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李杏

65、第六十五章

　　东面渐渐升起了一片霞光，天色亮了起来。
　　他站在河岸边，看着水中起起伏伏的人，将一条长河搅乱得有些嘈杂。十里长河，他每隔几丈就派人下水去捞，然而如今没有一个人来跟他禀告，没有答案，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他们不敢来说，是怕她盛怒之下，砍了他们的脑袋。
　　“哗啦哗啦”之声不绝于耳，他却只觉得四周好安静，静的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此急切。
　　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一无所获，那么他是否可以乐观地认为，她没事了呢？她没有事，被谁救了，或者，在别的地方自己爬了出来，一时找不到路回来？
　　这，都有可能的，不是吗？
　　又或者，还有一个可能性。她上一回落水，魂儿进了霍繁玉的身体，那么这一回落水，或者又换了一个身体？但，那不是会找到霍繁玉的尸体么？如果找到了，而她不在，那么他与她的相遇，要如何再一次地，确认彼此？
　　不，只要她或者就够了，哪怕是落在一个乞丐身上，哪怕是最最糟糕的情况，落在一个妇人身上，他，只要她好端端地活着！
　　“殿下……”已经哭够了的长命悄悄地走过来，看着他绷紧了身体，一副生人勿近格杀勿论的嗜杀模样，心里有些胆怯，但明白此刻他必然心如刀绞，“您要不要先坐一会儿？”他已经站了几个时辰了，不曾移动半分，不曾离开半寸，那副模样好似狂风暴雨雷打不动，哪怕是有人来推，他也不会动摇一下。看得人心里不是滋味。她也担心公主，可若是公主找到了，万一、万一……她无法想象，太子殿下届时会怎生地悲痛欲绝。
　　长命等了许久，没有等到点头摇头或是简单的一个回答。只得讪讪然地，站到他身侧不远处的地方，随时准备等着他开口。
　　天空，慢慢地亮起来了，热烈的阳光照耀大地，筋疲力尽下水寻人的侍卫们，个个面如死灰地爬上了岸，互相推攘着，谁也不想当那一只出头鸟。
　　赵英看不下去，各自去每个河段负责的人，得到的答案，是统一的，只有在最远处的那一组人手里，拿到了一只湿漉漉的绣鞋。他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件物件交上去，但，鞋子在，人不在，岂非说明她还活着吗？
　　“殿下。”赵英将鞋子递到他面前。
　　他默默地收回心神，伸出手要去拿鞋子，但硬生生停住了，手指尖微微动了动，深深呼吸道：“她，还活着，对嘛？”
　　“是，殿下。摸到了鞋子，恐怕是人是被什么人给救起了，先带回家照顾。”赵英猜测道。
　　他缓缓接过了她的绣鞋，还沾着泥污的鞋子是她曾经最喜欢的粉色，如今却面目全非。
　　“传令下去，方圆百里之内，挨家挨户地搜，找到她为止……”
　　“是！”赵英领命去了。
　　既然被人救了，总会见到的，很快就能见到了，不是吗？
　　他在心里如此对自己说。
　　然而，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她好像消失在这边土地上，哪怕是她另一只鞋，也没有找到……

　　他们找不到她，自然是因为她并非被附近的人家救了，而是落在了船上。
　　她恢复了意识的那一刻，就感觉到头晕脑胀。
　　“这是，哪儿？……”眼前陌生的环境，让她有些害怕，特别是刚坐起身，整个人就摇摇晃晃的，她赶紧抓住了床榻的柱子。起初以为是自己刚醒有些晕眩，等到渐渐镇定下来，却赫然发觉，自己是在一条船舱里。
　　小巧的船舱，布置得十分雅致的房间，不管是摆设还是色调，都是暖色系，看得出房间的主人是位女子。这么说，她落了水，然后被船家救了吗？
　　正当她思考时，房间的门打开了，推开小小扇形门的，是一位打扮的很普通的女子，穿着一身蓝色碎花上衣，一条素色裙，衣袖卷起，露出肤色有些黑的胳膊。
　　见到她醒了，那女子顿时笑了起来，原本是普通的一张脸，笑起来却充满了生机。她默默看得呆了，一时忘记了要先打招呼。
　　“你醒了？”
　　她一震，赶紧掀开被子下床，然而刚坐在床沿，就感觉一震摇摇晃晃，不得不手紧握着床沿，硬撑著自己。
　　那名女子见她如此，神态自若地笑道：“船有些摇晃，你若是觉得不舒服，就躺着吧。”
　　她摇摇头：“不，我适应一会儿就好。”
　　“那便好……”女子说道、
　　她勉强让自己振振精神，然后抬起头，感激地望着女子，道：“是你救了我么？多谢。”
　　女子摇摇头道：“谢就不用了，我与丈夫驾船赶着回乡，哪知在路上看到你飘在水面上，起初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女子爽朗地说道，“将你带上船，发现还有气息，才松了口气——我说姑娘，看你年纪也不大，为何会落水？”
　　她这该如何回答？
　　“我与两名仆人本是离开京城去往一个亲戚家，半路遇到抢劫之人，一时不查，就落了水。”
　　女子恍然大悟地道：“原来如此……那么，难道你的两位仆人都——”她没有说下去。
　　不过她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道：“应该没有，其中一人有些身手，落水之时我看强盗已经要走了……”但，事实应当不会如此，否则为何赵英没有立刻下水找她，令得她在水里飘了许久，才被这女子救上来？
　　赵英被黑衣人缠住，但以他的身手应该无大碍，只不过，这会儿，是否他已经将她落水的消息，禀告给三哥知道了呢？
　　“请问姑娘，我昏迷了几天了？”
　　女子答道：“应当算两日吧，我们前夜救了你。”
　　两天了，找不到自己的三哥，会如何呢？他还会回到那个晋无忧刚落水而亡的那几天里，天天晚上呆在长宁宫里，想着她活着的样子，默默沉痛吗？
　　她摇摇头，不让自己瞎想。既然已经离开，三哥如何，她都看不到了，她也，管不了了……
　　“对了，”女子突然叫了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她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了一个包袱，送到她面前，“这是你的东西，已经晒干了，应该没少，你看看吧。”
　　她感激地接过，稍稍看了一下，果真她带的衣裳和几量碎银——
　　“我的衣裳呢？”她发觉自己穿着淡蓝色衣裳，想是女子帮她换的。
　　女子“哦”了一声，想起来道，“在这儿——还有这个荷包……”
　　那是放着霍夫人遗物的荷包，她看了看内里，没有缺什么，才稍稍放心了——也感激女子没问。伴着这一对好心的夫妇，她漫无目的地来到了长林城，与他们告辞。

　　长林城，是东临国西侧的边关小镇，外三里驻扎着边关守军，以远则是一片广漠，是两国边境。城不大，却占据着绝对的边关位置。
　　城门上站着执着长枪的士兵，门前也把守着八位严正以待的士兵，对每一位进城的人严格搜查，盘问户籍。
　　进了城之后，她对周围的东西渐渐感到好奇，自己不管作为晋无忧和霍繁玉，都没有离开过京城，因此对于民风与京城稍稍有些不同，穿着打扮也简朴了些。而且还有来往的一些异族人。
　　当然，更多的是时不时穿走在大街上配着刀，或是拿着长枪的士兵。大街上的人们对此情形已经习惯了，但是却有些惊奇，眨也不眨地站在旁边看着他们。
　　渐渐地，她忘记了时间，不一会儿天色就黑了下来，饥肠辘辘的她，选了一处客栈住了下来。
　　“姑娘，你是从京城来的吧？”掌柜的对她笑脸相迎，给她登记着户籍姓名。
　　“是啊……你怎么知道？”她惊讶地问。
　　“自然是你的气质跟我们这里的人不同咯，你看看我们城里的姑娘，哪一个穿得这么艳丽呢？”掌柜地笑了笑，提醒道，“不过姑娘你要当心啊，你手上的镯子一看就名贵不凡，这里是个边疆小城，什么人都有，看街上到处是士兵就知道了，可不太安生，你千万要当心自己的东西哪。”
　　她谢过了掌柜，拿了房间钥匙，便走上楼，往房间而去。
　　她住的这个地方，推开窗子便可以看到对面的大街，远望则可以看到守军的驻地，视野极好。房间虽然不大，比不得宫里，甚至是霍家，但却是干净整齐，并且要用的东西一应俱全。
　　她从未住过客栈，新奇了些，到处看了看，最后将包袱扔到床榻上，渐渐感觉有些累，关上房门，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