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李杏

62、第六十二章

　　长命目送着他们离开，才长长松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她从未拒绝过太子殿下的命令，如今简直破天荒，若是太子殿下一个不痛快，岂非砍了她脑袋都成？
　　“他走了么？”
　　长命吓了一跳，门闩差点掉下来砸中她的脚！赶紧弄好了，回头看着一声不吭就来到身后的人，道：“是的，太子殿下走了。”
　　她看着关上的门，长长舒了口气。虽然避而不见不是办法，可是她现在怎么面对他呢？她分明已经看到了两个人的未来，既然无力改变，还不如不见吧。
　　她默然伫立半晌，才收回脚，往屋子里走去，才没走多少，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
　　“若是——”她吩咐道。
　　长命自然明白，待她隐身在门后之后，去打开了门闩，却迎进来一位宫女。见到是皇后身侧的宫女，她从暗处走出来，问：“有何事？”
　　“启禀霍姑娘，皇后娘娘有请。”
　　她暗暗闭了闭眼，该来的，总会要来的。
　　跟随着宫女来到了皇后娘娘的宁安宫，这一回与以往，多么不同。以前她虽然也惧怕这位皇后，如今却更添了几分畏惧。皇后目光如电，好似要看穿她身上每一处，无所遁形。
　　“你坐吧。”皇后让宫女扶着，在惯常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神色有些憔悴。然后挥退了其他的宫女，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她听命坐下了，等待着呗训话。可是，从她坐的这个方向，可以瞧见宁安宫里屋的一角，她的心思稍稍分散了一部分，飘向了屋内的盒子处。
　　皇后喝了一口桌上散发着浓郁苦味的药汁，苦哈哈地皱起眉头，随后用帕子摁了摁嘴角，吃了一口雪梨，才稍稍舒心下来。不过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你离开这里吧。”
　　她震惊地抬头：“皇——”
　　皇后抬起手，阻止她继续说，接着道：“听我说完……你既然是晋无忧，是平乐公主，理当知道太子殿下是你兄长，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你们的父皇是同一人，你怎么能跟自己的兄长成亲呢？本来，我就觉得你在延寿阁里的时候，太子他往你那儿跑得太勤了，有些不对劲，可我也没往那里去想。如今你们两个竟然……”皇后说着，闭了闭眼，好似无法说出来，半天之后，才接着道，“你虽然是换了个身子，但你毕竟是无忧，你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你不要嫌我说得苛刻，对你们太残忍，你要知道兄妹成亲这是若是在东临国中传开来，哪怕只是宫里传出流言蜚语，你该知道这对整个国家是多大的影响？！你这不是存心要气死你父皇，让他废了太子的地位吗？！”
　　她又想到过这一点，但她一直奢望着，父皇也好，其他人也好，能够理解她作为霍繁玉这个人存在的理由。可是，果然这样的事，不容于皇宫吗？皇后让她走，恐怕是怕太子地位不保，而非两个人的事，违背伦常吧？
　　她苦涩地笑了笑：“皇后所说的话，我懂了……不过，我需要几天时间来整理一下。”
　　皇后满意地松了口气，点头道：“我也不是让你今天就走，那会让太子起疑。你记住，最好离开的远远的，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回到京城来，也不能见太子，知道吗？”
　　她没料到皇后对她的要求，如此苛刻。她如今连见三哥一面，都不可以吗？哪怕是以兄妹的身份，见三哥，也不可以吗？她没有问，不必问了。
　　皇后见她沉默了，便稍稍放心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犹豫着，好像在想是不是说一样，神色有些紧张。
　　她不知道皇后又会问什么，只好等待着。
　　“你，是什么时候托身到这位霍繁玉姑娘身上的？”
　　“前阵子。”她模棱两可地说道、
　　“哦……”皇后点点头，试探地道，“那么，你见过霍夫人吗？”
　　她心里略略起了疑心。若是关心她托身之后，会不会习惯，会不会危险，这样的话，她一定不会感到异样。可是，问到她，为何会牵扯到曾经是宫女的或夫人？
　　她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拉扯出一个可能性。
　　那么说，是否皇后认识霍夫人，或者，正是因为皇后发现了霍夫人与宋大义的事，才导致了一个被逐出宫，另一个终身流放不得返乡？而现在，皇后是否会感到，眼前她以霍繁玉的身份出现，是来向她报复的呢？
　　这个可能性，极大啊！
　　“嗯，见过。”她如实回答，但仔细盯着皇后的反应，果然瞧见她侧脸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好像很懊恼似的。
　　“那么，她可有说起过什么？她叫什么名字？”
　　她联想起皇后猜测她进过内务府的资料库，那么，这一问，是在揣测她是否已经知道了，霍夫人的过去？
　　“这个我并不知道，霍夫人也没说过。我在霍家都经常呆在自己屋子里，与他们不熟，若是被他们发现了我不是他们的女儿，就糟糕了。“她半假半真地说。
　　皇后松了口气的表情简直眼睛里都写满了：“是这样——真是委屈你了，你能够活下来，虽然辛苦些，但总算活下来了，只不过为了你和太子好，就委屈你以后要在外生活。至于盘缠和生活用度，我会——”
　　“不用了！”她急忙打断，“霍家是富商之家，皇后不用担心我的生活。”
　　“是吗？……”皇后不再说话，而是兀自陷入了沉思。

　　她的离开，势在必行了。
　　这两天，她都将自己关在长宁宫里，不离开半步。一方面想着盒子的事，该如何拿回来。跟皇后娘娘讨，那是不成的，皇后还给她，岂非承认派人放火烧民宅的便是她自己吗？
　　另一方面，她想着，离开宫里之后，该去哪儿，本来回到霍府，即使不能与三哥结为夫妻，那至少也能过段时间见上一面，哪怕她不能进宫，他出宫总是方便的。然而皇后既然说了，也要了她的允诺，只怕不会轻易放她在京城里的。她的存在不仅会威胁到三哥的太子地位，而且恐怕会引起整个东临国的惧怕和恐慌。偏激之人，或许还会放火烧她，正如太子妃做的那样。毕竟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没有多少人，会相信的。
　　信她是晋无忧的人，如今只有她的亲人和值得信任之人。她无法想象若是其他百姓知道了，是否会见到她便关起门来，然后朝她泼脏水。
　　所以，她也的确需要走。留在宫里尚可以保住自己的秘密，但如今已经不行了。皇后说得那番话，从另一方面来理解，便可以当做皇后给她的警告，警告她如此违背了，会得到怎样的下场。
　　那么，她该去哪儿呢？天下之大，她从未离开过京城，该去哪儿呢？而且在离开之前，也必须拿回盒子——
　　对了，她可以去长林找宋大义，哪怕是为霍繁玉寻找到亲生爹爹，为她做一件事也好啊。岂非两全其美么？
　　下定了决心，她便做起了离开的打算。只是这找回盒子的事，她该如何做呢？
　　“哎呀！”她正为此烦恼，不料却与走过长廊的人撞了个正着，抬眼一看，发现是二皇兄晋无邪，立刻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产生，“二皇兄。”
　　晋无邪瞥她一眼无精打采却又两眼放光的模样，道：“你这几日不见人影，到底在干什么呢？”
　　她嘟着嘴道：“二皇兄，你也是大忙人——再说，你难道没有听说皇后娘娘的事吗？”
　　面对她黯然的神色，晋无邪轻叹一口气，浓眉皱起，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皇后她让父皇不要你们两个成亲，我本在怀疑，莫非她——”
　　她点点头，印证了晋无邪的猜测。
　　“果然！”晋无邪一拍脑袋，“不过站在她的立场，的确看不得你和太子这样，你也体谅一下。”
　　“我明白……”她暗暗吐了口气，“只不过，有一件事，我有些难受。”
　　“怎么了？”
　　她转过身，看着眼前一片空地上，几个宫女正有说有笑地走过，叹口气道：“皇后很生气，拿了我珍贵的盒子，说若是我不离开太子，她便不还我。”
　　晋无邪见她为难又难过的模样，道：“那么，你是要我帮你去跟她讨回来？”
　　那可不成！她急忙摆手道：“不，我是想悄悄地拿回来。”
　　晋无邪明白了她所谓“悄悄地”，是何意思，不赞同道：“你莫非是想让我帮你去偷？”到皇后寝宫里去偷东西？谁有这雄心豹子胆？！
　　“二皇兄，我只能拜托你了，你行行好，帮帮我吧？！”
　　面对她可怜兮兮地眨着一双蕴含着泪珠的漂亮眼睛，晋无邪觉得此事还是不妥：“你也知道，我身为保卫皇宫的禁卫军总统领，怎可以知法犯法？这偷盗之罪，是要砍了手的！”
　　“二皇兄身手好，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喂！”晋无邪瞪起眼睛，“这么说，你想眼睁睁看着二皇兄我被砍掉双手？”他当然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回东西，可是他一向在禁卫军中强调严明的纪律，“我身为总统领都违反宫规，以后怎么服众？！——今儿这件事我可以当做没听到，你也别试图自己闯进去，知道吗？被禁卫军捉到，我也保不了你。”
　　“那为何行刺三哥这件事的时候，你轻易就放了我？”她那时还以为已经查明了刺客同伙是谁呢。结果到最后那件事不了了之了。
　　晋无邪瞪起眼睛，不爽道：“那时候太子殿下为了你威胁我——咳，不说了，我还有事，总之你好自为之……”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她沮丧地叹口气，现在，还有谁能帮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