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李杏

61、第六十一章

　　月夜正好，虽然有点忧伤，可是至少两人还在一块儿——
　　然而，一道凄厉的声音划破夜空，响透了皇宫的整个黑夜：
　　“你们在干什么？！”
　　她倏然惊愕，脱离他的怀抱，往声音来处看去，赫然发现在下头的院落里，皇后正仰头看着他们，手指颤抖，那面色，如索命之人！
　　随后，她正要起身，却听得“碰”的一声，伴随着宫女们惊呼“皇后娘娘！”此起彼伏之声，她猜发觉到，皇后正躺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她的心，如她的人，整个都沉了下去。
　　她被她抱着，落在了地上，她站着，看他急忙冲过去抱起了皇后，往宁安宫奔去。她想要跟上去，可是脚步虚软，无法移动半分。
　　怎么办？怎么办？
　　这三个字充斥着她的脑海，半点无法清醒神智。若是皇后这一晕过去，生出病来，那该如何是好？若是万一不幸如太子妃一样，又该如何？
　　她慌乱地手足无措地想着这些可能性的问题，可是，依然无法驱使自己的脚，迈向宁安宫。
　　“霍姑娘。”身旁，赵英看她如此，道，“走吧。”
　　她很想走，真的很想走，可是怕自己一去，又令皇后情况更糟。不去，心里不安，去了，万一产生更加可怕的结果，她如何担当得起？！
　　正当此时，整个身子忽然腾空而起，她诧异地看着赵英。
　　“得罪了！”赵英说着，便将她带到了宁安宫门口，放下了她。
　　还没进门，就听得里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宫女们手忙脚乱地嚷着，这个情形令她想起了那一日，那一天，她去启承宫看太子妃的那一刻。太子妃醒后见到她，说她是妖怪！
　　啊，她或许真是妖怪吧？否则怎么太子妃死了，如今皇后又不省人事了呢？
　　“怎么样了？到底怎么回事？”
　　远远的，传来了她熟悉的声音，她回头看见，德宗正步履匆匆地由宫女引路，往宁安宫而来。看到她的存在，德宗只是说了一句“怎么不进去？”便脚步匆匆地进了宫门。
　　她朝里头看了眼，终于迈进了门槛。来到了里屋，看到了一屋子的人。人群中，她一眼瞧见了三哥，他弯着身，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皇后。早已被请来的太医正仔细诊治。
　　“太医，皇后怎么样？”德宗一进门，就急忙问道。见其他人见他跪了下来叩见，他随意一挥手，无心理会。
　　太医回过头，见到是皇上，忧心忡忡地禀告道：“皇后是一时气血攻心，虽无大碍，但需找到原因，对症下药才好。如今她昏迷，微臣为她稍作调理，相信片刻就会醒过来。”
　　一番话，说的她不由自主滴后退一步，她抬眼瞧去，发现三哥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便可以猜出，他如今是怎生懊悔难过的心情。
　　她与他，为何要处得这么难？为何要牵累到那么多人？
　　德宗听了太医的话，走到床榻旁，站在晋无庸身侧，紧紧看着太医。一边的几位宫女都紧张地看着。
　　她站在门口，没有人理会，也不敢上前，等到太医惊喜地说“皇后醒了”时，她才感觉到浑身的力气回来了，才感觉自己到呼吸了起来。
　　德宗迅速坐到了床沿，又是喜又是担心地看着床上慢慢张开眼睛的皇后，焦急地问：“皇后，你觉得怎么样？身子哪儿不舒服？“”
　　皇后缓缓滴眨着眼睛，虚弱地喘着气，摇头，没有说话。
　　太医上前道：“皇后虽无大碍，但如今虚弱，待微臣开些调理身子的药，多加休息，便可好了。”
　　德宗回头看了太医一眼：“那赶紧去！”
　　太医领命去了，德宗伸手握住了皇后的手，仔细凝望着，看得其他人感动不已，安心又高兴。
　　而她站在人群外，仿佛置身事外，这里并没有她容身之地。的确，她本不该留在这里，旁人不知，可是她心知肚明为何皇后会如此的模样。
　　她正欲退下去，眼角却扫到了在屋子里柜子上头，一个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盒子。她正惊讶与次，耳旁听得前方一声微弱的声音。
　　“……皇……皇上……”皇后突然虚弱地说。
　　德宗大喜，忙凑近了，问道：“皇后想说什么？”
　　皇后转过头，看到了晋无庸，再看看德宗，绵软无力却语声清晰地道：“皇上……皇上，不能让他们成亲……不能让他们两个成亲……”
　　德宗听了，奇怪地抬头看看自己的儿子，不是很明白。
　　而她清晰地听见了，也清楚地看见了，三哥听到这句话时，身子震了震，她知道，这一句话，如一把剑，刺进了他的心里。皇后娘娘只是用一个昏倒，一句话，便可以让他们的将来，万劫不复！
　　她悄悄滴退了出去，耳旁仿佛还能听见“不能成亲”这样的话，那是皇后的警告，她，该如何做？
　　“霍姑娘。”身后，赵英跟来。
　　她抬起手，阻止他跟上来，道：“我去长宁宫，不会消失，你让三哥好生照顾皇后吧，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赵英看着她跨出宁安宫的门，恍惚看到了，她如一缕孤魂，静静地，轻轻地飘离了，好像要去一个谁也抓不住，谁也看不到的地方——

　　她，又要害死一个人了……
　　这样的念头一路从宁安宫跟随着她，占据着她脑海里几乎全部的意识，
　　好在皇后已经醒过来，若是万一她不醒——
　　她不敢再想下去。那样的前景实在太悲惨，老天爷对待如此残忍，又何须让她重新活下去呢？难道，就是让她来人世再走一遭，感受痛苦的么？
　　夜色下，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种看不真切的薄雾当中，有点儿清冷，有点儿朦胧。
　　站在长宁宫门口，她轻轻地将身子靠在门上，跨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止是皇后让父皇不要允许她和三哥成亲这件事，还有，她在皇后里屋看到霍夫人留下的盒子这件事情。
　　这么说来，那一夜火烧霍家的人，是皇后派去的吧？证据就是她以为被烧毁了，但却出现在皇后房间里的盒子！竟然放火少屋，皇后的心真狠，狠得她无法原谅。
　　可是这一回，是她让皇后面临危险，若是皇后本身有个什么病症，只怕一晕过去，就会再也醒不过啦。如此一来，这两件事，是否可以两清呢？
　　她幽然叹一口气，听到门内传来脚步声，才直起身子，看着长命打开了宫门，让她进去。
　　“繁玉姑娘，你回来啦？”
　　她累得动不了，只有轻轻点头，回答一声的力气都消失不见了。
　　长命见状，赶紧过来扶住她的手臂：“发生什么事了？”
　　“皇后她，看到我跟三哥在一起了……”
　　长命吃惊地一时忘记了，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知道她吃痛一声，才急忙放开：“那、那可怎么办？……皇后说了什么吗？”
　　她苦涩地笑了：“她气得晕倒了，虽然醒了，可是往后——“进了屋，她吃力地用手撑着床榻，整个人都要摇摇晃晃地了。
　　“长命，接下来几天，你替我守着门，不让任何人进来，哪怕是三哥，也不要放他进来，知道吗？”
　　长命虽然有疑问，可是瞧她如此模样，便应了。
　　她微微喘着气，斜躺了下去，脱掉绣鞋，翻身面朝里，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她要好好想一想以后的路，不管是在宫里也好，在霍家也好，总要有个结果。只要有皇后在的一天，她势必无法与三哥在一块儿。
　　而那个盒子，又意味着什么呢？皇后为何要烧了她的屋子，却留下了盒子？难道不怕她有机会看到吗？还是，故意让她看到的？
　　盒子里有霍夫人的遗物，有可疑证明霍繁玉亲爹的证物，她，必须拿回来才行。可不是现在，此刻她好累，她要先睡一下了……

　　翌日，久违的雨水降临了，让原本燥热不堪的东临国迎来甘霖。
　　在倾盆大雨中，他处理完了早上的事务，便去往长宁宫，昨夜发生的情景想必她吓到了，听赵英回报，她说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神情有些异常。
　　然而——
　　“不能进去？”他站在长宁门前，看着那个一手撑着门，另一手扶着门闩的长命，不是很相信自己的耳朵， “雨声太大，你再说一遍。”
　　长命为难地道：“启禀太子殿下，繁玉姑娘说很累，从今儿开始谁都不见，哪怕是太子殿下，她吩咐奴婢守着门，不让任何人进来——昨夜她累得好像随时会倒下一样，回来后倒头就睡，现在还没醒过来呢。”后一句，是长命悄悄加上的。
　　他眯起眼，看着眼前有狐假虎威之嫌的小小宫女：“我进去，自然不需通报。”他不想她一个人呆着，怕她胡思乱想，又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岂非又会伤心难过？
　　长命摇摇头，虽然畏缩地拼命眨眼睛，可是嘴里仍然坚持道：“太子殿下，我虽然是奴婢，但毕竟是繁玉姑娘的奴婢，她是我主子，若是她吩咐不能让皇上进来，奴婢万不得已也只能照办啊。”
　　他移过目光看着门内关上的屋门，黯然一叹，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赵英撑着伞走在他身侧，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长命腿一软，差点跌倒的模样。
　　“殿下，若是要闯，也不用正门进去。”赵英建议道。
　　他摇摇头：“让她先休息，晚点再说吧……”他确实也没有准备好，去迎接她和他的未来，有幕后阻止的未来，他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