”和一年X班下面，看到了“宇智波佐助”五个字。
橘黄色的灯光照在上面，让这五个字显得格外温暖。
莫名地，她觉得有些失落。后来的后来，她想，或许这几厘米的错过，早就预兆了结局。尽管这种小女生得几乎幼稚的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屑，但还是在她的脑海里，盘亘了六年。
但这时候天还很蓝，风温柔地在耳边轻声呢喃。
她原以为，永远站在转角处看他幸福，这就是永远。
[五]
一年级的时候，她喜欢站在转角处看他练习。
明明只是单调的投掷手里剑的动作，但因为做的人是他，也变得有趣起来。
他练习的地方在草木丛生的湖边。波光粼粼，鸟声嘤嘤，她站在他身后，那样隐忍又专注地看着他。
有一次，她站在转角靠着墙，悄无声息地看着他的练习。他却突然
走了过来，瞪大了好看的墨色眼睛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无言以对。却抿了抿嘴，从忍具包里拿出五把手里剑，眯起眼，伸手甩了出去。
——五把全中。
然后她微微勾起了唇，眼睛也弯了起来。与她冷清的性格相反，她的笑容甜美得像小孩子所钟爱的糖果。
他的眼睛又瞪大了一点，接着“哼”了一声说：“我就不信你能做到我不能！”说完又开始练习。
夕阳渐渐下沉。她坐在靶子下，看他一次又一次地掷出手里剑，眼神变得越来越柔和。那段时间，就连最讨厌的黄昏，也变得美好起来。
到了暮色四合的时候，他走到她身前，孩子气地嘟起嘴说：“今天我还做不到。我要回去吃饭了。明天……明天一定打败你！”
“好啊。我等着。”她歪着头笑了。
他又“哼”了一声，微红着脸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的手里剑……还挺厉害的……。不过，比起我哥哥，你还差得远呢！我哥哥的手里剑，比父亲还要厉害哦。”
“嗯。宇智波家的天才嘛。”
“没错！哥哥是宇智波家的天才！”他的眼睛亮得出奇，就像一颗美丽的宝石，每一个切面都反射着钦佩和憧憬的光芒。
无可避免的比较里，只要有一个比较优秀的，就必然有一个比较逊色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来让他看。
“你……！”
稚嫩白皙的小手上，全都是茧和水泡。
“我想，”她的口气很淡然，却不到“冰冷”的地步，“我想，你哥哥手上的，要多得多。所谓天才，并不是这么容易的。”
他眨眨眼，很是欢快地笑了起来：“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将来我也要成为像哥哥一样的天才！”
——像哥哥一样的天才。而不是超越哥哥的天才。
敬爱的兄长，在他心底，是不可超越的无比强大的存在。
“对了，你的名字是什么？我叫宇智波佐助。”
“风间岚。”
[六]
三年的时间里，她陪着他训练，看着他进步。而他越是进步，就越明白他和他哥哥之间的差距，从而就越来越憧憬自己的兄长。
然而虽然他是那么努力，但始终还是比她要弱。为了这个，他曾无数次地感到失落。一旁的她只是淡淡地笑，就不再说话。
与其说不说话，倒不如说，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说。
那些没日没夜、艰难痛苦的训练，注定难以让从小成长在幸福家庭的人明白。再微不足道的进步，都是她用伤痕和汗水换回来的。而且她本身的天分就不弱，所以，自然就要比他强得多。
然而，她本以为会一直持续的平淡生活，却被猝不及防地打破。
宇智波鼬的灭族，震惊了整个村子，也让她那微小却温暖的幸福毁于一旦。
看到那个眼里不再有光芒，而是一片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痛苦得麻木的男孩，她的心底爆发出对那个传说中的天才忍者，那个一向冷漠寡言的少年的怨恨。可是更多的，却是对命运的无奈。
为什么呢？从前夺走我的一切，现在又夺走他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上天总是一次次地以夺走人的东西为乐呢？
即使后来明白，那是因为上天希望人们学会守护，可当时她只知道，她所憧憬的光芒，被血与火毁掉了。
那个曾经天真快乐的男孩坐在曾经热闹幸福，如今却静寂得让人心慌的大屋里，眼睛里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语气带着沉重的痛恨。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杀了那个男人。”
一刹那间，她的脑中闪过很多种回答，比如“好，我帮你”，又比如“我会等你回来”。
但她只是一个孤儿。一个被人收养，被人同情，没有容身之所的人。
她没有温暖，所以，也不能温暖他。
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
[七]
第二个三年里，她依然和他在一起。一起训练，一起上学，甚至有时候只是一起坐着，什么都不说。
在这份无言的沉默里，传递着的却是关心，弥漫着的却是默契。
她开始觉得，这也很不错。她想她会一直陪着他。
然而命运总是狡猾地把你仅剩的赖以生存的东西拿走。
宇智波佐助叛逃的时候，她正在外面出任务。等到她在当天晚上赶回村子里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那一晚她没有睡。只是坐在那个留下过无数回忆的湖边，静静地等待了一个晚上。那个晚上的花香很浓郁，总是飘浮在周围，在以后的日子里，总是挥之不去。风很凉，呼啸着掠过耳畔，留下千年的叹息。她坐在草地上，望着繁星密布的夜空，眼神里是一片空荡荡的苍凉。
她不知道她在等待什么。是等待他回来对她道别，还是等待他回来带她走？
尽管心里是如此清楚，她只不过是他生命中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可她却一直等到天明。
终于明白，不曾拥有的悲伤叫做无望，而拥有了又失去的悲伤叫做缅怀。
你和我不了了之的爱情，有一段不了了之的回忆，留下了不了了之的痕迹。
歌一直在唱。我一直在等。
只是，曲未终，人已散。
[八]
再次见到他，是六年后。真相大白的时候。
他的哥哥回到了木叶，被世人称颂，再次成为了木叶的忍者。
然而这个被无数人称赞“伟大”的青年，历经沧桑的眉眼间是扫不去的伤悲和落寞。
他的重生，意味着他失去了那个唯一一个，始终坚定地站在他身边的，为他所深爱着也深爱着他的人。那个红发银眼，名动天下，风华绝代，被誉为“风神”的女子。
而她也终于明白，她和她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六年中的无数个夜里，她坐在湖边，看着湖波被风拂动，想象他现在的模样，回忆着从前的日子。一如当年她站在转角处一样，她从来只是看着他，静静地思念，无声地悲伤，却什么都不去做。
她明白他的绝望他的伤悲他的痛苦他的憎恨，却始终只是站在原地看。
对方所不知道的付出，毫无意义。
他的孤独，他的寂寞，不会因为她痛彻心扉的思念和销魂噬骨的怀恋而减少半分。
而那个如风的女子，却在漫长的夜色里握住了她所爱的人的手，给了她所爱的人力所能及的最温暖的拥抱，与他相拥着度过漫漫长夜。
她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一个人会陪着他。无论是在什么时候，无论他是在什么地方，反正他知道会有这么一个人。
所以尽管她最后死去了，却拥有了他一生的缅怀和爱恋。
而她所拥有的，只是一段不了了之的爱情。
[九]
她靠坐在湖边的树下，平静地看着月光下的湖波。就像她的爱恋，安静得没有声息，却在每个夜晚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风声宁静，夜色明朗，她独自一人存在于这茫茫苍穹下，悄悄地祭奠自己无望的爱恋。
十几年的时间里，我遇上你，爱上你，放开你，思念你。
然而再次遇到你，我却依然不够坚定。
但只要你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我就觉得幸福。
我遇上你，爱上你，放开你，思念你，然后，我将继续用我一生的时间来沉默地爱你。
身后传来轻不可闻的声息。她没有动。
长年累月高强度的训练，已经让她成为所谓的“天才忍者”，然而此刻，明明知道后面有人正在走来，她却浑身僵硬得不敢动。
她明明冷漠，明明无情，但全世界只有这么一个人，能让她紧张得没有动作。
全世界只有这么一个人。爱的是他，想的是他，念的是他，最后死去的时候，眼前闪现的，也会是他吧？
那人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这么久了，这里还是没有变。”
“嗯。”
“六年了。”
“嗯。”
——六年了，我一直在这里。
她轻轻转头，看向少年纯黑的眼眸，盈满了那样温柔的笑意。
“我一直很想你。”
莫名地，就像十四年前他们相遇的时候那样，她又有些想哭。
“以后，永远在一起吧。”
“……嗯。”
——你和我不了了之的爱情，
不再有不了了之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番外：【不了了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