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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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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天色甚好,她在长宁宫中正与长命下着棋,却被皇后召唤,不得不带着长命前往御花园。
御花园里最大的一棵老树下,皇后正坐在一方躺椅上,闭目养神。听到贴身宫女的禀告,才张开眼,懒懒地往她那儿瞟了一眼。
“来了……”
“是,皇后娘娘。”她回道。
皇后直起了身子,接过宫女递上的汗巾擦了擦脸,口气淡淡地道:“我不是说过,你可以叫我母后,应该叫我母后,这一声皇后娘娘,听着怪不舒服的,显得生分了,你说是吗?”
暗含责怪之意,她不是听不出来,可是她也有自己的坚持,便道:“婚事取消了,民女自然不能再随意乱叫,令皇后娘娘为难。”
皇后娘娘一听,瞪大了眼睛,惊讶道:“婚事取消了?怎么这事儿我不知道?!”
她悄悄与长命对望一眼,道:“是今儿早上皇上下的旨,怕是皇后娘娘还没有听到吧。”她很确定地知道,皇后是听过这个消息了。只是为何要故作姿态,她很不明白。她知道因为太子妃的事,皇后总有看她不顺眼之处,可是似乎这个趋势越来越严重了。
“哦,原来如此……”皇后扬了扬手,命人搬了椅子到她身侧,“坐下说吧。”
“谢娘娘。“她坐下了,看着皇后吃了一颗晶莹通透的玉葡萄,润了润嗓子,才开口。
“繁玉啊,这婚事取消了,着实可惜,你看要不要我在皇上面前说说,再定个日子?”
这,分明是为难她吧?她赶紧垂首道:“多谢皇后娘娘,但我与太子殿下商量过了,还是再过三年为好。太子妃虽然仙逝,可是她的死终究与我有些关联,所以……”
“所以,你愧疚,你觉得对不起她,是吗?”皇后的声音轻轻的,可是语句里处处透着冷意。
她无言以对,这是事实,她尚无法摆脱这份内心的愧疚,可从皇后嘴里说出来,却似有另外一层她不知道的意思。她只得道:“愧疚与否,老天爷知道,太子妃也当知道,皇后娘娘如此问我,想必心里也知道。”
皇后一愣,稍后才将举起的手,又重新放下了,正要说话,听得耳旁宫女小声对她说了什么,随后眼睛亮了起来,点点头,然后开口道:“既然大家都知道,那过去的事便过去了——来,这是新采的玉葡萄,味道又酸又甜,着实美味,你也尝一尝。”
她看着宫女端到自己眼前的盘子,上头碧绿的葡萄在透过树荫的光线照射下,发出夺人的光芒。
“多谢皇后娘娘赏赐。”她取了一颗,放进嘴里,冰镇过的味道,含着酸带着甜,当真美味异常。“当真十分美味。”
面对她的赞许,皇后笑道:“不错吧?人生在世当有美味佳肴相伴才过的惬意,只可惜福薄缘浅的人,是无法领受得到了——”
她顿时感觉嘴中味道变了,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道:“皇后说得是。不过福气再好,也要自己经营才是。”
皇后眯起眼,忽然哼了一声:“多日不见,你的嘴又厉害了几分。若不是没在宫里见过你,我还当觉得你从小长在宫里,学会了这些客套话呢。”
她没想到皇后单凭几句话就猜到了一些,幸好这光天化日之下,皇后的想法没有转到另外地方去。她勉强笑了起来,对皇后说道:“自然是多亏皇后娘娘教导有方,我进宫日子短,以后还要皇后娘娘多多提点,若是做错了说错了,也请娘娘看在我没在宫里从小长大的份上,多多恕罪。”
皇后的脸越拉越长,不过在刚才离去的宫女带来一个女子后,才重新恢复了笑容。
“是她吗?”皇后道。
她以为是问她,抬起头时,却看到皇后身旁新出现的,穿着朴素衣裳的女子,看那女子的模样,生的白净,举止间竟与宫女有些相似。她正心头疑惑,却瞧见前方皇后娘娘猛然站起来,一甩袖子,大声喝斥道:
“大胆霍繁玉,你竟然私自闯入内务府,是不要命了吗?!”
她生生被这突然发生的情况弄得摸不着头脑:“什么?!”
“霍繁玉,你别装不知道啊,是不是要我命侍卫将你抓进禁卫军的牢里,对你用上那十大刑具,你才肯说实话?!”
她不知道为何皇后娘娘忽然说出这件事,目光移向那名民间打扮的女子,脑中灵光一闪,想到怕是那女子曾经见过她跟随三哥出入内务府,只是后来出了宫,如今才被找来指认她!
可是,为何皇后单单说她私自闯入呢?啊,是要保全三哥吗?
内务府查霍夫人木牌之事,早已过去许久,如今皇后旧事重提,是为了哪班?
“启禀皇后娘娘,此事我是第一次听说,闻所未闻,更不曾去过内务府,还请娘娘明鉴。”她离开椅子,四肢着地跪下了。
皇后见她矢口否认,冷哼道:“你说,让她好好听一听……”
那名民间女子道:“奴才——民女曾经瞧见这位姑娘跟着太子殿下深夜入了内务府,许久不曾出来,这样的情形民女见过两次。”
皇后听完,声音里满是怒气:“如何,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她低垂着头,脑筋转得飞快,道:“我的确曾陪太子走到内务府门口,但绝对没有进去,皇后娘娘仅凭这位姑娘一面之词,就断定我进去过,是否太偏颇与她了呢?”
“你!——“皇后显然为她竟然敢不认罪而大胆指摘自己,感到勃然大怒,“你当真以为我与太子有约在先,就不敢动你了不成?!”
皇后哪有不敢做的事呀,她心里嘀咕着,口里回答道:
“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果皇后娘娘不信,可以问太子殿下——我在这里也可以发誓,以我爹爹的正妻的名誉发誓!”她很不好意思地绕了个弯。不过皇后可听不出来。
她越气越恼,最后终于大声道:“很好,你尽管否认,等到罪证确凿,我再来收拾你——”说完,带着自己的人,扬长而去。
“皇后怎么了?”长命跪送皇后离去,扶起她,奇诡地问道。
她也很想知道怎么了,但既然这件事又被提起,只怕会不好的事发生啊……
内务府的事,旧事重提。
她有预感皇后不会善罢甘休,方才自己虽然搪塞了过去,只怕接下来还会有什么迎接着她。她站立许久,决定将此事先去告诉三哥。毕竟若是与三哥说法不符,岂非有了漏洞让皇后抓个正着么?
没走了几步,就接到宫女的禀告说,有人在长宁宫等着见她,是太子妃的亲戚,于是她带着长命调转方向,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来到门口,看到宫门外,秦元观一身素色衣袍,替换了他一贯的紫衣,正负手而立,看着宫门上头的牌匾发怔,她悄悄走近,来到他身前不远处,才道:“秦大哥,你怎的来了?”
秦元观听到她的声音,放下手转过身来,面色有些沉重,眼神里含着一丝忧郁,道:“我来,有事找你。“
她点头,领了他走进里头,在院子一角的凉亭内,让长命备了茶水,与他面对面坐了,问道:“秦大哥有什么事?“
秦元观刚坐下没片刻,就站了起来,面色沉重,一撩衣袍,单膝跪了地,双手抱拳道:“我是来给霍姑娘赔罪的,那日我娘言语多有失礼得罪,还请霍姑娘见谅!“
她被这情形赫呆了,赶紧站起来扶起他道:“秦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虽然秦夫人的话是有些刺耳,不过她明白失去亲人的苦痛,何况在秦家人看来,或是其他外人看来,的确因为她的出现才引起了这一系列的悲剧才是。
秦元观站定了,沉声道:“事实摆在那里,是小姑嫉妒心重才酿成苦果,但我娘有些悲痛过度,才会说些胡话,让霍姑娘为难。这一次,她本当亲自前来,可是不好意思见姑娘,因此派我来谢罪。”
“这谢罪两字就太过了,”她重新坐下了,轻轻叹息道,“若说我没错,那也非实话,有时候并不一定做了什么事,才是坏的。”
秦元观沉默了下来,饮了一口茶:“你无须自责,旁人怎么看不要紧,最主要问心无愧。”
可是,她问心有愧呀。
“秦大哥,你如此偏袒我,只怕我会更难受的。”分明是秦家人,与秦夫人一样说她两句,她或者觉得会更自然一些。
秦元观摇头道:“既然你并无错,我怎么会是偏袒?繁玉,你如此善良,并非好事。”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这皇宫里头,勾心斗角太多,小姑的做法有些过了,但这也是宫中斗争的一种。你是要将跟太子成亲之人,将来极有可能会尊贵如皇后,后宫的难,不是你能想象。若是你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怕是见人就会欺负你,在背后诋毁,令你百口莫辩,到最后只怕落得凄凉下场。我不忍见你如此,但,你还是多个心眼为好。”
她不知道秦元观已经想到那么远,然而宫中争斗的事,她看得比他还多,自然了解其中利害。只是她生就这么一副心肠,要如何改?只怕短时间很难了。若要她学得如皇后一般,那宁可被人骗,被人害了。
“秦大哥,成亲的事,暂时搁了,三年后或许还有机会吧……”
听闻这件事,他颇为震惊:“……莫非,是因为太子妃的事么?——也不必如此,太子的身份尊贵,地位特殊,等三年再新娶,怕是朝廷上下要议论,且你若坚持,难道不怕另外的女子入主启承宫么?”
她忽然笑了:“秦大哥,你担心的事儿还真多……”这些事,若是三哥要做,她是拦也拦不住的。人最不能控制的,是旁人的心,不是吗?“不过秦大哥,你还将我当朋友,我心里真高兴。”
秦元观长长黯然叹息:“若不止是朋友——不,是我一时失言,你当没听到吧。”
她自然会假装没听到这句话,可是旁人却未必。
“不止是朋友?横刀夺爱这种事,非大丈夫所为。”
气氛尴尬之中,两人对望一眼,望向门口声音出处,瞧见了一人伫立的门口,望着这边,脸色有些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