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李杏

63、第六十三章

　　谁会帮她呢？
　　看着搁在卧房里桌子上的盒子，她眨眨眼，看看四周，空荡荡的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那么，是老天爷派人给她送来了礼物？还是二皇兄明明想帮她，却故意拒绝她？
　　不过，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既然盒子已经回到她手上，那么她是时候离开了。
　　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装进贴身的荷包里，再将盒子拿着，扔到了长宁宫后院的池子里，发出“噗通”一声，看着装着石块的盒子沉了下去，她沉沉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从她待会儿踏出长宁宫，趁着夜色离开皇宫开始，她或许这辈子，当真是再也回不到宫里，回不到三哥身旁了？她虽然不觉得她以男女之爱来喜欢三哥有什么错，有什么不妥，可是至少不能因为她的存在，害得三哥可能失去太子的地位，可能失去皇后娘娘。
　　况且，她也不能保证，敢放火少霍家的皇后，会轻易地放过她。
　　她不是皇后的女儿，宫里这种陷害别的妃子孩子这种事，她并非没有听过。虎毒虽然不食子，但别的虎的孩子，却不会有丝毫犹豫吧。
　　转过身，她想要走回去拿包袱，就看到月色之下，一人长身而立，站在她对面。
　　满月的柔和月光洒在他身上，落下一层月华的光晕，映照着他的样子，更加挺拔夺目。然而，他脸上神情有些落寞，有些受伤，还有欲言又止的眼眸，正深深注视着她。
　　她被他看得动弹不得，看着他慢慢朝自己走来，凝视着她，好像要将她看进他的心里。
　　“你，要离开？”两人对视半晌后，他蓦然开口。
　　到这个时候，再隐瞒也没有必要。她本想悄悄走，可是如今这样，却反而让她安心。
　　“嗯，今夜便走。”她相信他会明白，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是母后逼你走的么？”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真心地道：“三哥，皇后虽然让我走，可是也要我愿意才可以，不是吗？所以你无须怪她，她也是为你好——自然，你好不好，自然由自己来决定，但她是你的亲娘，自然会担心的。我要走，是我自愿要走，我一来不想再看到皇后会如太子妃一样对我，落得如太子妃一般可怜的下场。二来，我想等时间慢慢淡了，我再回来，再见你，怕是会有别样的感情吧。我们之间，并非只有兄妹之情，男女之情的，不是么？”
　　他沉默看着她，听着她说话，虽然有不赞同，却没有启口阻止。
　　她浅浅笑了，笑他的懂得，笑他会放她走——
　　“三哥……”她颤抖着唇，最后唤了一声，“你以后，自己保重——”话未说完，便被他拥进怀里。这，也是最后一个拥抱，从此之后，天各一方，各自怀念……

　　于是，她终于要离开这座曾经住了十八年的地方了，并且，说不得再也不能回来。
　　红砖琉璃瓦，暗褐色的围墙，还有那些赭色的宫门，铜环重重，在那之内，是一方普通人无法进入的天地，属于皇家的地盘。
　　从她下奶站的这个地方望过去，只能看到主殿的尖顶，长宁宫也好，启承宫也好，都淹没在昏暗的天色下，看也看不到了。她都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
　　她黯然叹口气，拎起包袱，决然地转身离开，即使再不舍，再难过，总有那么一个时刻，从此与身后的人也好，事物也罢，一刀两断。
　　穿过了护城河，踏出青石桥，就是百姓的天地。桥下的一步，踏得异常艰难，不跨出去，可是又无法前行。
　　“再见了，父皇，三哥，长命，赵英，二皇兄……”她在心里默默念着，走下了桥，去迎接她不知道会有怎样的人生。刚走了两步，就听得有人叫她。
　　“繁玉姑娘！”
　　她生生定住了，那是长命的叫唤，她想要转身，又响起自己下的决心，便定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长命急匆匆地转过一面，来到她眼前：“繁玉姑娘，你走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她心想说，这是她要走，并非长命要走啊。但是抬头瞧一眼，赫然发现长命居然也背着一个素华包袱，一副准备远行的模样。她急忙道：“你难道要跟着我？”
　　长命点头：“那不是理所当然吗？”
　　她可不觉得这是自然而然的，忙道：“你快回去吧？宫女私自出宫的责罚是什么，我想你比我还清楚！要是你呗抓回去，那就糟糕了。”
　　长命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说话，身后却传来一道令她更心神动摇的声音。随后，伴随着喊她“繁玉“的声音，人来到了她面前，看她固执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
　　“你当真要走。”并且没有告知，是要不辞而别了。
　　她不敢抬头去看三哥，她怕自己看到他的脸，会再度犹豫，会想转过身去。她分明答应了自己，答应了皇后娘娘，要离开这里的！
　　“三哥，我跟你说过了。”没有提前告诉他，是想悄悄地离开，怕自己如现在一样，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呀。她想，霍繁玉一定是心思柔软的女子，总是爱流泪，她可是很爱笑呢。既然三哥已经发现了，那么让他们笑着分别也好啊，何必哭呢？哭了，岂非显得她很可怜吗？
　　他若是此刻生气，她是否会不走？
　　他幽然叹口气，道：“是啊，你跟我说过了——”只是在她生辰的那一晚，说要离开。他知道这是目前的自己无法改变的事，若是使计将她困在这里，困在自己身边，她本就柔软的心怕是会被自责挤得无处容身，最后阴郁成疾吧。他不忍见她这样，看不到她虽然痛苦，却好过永远失去。
　　“那、那么，我走了……”她拉了拉包袱，垂着头，打算离开，长命迈步也跟傻上了，她忙道，“长命，你回去！”
　　长命正要说话，忽然远远从后面传来一声大喊：“慢点走！”
　　不一会儿，二皇子晋无邪大踏步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人。见到此情形，长命急忙见了，讶异地看着晋无邪。
　　晋无庸随意瞥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突然出现。
　　晋无邪缓了口气，挥挥手，道：“你过来你过来。”
　　她诧异地抬头，瞧见晋无邪身侧，走过来一名虽然不甘不愿，但却是有些期待的人，她张大眼睛，看着熟悉的人：“秦大哥？！”他，怎么也来了？
　　晋无邪看到周围人的不明所以，满意地道：“你既然要走，作为你的、兄长，我自然要送件礼物给你——喏，他虽然在禁卫军的日子不长，但是学了一些功夫，你又与他认识，正好可以相处。你一个人孤身上路，多有不便，我就派禁卫军的这名侍卫来保护你，你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你是主子他是侍卫，直到你回来为止，他的任务都不终止！”
　　“什——”她震惊地看着秦元观，“秦大哥，你这样……”岂非要被迫一辈子跟着他吗？她怎能让他如此做？！他是秦家人，虽然被二皇兄激得进了宫，毕竟也是秦家二少爷，她如果这么做了，岂非是累了他一生？“二皇兄，此事不妥！你不能滥用你统领的权力！”她板起脸道。
　　晋无邪浓眉上挑，惊讶道：“你说什么？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头走动，又没个功夫傍身，你想让我担心死吗？！”
　　她正要说话，却听得秦元观道：“繁玉，此事我乐意之至，且并非二皇子殿下故意为之，是我主动请求。这既是私事，也是公事，并非公私不分。”
　　她不懂秦元观为何这么做：“你难道不知道……”不知道她喜欢的人是谁吗？他说有意于她，说会默默滴在心里喜欢她，这一路跟着她，不是会令他心里难受吗？
　　“我知道，我——”秦元观正想说话，却被人从背后拉了一把，随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就轻叫一声，整个人一个翻转，背朝地落在地上，发出“碰”的一声，表情有些难受了。
　　她被发生的事吓到了：“赵英，你这是干什么？”
　　赵英松了手，看着秦元观揉着背爬起来，道：“他的功夫……”他没有说完，但是言下之意恐怕所有人都知道了，因此引得晋无邪面色僵硬，眼神不善地瞪了眼晋无庸，后者淡淡地，当做没注意。
　　“赵英，下手重了。”晋无庸冷声道。
　　“是，属下知错。”赵英拱手。
　　晋无邪听了是简直想要破口骂人了：“我说，你们两个演戏也不用这样吧？”难道是故意来这一手，讽刺他禁卫军的功夫太烂？但是看晋无庸那冷峻的侧面，忽然之间明白了，“三弟，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分明怕繁玉她跟着这个对她有心思的侍卫，她被人抢走了！这是恼羞成怒！”
　　晋无庸冷冷道：“侍卫？！”
　　秦元观听着两个字，面色不由红了红，但仍挺起胸膛道：“如假包换，功夫虽不若将军，但足可护繁玉安全！”
　　她听着两人对话，隐隐有种火药味产生，急忙想要阻止，但听得晋无庸上前一步，道：“安全？”他深吸口气，脚步一错，抬起手，她甚至看不到他是怎么动的，下一刻秦元观就已经右手扶着左肩，单膝跪了地，痛得表情都变了。
　　“三哥！”
　　晋无庸转过身，凝望着她，看她脸上有些担心，道：“我让赵英护你。”
　　她哑口无言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晋无邪倒只是哼了声，并没说话。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这个，要当真凭这个新进侍卫保护她，只怕没过两天，就被太子他派赵英给灭了。而原本恐怕太子殿下他不想将赵英安插她身旁，不想给她负担。如今势必要这么做了。她一个弱女子，着实让人担心。
　　但是，她不懂两人心思，只是闷闷滴看着在场的人。为了她这一事，为何要弄得如此复杂呢？
　　“我走了……”不管是谁跟着她，那些人都承载着让他们跟来的人的心意，她无法阻止，只能任由他们去。可是，她并不想牵连他人，只不过有时候你只能为自己做主，旁人做的事，你如何阻止？
　　晋无庸他们三人默默注视着他们一行三人离开，渐渐消失在京城的大街另一头。晋无邪才暗暗叹气，转身要走，见不止晋无庸冷着脸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连他的手下都如此。
　　“二皇子！”秦元观皱起眉头。
　　晋无邪拎着他的领子，拖着往会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的功夫就是太烂，才会被踢下去的，好了，现在，跟我回去练功，等哪天你能打败我，也就可以去试试让太子殿下倒在你脚下了！”说完，不看秦元观煞白的脸，回头注视着如一尊石像般伫立的晋无庸，他心中暗暗想着，为何皇后要如此拆散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