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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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夜神绫的少女离开不到一个月，木叶就下达了机密任务。
最初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挣扎过，也不是没有犹豫过。但他只想好好地保护大家平静的生活和灿烂的笑容。
他背负着太多的责任，所以，在发现所谓的“荣耀”和“宇智波”背后隐藏的罪恶与罪孽时，他只能选择亲手终结这一切。然后，背负着这所有的一切，独自前行。
还记得那个红发的少女曾煞有其事地分析过，由于童年的不安定，宇智波鼬内心里其实是一个极为护短的人……他非常重视家庭。
尽管是一个会无私到天理不容责任感强到天崩地裂的人，在他无论何时都冷静淡漠的外表下，也依然存在着小小的任性。
当时他看着她笑意盈盈又无比透澈的眼睛，不知道心里是诧异还是欢喜。
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始终是和平以及佐助。
所以心底里对于和平的渴望以及来自木叶高层的压力和对家族的失望疲惫终于让他走上了这条道路。
——编织虚实，隐藏夙愿。
或许他的一生注定与虚假相伴。
家族的荣耀和伟大是虚假的，他以后的人生与野望是虚假的，他接下来要对佐助说出的“真相”也是虚假的。
全是假的。
她说过：“繁华如梦，人生如戏。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虚假的。如果想在镜花水月的梦境被打破时抓得住最珍视的东西，就只能强大。”
他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的每一种表情，她的每一个习惯与喜好。这些记忆是那么清晰，清晰得连他自己都怀疑，如果真的有刀剑相对的那一天，他是不是真的能狠下心和她战斗。
她也说过这样一句话：“幸福的假象遮住了真理的光辉，薄冰的足迹践踏我的残念，不要痛恨这个世界的虚假，因为它本来就是建立在虚假之上的。”
是的，所有一切都是虚假的。
虚假得让人发笑。
几个小时前，宇智波鼬坐在紧闭着门窗的阴暗房间里，脊背抵着冰凉彻骨的墙壁，静静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纸片。他的气息很平静，那是一种源自悲伤的平静，甚至悲伤得让人觉得温柔。额前的刘海挡住了他子夜般的眼睛，也掩住了里面起起伏伏的情绪。
那一刻他忽然记起那个红发的少女曾说过，只要情绪汹涌到了一定的程度，人就淡定了。
扯动嘴角，他笑了笑，眼中却再也没有了笑意。
残缺不全的纸片上是熟悉的字迹，这字迹提醒着他一个荒谬的虚假，也告诉着他一个温暖的真实。
唯一的真实。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盈而带着微妙的韵律。
是母亲的脚步声，他记得非常清楚。
被绫戏称为“美琴妈妈”的母亲弯下腰，把饭菜放在房间门口，然后用那一贯的温柔声音对他说：“Itachi，我知道你工作很忙，但有空的话，还是和家人一起吃吃饭吧。”
蓦地便忆起那些童年的时光，那个温柔地微笑着的母亲，直到现在，她也不曾怀疑过他，不曾放弃过他，不曾停止过对他的关爱。
母亲曾这样对他说过：“哎呀，Itachi你这么沉默寡言，以后肯定不会懂得哄女孩子吧？还好我的孩子长得帅呀。长大之后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的吧？嗯……按你的性格来看，你以后的妻子一定很温柔。要是你有两个孩子就好了，一男一女，哥哥照顾妹妹。就像你小时候照顾佐助一样，那该多好。……哎呀真是的，我又扯远了呢。不过，如果Itachi你喜欢可爱的女孩子也不错啊。”
当时红发的少女刚好走过，对他投来满含笑意和调侃的眼神。
宇智波鼬闭上了眼睛。
然而那声音却似乎缠绕着他的灵魂，挥之不去，驱之不散。
“Itachi，来，和妈妈说真话。呵，你是不是对那孩子……别装了，就是那个红头发的女孩子呀。什么？只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说明你们之间有默契，默契是爱情的先决条件啊。今天是朋友，说不定明天就不是了。她以后肯定是要回砂隐的，如果真的对她有感觉，你一定要抓紧时间哦。”
说这番话的时候，母亲的眉目间隐含着担忧，却仍是非常温柔。
无论他强大到了何种地步，又危险到了何种地步，在母亲眼中，他永远是那个需要她保护，需要她担忧，需要她温柔对待的孩子。
那么多的过往，在眼前一一浮现，如同美好的梦境。
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虚幻得不真实。
“……嗯，我知道了，妈妈。”
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平静。而又低沉。
平静得就像把汹涌的波涛全都隐藏在内部的大海，波平如镜的海面上映着灯塔的微光。
宇智波鼬知道他今晚会用怎样的方式报答自己的母亲，这个给予自己生命与温暖，关心与爱护的温柔的女人，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女人，这个拥有谁都无法切断的与自己的联系纽带的女人。
还记得多久以前，他牵着她白皙的手，努力地仰头看着她温柔的笑容，便也开心地笑着喊她：“妈妈！”
那是多么久远的曾经。
一声呼唤，一生眷恋。
人总会有无法抹杀的感情。但就算无法抹杀，也必须掩埋。
大悲无泪。大悟无声。
就像一场关于虚假的笑话。一场虚假的梦境。
梦醒了，人散了。
他也该，上场了。
穿好衣服，他系上刻着木叶印记的护额。过了今晚之后，这个印记就会被划去吧。
但他不会后悔。永远不。
父亲在倒下之前，捂着伤口满面惊痛之色，眼神中充满了愤怒、悲伤、感慨与无奈。
唯独没有憎恨。
宇智波富岳，这个木叶的警卫部队的高层、宇智波一族的族长，经常夸奖他“不愧是我的儿子”却忽视佐助的渴望的严肃的父亲，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在被自己的儿子杀死前，张开嘴，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吐出的却只有鲜血。
宇智波鼬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缓缓倒下，看着鲜血从他的伤口处汨汨流出，看着他慢慢地闭上眼睛，看着血色一路蔓延。没有搀扶也没有侧过脸，甚至没有移开过视线。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便仿佛已经死了千百回。
哀莫大于心死。
人总是要在死过很多次之后，才能明白到怎样活着对自己来说才是最好的。
他想他懂了那哥人说这句话时的心情了。
宇智波鼬能猜到父亲想说什么——无非就是“鼬，你果然背叛了家族”之类的东西。
依旧面无表情的宇智波鼬突然觉得有些愤恨，他知道这种情绪不该出现，他知道他现在应该心如止水，但他做不到。就像一个小孩子，明知道在客人面前不该失礼地大哭，但他就是任性，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想要哭泣的冲动。
父亲大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啊？
然后宇智波美琴的脚步声从厨房的方向传来，依旧是那样轻盈的脚步声，带着动听而微妙的韵律。
一步，又一步。那步伐的速度，比起宇智波鼬的心跳，缓慢得让人绝望。
时间一秒秒地向前推进，他却无力阻止。
别过来，拜托你，求你，别过来。
——别再走过来了！
明明知道结局无法改变，他却仿佛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仿佛有一个灵魂在他的脑海里大声地呼喊着、哀求着、绝望着、无助着。
别再走过来了！别逼我！别再过来了！
他放任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灵魂在脑海里歇斯底里地吼叫，心底却是沉渊之静，平静得连烛光的摇曳都清晰可感。他握紧手中的太刀，血色的眼睛里，墨色的勾玉疯狂地转动，在拉门声响起的那一瞬间相互连接。
似是早有心理准备，宇智波美琴并没有惊叫出声，也没有像她的丈夫一样去捂伤口。她只是像从前一样温柔地微笑着，安然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令她骄傲的长子，眼神里没有憎恨没有厌恶甚至没有愤怒，只有安宁和爱意。在预感到死神的到来时，她用宇智波鼬记忆里，母亲特有的柔和而宠溺，仔细听来还微微带着笑意的声音说了两句话。
只有两句话，却让宇智波鼬紧抿着唇，几乎想要一遍又一遍地问这两具他最亲的人尸体“为什么”。
她说：“Itachi，活下去。”
她还说：“Itachi，要幸福。”
母爱，是不求回报，永远让人感觉到温暖和宁静的爱。
可他根本就不配得到。
母亲大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恨我呢？我是你们的儿子，我是杀了你们的人，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不恨我？……你们，怎么能不恨我呢？
应该恨我的。你们应该恨我的，为什么却不恨我呢？
宇智波鼬听见心里的那个灵魂轻轻地“啊”了一声，仿佛恍然大悟。
反正都要死了，没有必要付出灵魂扭曲的代价来憎恨他，是吗？
既然如此，就让他来憎恨自己吧。代替他的双亲，代替他的族人，代替那些死在他手下的灵魂，来憎恨他。
父母亲都已经死去，昔日温馨和睦的家庭只剩下他和佐助两个人了。
而在多年以后，宇智波家族最后的两个人将会拔刀相向。
这就是宿命啊，承载了肮脏的血色的写轮眼的宿命。
宇智波鼬在高高的电线杆上，等待最近一直都忙于练习手里剑的佐助回家。
还真是勤奋啊。如果爸爸看到了又该在私底下悄悄和母亲说他很努力了吧？其实谁会看不出来他对于宇智波鼬这个过于优秀的哥哥感到困扰，谁又会看不出来他是多么的希望父亲能对他说一句“不愧是我的儿子”呢？
佐助的确就像那个人说的一样，单纯而又天真，而且纯粹，就像一张白纸那样。爱一个人的时候，爱得纯粹。恨一个人的时候，也恨得纯粹。而仇恨，是非常强大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佐助无法接受这些。最好的做法，就是让他憎恨着他这个哥哥，然后以杀死他为目标不断变强，这样对佐助来说才是最好的。
即使清楚仇恨会令人的灵魂扭曲，即使知道这样做会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即使明白这会毁掉他的童年。
那个人曾经买了一本书，她似乎很喜欢这个作家，买了他全系列的作品，还送了其中一本《小王子》给佐助。他曾经翻了一下，她看到后就随手把书送给他了，扉页上她写着：
あなたの生命の中に十分で多い暗雲があることを望んで、１つの美しいたそがれを作りにきます。
——愿你生命中有足够多的云翳，来造就一个美丽的黄昏。
他看完后只是笑。
他生命中的云翳已经太多了，多到他注定会在长夜中，在美丽的黄昏前死去——在那和他们相遇时一样美丽的黄昏之前。
然后他看见书上写：没有人会永远孤独，总有一天，你会遇到理解你而且愿意守护你的人。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能拯救佐助，也总会有人能温暖他，总会有人能让他感到幸福和心安的。
抛开战争，抛开村子，抛开忍者世界，他只希望他能够幸福。仅此而已。
为此，他在所不惜。
而在乱世里面，要得到幸福，就只能强大，强到比谁都更强大的地步。
所以他让佐助憎恨他，憎恨着他，然后，希望他以杀死他为目标变强。
在见到佐助之后，说出那些话之后，他不由想：其实自己对佐助说这些话，是不是也有私心的呢？
看到佐助眼中的憎恶，和脸上毫不掩饰的仇恨时，他竟莫名地觉得畅快。尽管心已经疼痛到了麻木的地步，却还是感到一种莫名的快感。
“你没有杀的价值……愚蠢的弟弟啊，想要杀死我的话，仇恨吧！憎恨吧！然后丑陋地活下去吧！逃吧……逃吧……然后苟且偷生下去吧！”
仇恨吧！憎恨吧！仇恨我吧！憎恨我吧！来憎恨我吧！
所有人都来仇恨我吧！全世界都来憎恨我吧！
仿佛灵魂被分裂，他冷静地按照预定的计划行事，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心里那个声音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叫喊。
他想看到别人厌恶的的眼神，他想看到别人憎恨的神色。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得知别人关于他的感想。他渴望知道别人仇恨他，哪怕那只是一个陌生人。
宇智波鼬知道，他正在冷静地疯狂着。
但这个世界早就疯了。
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人，都是疯子。
说不定他也早就疯了，从第一次杀人开始，从写轮眼开眼开始，就因为那挥之不去的血色而疯狂。
这是他的宿命。他自己决定的命运。
为了大家都渴望的和平，为了佐助，为了整个忍者世界，作为罪犯，作为背叛者——就这样死去吧。即使是以恶名为代价的名誉，以憎恨为代价的爱，以陌路为代价的怀念，在与你们背道而驰的道路上，我依然能用冰凉的手握住滚烫的回忆，沉默着接受这一切，从容地与生命中重要的人擦肩而过，笑着迎来自己的末路。
我也曾有过放在心上的人，哪怕再次相遇已成陌路。我也曾有过疼惜宠爱的弟弟，哪怕再次相见已是仇敌。
但只要有这些零碎而温暖的回忆，我就能无所畏惧。
“哥……哥哥……你干什么？”
“……愚蠢的弟弟啊，想要杀死我的话——仇恨吧！憎恨吧！然后丑陋地活下去吧！逃吧，逃吧，然后苟且偷生下去吧！”
眼睛传来灼热的痛感，他转身离去，温热的液体在那瞬间滑下脸颊。
……
“绫，为什么你总在微笑呢？”
“嗯……那是因为，我忘记了怎么去哭啊。”
……
“Itachi，我很喜欢你的微笑哦。”
“嗯？”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
……
“哥哥！今天放学之后教我手里剑吧！”
“我很忙啊，叫父亲叫你也可以吧？”
“可是，手里剑还是哥哥比较擅长啊……连我这种小孩子都知道。……哥哥总把我当成累赘。”
“……原谅我，佐助，下次再说吧……”
……
“真的哎，原来那个吉田姬和她哥哥真的长得很像。”
“我就说吧，夜神。所以上次我说的他假扮她妹妹来给送情信给我可爱的儿子也不是没可能的哦。”
“……想不到Itachi的魅力这么大，连男孩子都吸引了哎。哎呀，太打击我了，这让我情何以堪啊。”
“啊拉，夜神别难过啦，你也很漂亮啊。说不定那个吉田君是想替妹妹送情信的同时接近夜神你哦。”
“哪有这么奇怪的接近方式啊？这种说法没有说服力啦……”
“喏，Itachi也在啊——不如让他去试探一下怎么样，夜神？”
“好注意哦！喂，搭档……哎，你别走啊，走那么快干什么！”
“有任务？Itachi，不会耽误你时间的哦。你连妈妈的话也不听了吗？”
“等等，搭档，你再走我就让中川爷爷封杀你的三色丸子哦……喂！”
……
“喂，搭档！既然都这么无聊了，不如一起去甜品店的吧。”
“老巫婆！离我哥哥远点！”
“哎呀？我怎么好像听见一只小苍蝇在嗡嗡叫呢？”
“你——！”
……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生，今后种种譬如明日死。
耳边响起的是谁的声音，又是谁在哭泣，谁在欢笑。那些如同浮光掠影的梦境一般美好的回忆将永不再来。
他知道这条路注定没有幸福的结局，他也知道一旦踏上便再也不能再退却。
就让我安静地回忆你们的笑容，就让我默默地守护你们的幸福。
从今以后的人生我们注定背道而驰，就算无数次侧首也不可能看到那个熟悉得刻骨的身影，只能在回忆中做一场关于你的天荒地老的梦，那么醒来后或许手心还有你残余的温度。
这一路没有阳光没有温暖，有的只是黑暗血腥以及寂寞和伤痛。哪怕如此我也要继续走下去。
为了你们的幸福。我别无选择。
终结了一切后，摇摇晃晃走到森林边缘，他仿佛耗尽力气般跪在地上。
你听到那擦过耳畔的风声了吗？那是从心底深处传来的悠长叹息和悲恸哭泣。
此时已近黎明，空气里漂浮着潮湿的白雾。他撑起身子拍拍尘土，脸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坚定的脚步迈向前方。
我用我全部的生命割裂无边的黑暗，只希望你们能看得到一丝曙光。
然而在这漆黑一片的长夜里，却仍是有微弱的光亮，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叶的间隙间落了下来，投在那个少女的身上，竟似汇聚了这世间所有的光芒。那一刻，他大脑一片空白。
她背靠着树，一头柔顺绚丽的红发沾染上了清晨的露珠，微仰着头，眼帘低垂。似乎是觉察到他的到来，她抬起眼，温柔地微笑起来，熟悉的低柔嗓音越过所有黑暗与血色，在他的生命中绽放出温暖平和的光芒。
“呦。”
在漫漫长夜里，是你握住了我的手。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