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李杏

59、第五十九章

　　第二天天色阴蒙蒙的，正如她从霍府回来的脸色一样，让人看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本要去告诉三哥，但赵英代她去了，便回了长宁宫里。
　　霍府就是烧了她的房间，里头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因为是深夜，所以没有多少人发现，直到浓烟四起，再也无法破灭她屋子的大火，轻语和管家厨娘三人才看着那大火发怔。
　　好在她的屋子离主屋之间都隔着花圃围墙的，并没有殃及其他府里的东西，哪怕是人也好。只要人没事，她也就安心了。盒子是没有了，被烧掉了，但她已经看过了其中的东西，也知道了霍繁玉的身份，也就不会觉得有特别可惜，虽然无法将两件信物将来拿给霍繁玉的亲爹宋大义看。
　　这场火来得猛烈，根据管家推断，应当是天干物燥引起的，她屋子里又有火折子，说要烧起来也并非不可能。只是，她隐隐总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人暗暗下了手，否则怎会就烧她一间？
　　不管怎样，霍府是需要一番清理了。属于霍繁玉的又一样东西没有了，她心里有些难过，房子可以再造，但霍繁玉在那间屋子里的回忆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等晋无庸来到长宁宫的时候，恰看到她站在院子里，望着正屋发怔。
　　“繁玉？”
　　她回头，瞧见他出现，笑着迎了上来：“你现下没事么？”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家中如何？”
　　她简单说了一说，便看到他松了口气，道：“这些日子总不下雨，以后三哥也好当心些，一个不当心都可能会引发火灾，若是没人的屋子还好，万一是什么库房重地之类的，就挽救不及了。”
　　他自然明白这点，道：“宫里已经吩咐下去彻底清查，长宁宫里你也让长命好生看看。”他不想再看到她被困火海，差点没有命在的情形。
　　“恩，我知道……”她自然会注意，“对了三哥，你若是有事就不用陪我了，霍家的事只需重新建屋便好。”
　　他不知道为何在她身上会发生如此多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让她想要喘口气都没有功夫。轻轻抚上消瘦得凹下去的两颊，初见她时那份润润的感觉早已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小小的沧桑。那是一份停留在眉梢间无法被驱离的忧愁，是她经过这段时间，一点一点沉淀下来的心伤。
　　以为有了个健康的身子，她会更开心，更幸福。然而却赫然比以前躺在病榻上来得活泼开朗，那时候他记得她每天最高兴的，便是一早张开眼睛，可以看到他的脸。而今只怕她每天早上醒过来，会担心今日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会不会有人找她，会不会有人害她。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霍繁玉，民间的女子罢了！
　　“成亲，还是提前吧。”他不忍再将她放在伸手可及却又没有办法光明正大拥她入怀的地方。如今身在长宁宫里，可是她在皇宫众人的眼里，还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是难听一些，只怕会当她不过是太子殿下暖床人一名。一想到这里，他心底就兴起了怒意。
　　她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件事，忙道：“这事儿我们不是说好了么？”
　　“我等不及。”他轻叹一声，手移动向她的肩膀，将她的头揽在自己胸膛，眼角却赫然瞥见，及腰的发尾，又生了白色。为什么呢？这是霍繁玉的体质使然？还是她呆在这具身子里，产生了排斥？改明儿得让太医好好瞧瞧。
　　等不及？她将脸埋在他胸膛，脸颊红了起来，心里嘀咕着，如何等不及呢，真是的。
　　“三哥真没耐性。”她笑道，震动了他的胸膛，“成亲之事还是三年之后，若是三哥着急，尽管去娶别的女人好了，我没关系。”自然是有关系，她想想心里就会难过的。
　　他又岂会不知她这点小心思，道：“别的女子若有你一半好便成。”
　　她环在他背上的手，用力地捶了一下，引起来他的一声闷哼，她当然知道他那是假装，笑道：“不如就长命吧，既然赵英不会娶她，就让长命当太子妃好了。”她或许当个侧妃更好一些。
　　“你想让她替你挡着？”他推开她，愠怒地瞪着她，“你愿意，我愿意，也得看长命愿不愿意。”
　　两人相视一会，纷纷笑了起来。
　　远在一边瞧着他们，听得见他们对话的长命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瞥了眼身侧的赵英，后者面无表情，侧面冷硬，看不出一丝波动，她在心里叹口气，有些人注定在一开始，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了。

　　她送走三哥，本想先睡一会，却接到消息，说二皇子殿下请她去禁卫军一趟。她本是狐疑，可是等到了那里一看，却不由得笑了出来。
　　“秦大哥，你这身打扮——”好像奇怪了些。
　　她一直看惯了秦元观一副斯文俊逸的装束，他本是富家子弟，身上透着一股子雅然之气，行动间也总是温文有礼，给人以从容不迫的感觉。可是现在，穿上禁卫军侍卫的衣裳，腰间别着佩刀，一身劲装，一点都不搭他的气质和脸色啊。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新兵。
　　秦元观涨红了脸，手不知道该摆在哪里。浑身感到别扭，可是既然入了禁卫军，他又岂会输给身前这个浓眉黑脸的二皇子殿下！
　　“繁玉莫要笑我，要笑就笑二皇子殿下。”到底是谁做出这身衣裳的？分明很难受。
　　晋无邪笑得肩膀都耸起来了，可是面孔上仍是一副黑脸的模样，沉声喝道：“在禁卫军里，我不让你说话，你一个字都不能说。要是敢违抗命令，就绕着皇宫跑个十圈再来！”
　　他听了，正要开口，又赶紧闭上了嘴，眨眨眼，看向她。
　　她接收到他的求救，赶紧点点头。禁卫军的规矩跟军队里几乎并无差别，上级的命令是绝对的，何况是身为二皇子的最高统领。只怕秦大哥这一回是深入了虎穴。
　　“二皇兄，你以后可千万不能故意为难秦大哥，一切要按照规矩来。”
　　面对她的特意提醒，晋无邪冷哼一声，道：“那要看这小子够不够资格呆在这里。如果达不到要求，那么就要加倍训练！直到我满意为止！”
　　也就是说，即使是个孺子不可教的人，二皇兄也跟秦元观卯上了就对了。
　　她忽然深深同情起秦元观来。
　　“秦大哥，你好自为之……”
　　秦元观深吸口气，点了点头，移动目光看向晋无邪。
　　“哦？你有话要说？“晋无邪挑起浓眉，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先憋着吧，等到我想听了，再说出来。”
　　她听着，当真要替秦元观一口血喷出来了。
　　“二皇兄！”
　　晋无邪这才挥挥手，不耐烦地道：“好，你说吧说吧——看在我最秦最秦的妹妹份上。”
　　秦元观本还没开口已经被气得不轻，如今又再加上这一条，更是几乎要忍无可忍了！他饶是脾性再好，也耐不住这样故意的恶整。正要张口，可瞧见那人脸上挑衅的神色，又生生忍了下去，咬牙道：
　　“如果要禀告，哪怕是十万火急之事，也要等到二皇子殿下有心情听，才说么？”
　　晋无邪一愣，道：“这种事当然除外。”
　　“那，该如何判断哪些事紧急，哪些事二皇子又不想听呢？”秦元观的问题，令晋无邪额头的褶皱越来越深，深到她都开始担心他会拔了刀，砍了秦元观的脑袋。
　　“若是这点都判断不出来，今儿就绕皇宫三十圈！死也要给我跑完！”晋无邪狠狠地道。
　　秦元观没有说话，只是冷着眉，与晋无邪互相对峙。
　　她看着这一幕，忽然有种这两人以后可以成为好兄弟的感觉。两个人都不会服输，难免会起冲突，可是她看二皇兄已经隐隐有了欣赏之意，只需要秦大哥再明白一点就好了。

　　“繁玉姑娘，我瞧二皇子似乎因为秦公子对你有心，所以对他会更严格的。”
　　“只怕是……”可是她奇怪地并不担心秦大哥会被恶整得很惨，“只不过秦大哥若是知道我是晋无忧，只怕会将心里的担心减少一些，也就不必与二皇兄敌对了。”
　　长命想了想，道：“不管你是晋无忧也好，霍繁玉也罢，奴婢对您的尊敬一点都不会变。”
　　对于长命忽然表忠心，她感到一丝诧异：“你这是突然，怎么了？”
　　长命浅笑了下，扶着她踏出了禁卫军大门的门槛：“因为看秦公子和二皇子都为了公主你如此真心诚意，奴婢也深有感触，所以难免话多了些，公主听过就好！”
　　“我自然会记在心上，不过你又忘记了，不要叫我公主。”
　　“是，奴婢知——啊！”长命话没完，就一声惊叫，令还回头看一眼禁卫军门内情形的她，猛然回过头来，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时，吓得魂不附体。
　　“参、参见皇后娘娘。”她哆嗦着，福下身。
　　皇后的声音，带着冰冷，带着寒颤，道：“你、你说，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