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李杏

66、第66章

　　长林城的夜色，应当与皇宫里的一样美吧？可是身在异乡，她心里总有淡淡的哀愁。
　　下午睡了一会儿后，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去楼下吃了点东西，她就回到了房间里，忽然睡不着了。兴许是睡多了吧，只得打开窗子，搬了把椅子坐在窗户前，看着外头如弯月钩的残月发怔。
　　幽幽的思乡情绪飘散在她的心房，她才不过离开熟悉的皇宫和霍家数天，应当十来天吧，就已经觉得分外想念那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物，哪怕那个命令她离开的皇后，也让人感到怀念。
　　尤其，是另外一个人。
　　夜空中好像浮现出了他的脸，他温柔的凝视，他冷淡却饱含情意的话语，都令她陷入了回忆之中。过往在身旁，她没有感觉到特别的失落或者是想念某个人，可是一旦远隔万重山千重水，那股思念的感觉犹如汹涌澎湃的潮水，将她击倒，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他在宫里可好？会不会因为她落水又下落不明而感到难过？会不会被皇后娘娘催着，去见另外的女子，好比宰相家的幼女？他身为太子，总是要再有一位太子妃的，只是这个位置，再也轮不到她了……
　　“唉……”她轻轻叹口气，搬开椅子，将烛火吹熄了，坐在一边黑暗中，独自垂怜。
　　过了一会儿，当她隐隐有了睡意，正想起身时，却听得窗户边有轻轻的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她一怔，赶紧屏住了呼吸，用手捂着嘴，悄悄地躲到了一旁。
　　掌柜的提醒言犹在耳，莫非这深夜里，盗贼已经明目张胆到如此的地步？
　　但是即使是知道那些人想干嘛，她也无法动弹，她手无缚鸡之力，压根无法阻止——
　　窗外有人踏了进来，一身乌漆抹黑的，看不清面孔，只能感觉到是一个娇小的身形，似女子又似少年，只见黑衣人猫着腰，直奔她搁包袱的柜子，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然后取出包袱，就抖落起来，看到几锭碎银子落在地上，赶紧拾起塞进怀中，与此同时，那方她刚才换衣裳时落在桌上没有收好的荷包，映入了黑衣人的眼帘。
　　她看到此处，赶紧冲过去，但是还是晚了一步，结果变成了隔着桌子与拿着荷包的黑衣人面对面的地步，两人皆是愣了一会儿，下一刻，黑衣人已经身手敏捷地走向窗子！
　　“强盗啊，抢劫呀！”她忽然扯开嗓子大喊起来，并且朝着那人便奔过去，一把抱住了黑衣人还没跨出窗子的右腿，“抢劫呀，偷东西呀！”
　　随着她的大声喊叫，整个客栈都点起了烛火，而黑衣人见此情形，神情紧张起来，一手抓住窗户边，被拖住的脚使劲踹着她，踢到了她的肚腹的位置，一阵刺啦啦的疼。可是她不能放手！
　　然而，黑衣人显然恼羞成怒，忽然放开一手，给了她一个巴掌，响亮的声音，在黑夜里清晰可闻。她一时之间愣住了，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
　　“人在那儿！”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大吼，黑衣人被吓得几乎掉下去，赶紧收回脚，忙不迭地逃去了，“快追，他跑了！”楼下的人一阵闹哄哄。
　　她却是呆楞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这辈子，唯一被打过的记忆，是太子妃陷入疯狂时候，那时太子妃理智控制不住，而在异乡的地方，却被一个小偷打了一记，她悲从中来，混合着怒气与难过，赶紧要爬上窗子，追出去，却被冲进门来，拿着棍子的客栈老板娘一把拉住了。
　　“姑娘，这是二楼，你这样下去岂非是会摔死么？！”老板娘紧张地道，将她拉离了窗子，问道，“伙计已经去追了，一定可以抓到那个小贼，你放心——你被偷了什么东西？”
　　“我的，盘缠……和，荷包……”她愣愣地回答，接受了老板娘的好意，虽然她才住第一个晚上，就遭到贼光顾，但客栈里的大都是好人。好比这位老板娘。
　　果然，在经过了片刻功夫之后，楼下传来大喊：“抓到了抓到了……要你偷东西！”伴随着“碰碰”的声音，估计是那个小贼被打了。
　　老板娘带着她下了楼，来到大堂，灯火通明的诺大屋子里，聚集了十多位客栈伙计和住客，纷纷看着被绑得无法动弹的小贼，随后这名小贼被一把拉开了蒙面的黑布，露出了一张异族的脸。
　　老板一惊，道：“是邻国的人——”
　　众人顿时陷入了一阵为难，纷纷传出了“怎么办才好”、“难办哪……”这样的议论纷纷来。
　　她很不解地问老板娘：“不是应该送官府吗？”
　　老板娘将伙计交上来的荷包还给她，还有一些碎银。对她的问题回答道：“姑娘你有所不知，这若是东临国的人做坏事，自然是送到长林城官衙里去审问的，不过这人既然是异族人，那自然不能到官衙，我看，不如送到守军那里吧？”老板娘问着老板。
　　“对，这是个办法……”
　　“好，就这么做。”
　　“以前也这样——”
　　又是一阵议论纷纷之后，小贼的处置决定了。老板决定亲自押解小贼到守军那里。她是当事人，因此也跟了过去。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座类似与官衙的房子前。
　　门口有四名侍卫拿着长枪驻守，经过说明和通报之后，两人和小贼被带了进去。
　　她跨进这间东临国边关将士的大本营，一路对熟悉的屋子结构和色调，兴起了一股浓浓的熟悉感。毕竟这里驻扎的是大皇子带领的军队，想必他也与她一样有浓浓的思乡之情吧，只好以一些小处来缓解了。
　　来到一个类似于书房的地方，她和老板站在屋子中央，小贼被侍卫押着，四人等待着将军的到来。
　　过了一会儿后，一脸严肃如铁板的男子便走了进来，行动如风，眼神如鹰，脸上有着一条可怖的刀疤横贯左脸。
　　大皇兄。
　　她差点叫出来，看到他的一刹那，心里深处泛起了想念。常年驻扎在这里的大皇兄，一年几乎难得回宫一次，每一回也匆匆数日便返回此地。这座长林城是他真正的家了。
　　她不知道为何身为皇子的大皇兄会常年呆在这里，其中的缘由她不明了，只是长林城是边关重地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只不过需要一位皇子来镇守，未免稍稍强势了些。不过大皇兄与她年纪相差颇大，如今已经三十多了，怕是有雨她不同的想法吧。
　　“何事？”晋无虑问道。
　　老板代替了她回答，指着那名小贼道：“启禀将军，此人半夜潜入我的客栈里，抢了这位姑娘的财物，被我的手下抓住。看他好像是邻国的异族人，不适合送到官衙，因此深夜打搅将军休息，请将军定夺。”
　　她没想到老板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也没想到大皇兄在长林城的百姓口中，是一位将军。莫非是怕真正身份暴露，引来不必要的事端么？
　　就在她自己胡思乱想之际，晋无虑往她看了一眼，随后再看那名低着头，索索发抖的小贼，道：“我知道了，将他交给我们，明日必定给这位姑娘一个交代。”
　　“多谢将军。”老板回答，然后扭头暗示地朝她眨眨眼，她会意过来，赶紧也跟着道了谢。她如今是霍繁玉，并非晋无忧，她怎能奢望大皇兄认出她来呢？
　　可是，心中那股乍见亲人的感觉，还是让她不禁眼眶发热。
　　两人直起身，正要走出去，有一人忽然在门外喊了一声，随后走了进来，拿着一张类似公文的东西，越过他们身旁，随意瞥了一眼，然后走过去，交给晋无虑。
　　“还是什么都没有变化。”晋无虑看了纸上的内容，说道。
　　那人道：“是，我会继续派人监视——等一下。”此人回过头来，好像想起了什么，看到她与老板正要跨出门的情景，急忙喊道，“等一下，你们站住！”
　　她愣了一下，与老板互看一眼，随后转过身，不禁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龙大哥！”
　　“玉儿！”
　　那人，正是龙傲甲！

　　在陌生的长林城，遇到了熟悉的龙傲甲，她觉得真是有种亲切的感觉。两人相伴走在夜色下的大街上，偶尔还开着的铺子里，发出了温暖的光芒。
　　她才想起，他说过要当士兵。
　　“你怎么来到这里了？”龙傲甲疑惑地问，“是一个人，还是跟太子一起来的？”
　　她摇摇头道：“一个人……本来是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来的，不过中间出了点事，我就一个人过来了。”至于什么事情，她没弄明白，自然也不好告诉龙傲甲。那半夜袭击他们的黑衣人，到底是谁，她无从知道。
　　龙傲甲疑惑道：“你真是胆儿大！你一个姑娘家，一路上，难道不怕遇到什么危险吗？太子殿下居然敢放你一个人出来，也不来找你，他当真欠打！”说着，握了握拳头挥了一下。
　　她看着身旁身形魁梧的龙傲甲一副要代替她揍一顿三哥的模样，轻轻笑了起来：“龙大哥，你不想被刺成马蜂窝的话，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龙傲甲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过了一会儿，他接着道：“那你到长林城来干什么？莫非是来看我？！”他一副受宠若惊高兴得几乎快要手舞足蹈的模样。她虽然不忍心让他失望，不过，说假话也没意思。
　　“不是的，我是来找一个人，不过，龙大哥我以为是在别处当士兵呢。”她诚实地说道，果然瞧见他一副失落的样子。
　　龙傲甲长长叹了口气：“看来哪怕是太子殿下不怎么照顾你了，你也不会想到我——”他唉声叹气地说。
　　她为难地皱起眉头：“龙大哥……”有些事，说起来她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又欠了一个人似的。
　　龙傲甲忽然哈哈大笑几声，道：“你还真信了！我不过随便说说，你拿我当朋友看，我就恨开心了，喜欢你不一定非要娶你嘛，是吧……对了，你要找的什么人？找到了吗？”
　　“我今儿刚到，还没来得及找呢。“
　　“是吗？”龙傲甲稍稍想了下，一拍脑袋道，“啊，正好，你既然到了这里，就不用住客栈了，住我那儿吧！”
　　她吃惊道：“这……”跟他？两个人？孤男寡女？
　　见她面露犹豫，龙傲甲恍然大悟，摇摇头道：“不是不是，家里还有人呢，好几个，你跟我来就对了——哦，还得先去给你拿行李……”于是，他自作主张地替她安排了。
　　她本想拒绝，可是一来她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客栈里才刚住进就发生了这件被偷东西的事，她也会感到害怕。既然龙傲甲住处有其他人，那么她也放心一些。毕竟彼此熟悉，可以有个照应。再者，她付他银钱，也是一样的。
　　拿了包袱，龙傲甲带着她走过了三条街，随后在一个还开着的酒铺前停下了：“就是这里的后院。“
　　她仰头望着上头的字：“龙家酒肆……龙大哥，你还开了店？”
　　龙傲甲正要回答，本在柜台里理帐的掌柜的就跑了过来，一看到她，立刻一掌拍上她肩膀，哈哈爽朗笑道：“霍繁玉，原来是你，竟然是你啊！”
　　她扶着有些疼的肩膀，吃惊地看着龙傲甲的姐姐龙傲骨，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寨主？！”
　　龙傲骨赶紧挥挥手，道：“我早就不做寨主了，寨子里的老老少少都各找活干，听傲甲说要去军队里，那我就跟来了，反正我也没事做。这不在这里开了这个酒肆，可以糊口，也可以广纳朋友。”
　　她非常羡慕龙傲骨如此爽朗的脾气，只是爱随便拍人这点她暂时还无法适应：“你真能干。”
　　龙傲甲见她们两个人似乎还想再谈下去，便轻咳一声打断道：“这里是大街，要说话还是进屋去吧……”
　　“对对对，”龙傲骨赶紧拉着她的手，进了酒肆。
　　里头有三两对客人正在饮酒，说这话，其中一对还是穿着士兵服的人。见到龙傲甲出现，两人立刻站起来：“队长！”
　　龙傲甲挥手让他们坐下：“不当班的时候，不要叫我队长，我不是说过了，没听见啊！”他嗓门大大地，半笑着说。说得另两人嘿嘿笑了起来。
　　她没想到才来这里不久的龙傲甲即使没有推荐给大皇兄，依然非常成功，如鱼得水一样，感到一阵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