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李杏

64、第六十四章

　　晋无邪刚将秦元观踢回禁卫军里继续去操练，就接到传话，皇后召见他。满含着疑问到了宁安宫，就瞧见皇后正一脸严肃地端坐着，等他来。
　　“无邪，你来了。”皇后的声音有些冷漠，好似隐隐还含着怒气。
　　“是，不知皇后召见有何吩咐？”他猜想，既然繁玉已经被皇后拆散了和太子殿下的事，为何如今还一副心里不爽快的模样？不是应该如释重负高兴极了么？
　　皇后将手交握搁在膝盖上，叹口气，沉重地道：“你负责皇宫的安危，这件事，当拜托你才是。”
　　“什么事？”晋无邪奇怪地问道。
　　皇后慢慢地道：“近日我宫里少了一样东西，你替我去查一查，到底是谁有胆子敢在宫里做鸡鸣狗盗之事。”
　　听了皇后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晋无邪心里有一丝疑问，问道：“不知皇后丢失了什么东西？”总不会，是他曾经听到过的那件东西吧？
　　“是一个盒子，大小大概这么大，”皇后伸手比了比，“有盘金锁扣着，我本放在房间里的柜子上，今儿去翻看，竟然消失不见了！这宫里居然有人敢偷到皇后殿里，禁卫军的守卫只怕难辞其咎了吧，你说呢？”
　　晋无邪心里暗叫糟糕，口中道：“的确是禁卫军失职——这盒子的事，我定当竭尽全力，请皇后安心。”竭尽全力有用吗？他心里不禁嘀咕道。那盒子，当是那日繁玉要他帮忙去皇后宫里拿的那个吧？如果是同一个，此刻只怕被繁玉带着离开了皇宫。他要如何拿回？只不过，她莫非让什么人去拿的？这宫里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从皇后宫里偷东西，只有那么几个人。一一排查，人选就水落石出。考虑到那两人之中任何一个的功夫，只怕并不是禁卫军的失职了！可是又如何跟皇后说？说了岂不是让皇后一怒之下砍人脑袋么？不是繁玉也会有替罪羔羊！
　　只是，如此一来，他要如何去找到那个偷盗之人，又如何陪出一个盒子给皇后？盘金锁，那是宫里的东西，但已经不用了，十多年前他曾经见过，如今宫里的巧匠改良后，更加精巧，普遍用起了连环锁。
　　不过，这件事也并非今日必须完成，能拖几日是几日吧。
　　这么想着，他道：“禁卫军的训练日后是要加强，多谢皇后提点。这盒子之事，也包在我身上，请皇后敬候佳音。”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可就只有叹气了。
　　皇后似乎较为满意，点头道：“那就好——对了，你方才，去送那位霍姑娘离开了吗？”
　　他对皇后如此消息灵通，也不感到惊讶，这宫里的主子们，哪位没有自己的眼线，便说道：“是的，她已经走了——”皇后怕是不知道他也已经知道繁玉内心是无忧这件事吧。他还是暂时当做不知道为好。
　　皇后黯然叹了口气：“你是否觉得，我对他们太无情了？”
　　是，可他又不能说，便道：“皇后自有自己的考量，相信不管是太子还是霍姑娘，都能理解才是。”否则不会如此乖乖地走了，也不闹得天翻地覆。
　　“唉……”皇后默默地叹了口气……

　　离开京城的马车上，长命看着坐在对面的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又不知如何开解，只得默默滴陪着。
　　他们一行三人先是到了霍家，吩咐了管家一些事，随后交代经常去看霍老爷之后，便坐了雇来的马车，往西而行，她不知道公主的目的地是哪里，外头跟车夫坐在一道的赵英恐怕也不知道。不过他们两人谁都没问，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公主虽然面色平静，可是心里一定很难受。
　　虽然以后他们不时还可以回到京城，但若是要回宫里，只怕是难上加难，至少，公主如此。她和赵英并未受束缚，只需听太子殿下的命令即可，公主却是再也不得与太子相见啊！
　　这份苦痛，她无法感同身受，却深知对互相喜欢的两个人来说，是多么地痛苦。太子殿下如是，坐在眼前的公主也当如是。
　　马车行行进进在河边的官道上，夜色降临了，听到赵英的建议，车子停了下来，暂时在河边燃起篝火，休憩一下。
　　这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过话，心里的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长命担心的眼眸她不是没有瞧见，可是一旦开口，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悲从中来，因此，只有忍耐。
　　篝火的光芒灼灼耀眼，她翻身躺在铺了一件披风的柔软草地上，尽管闭上眼睛，却睡不着，身旁是拿着刀注视着周围的赵英和守在一旁的长命。她在宫里除了三哥最信任的人，都陪着她，而且懂她心思地没有问什么。只是，她想到在宫里的三哥——
　　不想了！
　　她暗示自己，沉沉睡去。然而没过多久，她就听到刀剑相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清晰地想起。
　　“繁玉姑娘！”长命尖叫一声，赶紧拦在她面前。
　　她张开眼，坐起身时，惊诧地瞧见，赵英在前方一人敌对数人，那些袭击他们的，都是穿着黑色衣裳脸上戴着黑色面罩的人，足足有十数位之多！
　　是强盗吗？是抢劫吗？他们虽然从霍府出来，但并不招摇，究竟哪里来的人盯上了他们？还是，早就有预谋，埋伏在这里？！
　　正当她害怕的乱想之际，突然感觉到后背被拉了一下，而长命则尖叫着跳起来，大喊道：“你放开她放开她！……赵英！啊！——”长命一身惊叫，来不及反应。
　　她急忙拉着被黑衣人甩开的长命：“你干什么？你放开她！”黑衣人一用力，她忽然手一滑，随后看着景色离自己越来越远，赵英疾奔过来的身影在眼前晃过，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就“碰”地一声，落入了急急得流水之中……

　　深夜长长，晋无庸站在长宁宫门前，看着紧闭的大门，才想起，屋里的人早已不在此地。
　　他夜深睡不着，循着路走来找她，一时之间忘记了，整座皇宫里都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伫立半晌，才黯然离去，仿佛还残留着她气息的这条廊道，仿佛还能听到她与长命一路走来的说话声，仿佛，还能见到她巧笑倩兮地喊他一声“三哥”。
　　然而，他怕是这段时间，都找不到她了——
　　他突然站定了，眯起眼，看着夜色里，前方奔来的两道身影。那本该在路上的人，怎会出现在宫里？他心里忽然泛起蠢蠢欲动的波澜。
　　莫非，她回来了么？
　　然而当赵英一脸凝重，长命哭得乱七八糟的脸出现在眼前时，那份激动瞬间沉入了冰冷的水底。
　　“说。”
　　“启禀殿下，霍姑娘落水失踪了！”
　　落水，失踪……
　　这不过四个字，听在他耳里，却仿佛整个夜沉沉的天都塌了下来，压垮了他勉强支撑的身体，脑中一片嗡嗡，眼前仿佛浮现出，她伸出水面的手张开着向他求救，喊着“三哥快来救我“。
　　“怎么回事？”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哑的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发出。
　　赵英浑身湿漉漉地跪了地，拱手道：“有黑衣人袭击，数量太多，我一人分神之时，就——”
　　“你一人足可抵百人，怎会分神令她落水？！”他咬牙，眼神峻冷。
　　赵英道：“与我交手之人，身手皆不简单，似是，经过训练，又像是宫里的人。”
　　这一声宫里的人，令他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人来，但，有谁会如此残忍，她不是要离开了吗？莫非这也不够，非要斩断了他与她的牵系，彻底地让她消失，才能保住他的位子，才能保障将来吗？
　　他紧紧握着拳，呼吸不能，胸口的痛，若不是他撑着，只怕要撕裂了他！
　　“带我，去河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英站起来，领命而去，见哭得不能自已的长命要跟，暗暗阻止了，而后又叫了几名侍卫跟随，前往出事的地方。

　　宁安宫里，皇后被眼前跪伏在地的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再说一遍？”她轻声地问。
　　跪在地上，脸上还流着血的一名手下，穿着一身黑衣，头低垂到了地上，道：“启禀皇后娘娘，霍繁玉落水，下落不明。”
　　落水，下落不明？皇后直起身子，暗暗地调整呼吸，看着前头打开的窗户外，一轮残月高挂星空，月光清冷，冷得她手脚冰凉。
　　“我让你们去搜她的包袱，你们居然让她死了？！”
　　“没有死，只是下落不明。”手下答道。
　　皇后狠狠扫了他一眼：“不管生死如何，我的命令你们没听明白？拿回我要的东西！结果呢？东西呢？东西没有，人也没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手下几个对望一眼，刚才出声的那个人诚惶诚恐道：“启禀娘娘，我们本意是拿包袱，但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一直守着，我们就引开他的注意力，哪知包袱被她背在身上，睡觉也背着，一时不查，就——”
　　皇后闭上了眼睛，心里翻江倒海地生气。
　　“所以，你们跟赵英打了起来？”
　　“是。”
　　“……是什么？”皇后张开眼，冷冽地俯视他们，“你们以为赵英是什么人？引开他？跟他打了起来？不消半天功夫，你们的身份就暴露了！……”接下来，就会查到她身上了吧？
　　侍卫立刻吓得面色发白，齐声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如此说法，分明是要杀他们灭口啊！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哪知道会有高手在她身边？再说，此事皇后应当知道，也没实现告知——当然，主子的想法永远是对的，他们不过是奴才啊！
　　“饶什么命？你们以为我会杀你们——现在立刻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连夜滚出皇宫，最好跑到邻国去，再也不要出现在京城十里内任何地方！”她不会杀人，但是如果眼神能够杀人就好了！
　　“……是，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侍卫们感激涕零地退了出去。
　　皇后看着他们，心里是又气又无奈。
　　她本意是派这些人去搜搜看，那个盒子是否在平乐公主身上，结果居然捅了篓子！
　　“啊……”她站起来，想到这个消息恐怕已经传到太子殿下耳朵里，她忽然担心，若是等赵英回来禀告，查到侍卫出自宫里，那当——“我真是多虑了……”只要她否认，谁有能拿下她。再者，落水而已，并不一定已经死了。
　　她忽然感慨起来，平乐公主或许这辈子跟水有孽缘，上一回落了水死了，竟脱身在别人身上。这一回落了水，是否也会有奇遇呢？
　　“唉……”但愿上天保佑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