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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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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踏上拱桥,她此刻的心情与前一日截然不同。
这一回,她想要拨乱反正。她想要让一切都回归原位。如果她的存在,造成了现在的后果,那么她回去,是不是可以将时间往回倒,一切回到了原点?
她这么想着,加快了脚步,穿过牌楼,正要再往前走,忽然看到前面一排整齐划一穿着戎装带着兵器的守卫,个个面无表情地挡在面前。
她眯起眼,不记得平乐公主的墓地,到了需要增派侍卫的地步。但,莫非是有人要盗墓么?
她走上前去,问道:“请问,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被她问到的一名侍卫看了看她,没有回答,依旧挺直了背脊,仰起头,认真严肃地站着,尽忠职守。
她想了想,既然得不到回答,那也算了,便继续往前走,可是才跨出一步,刚才被她问话的侍卫就斜跨一步,拦在她的面前:
“站住。”
她被吓了一跳:“什、什么?”再要往前走,那名侍卫就抽出了刀来。
“姑娘若是再往前走一步,莫怪我手中的刀!”
刀吗?她再往前如何?杀了她吗?啊,在自己的陵墓前,被杀了,是不是可以顺利地离开这具身体呢?是不是可以让霍繁玉回来呢?
她凄凉笑了笑,再上前踏了一步,而冰凉的刀刃立刻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说过,姑娘不能再上前一步!”侍卫严厉地道。
她侧首看了他一眼,微笑了起来:“我若再上前一步,你的手可不要发抖,直接砍下去,就可以了——”
面对她如此言语,侍卫一愣,握紧了刀柄,严阵以待。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伸出右脚,往前跨去——
“住手!”一声厉喝,穿透了空气,吓得侍卫手一抖,她脚步一顿,感觉脖子上轻微的刺痛,伸手一摸,血丝沾上了手指,她静静等着剧痛,可是没有,只怕仅仅划开了一条小口子。
声音的主人片刻就出现在他们面前:“霍姑娘!”
她吃惊地看着赵英的出现,但一想到他的主子是谁,便黯然垂下了眼。
“是他,派你来的么?”
赵英点点头:“殿下到处在找姑娘。”
她扬起头,望着赵英始终不曾变过的面色,轻轻地笑了:“你今天,就当没看到我,回去禀告吧……”说着,转身就要走,然而没走了两步,就被拉住了手臂。
京城的大街上,她再度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只是这一回,身后跟着如影随形怎么甩都甩不掉的赵英、她纤纤弱女子,怎么敌得过东临国第一侍卫?!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她渐渐烦躁起来,心情恶劣。
赵英没有回答,甚至连声息都没有,好像影子一样跟在她身后。
她恼怒地回过头,狠狠瞪着他,可是,回答她的,依然不过是一张面无表情,却无比坚定的脸。
一身藏青色侍卫宫装的赵英,她看过无数次,没有哪一次像这回那么讨厌!
“你说话,你既然已经将我的行踪告诉了三哥,那你还跟着我干什么?!你赶紧去邀功好了!“她平日里,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只是今日心情沮丧,自己的目的被拆穿,居然还派人封住了入口,不让她靠近一步,摆明了就是断了她要还给霍繁玉的念头。
她原本是沮丧的心情,可是如今满腹委屈和怒火!
三哥算什么?怎么可以——
她的胡思乱想和心理的愤愤不平被赵英打断了:“我没有通知殿下。”
她这一听,诧然愣住了:“没有告诉?”
赵英理所当然地道:“霍姑娘有事放在心上,不想见太子,这一点,太子已经吩咐过了。如果姑娘想要一个人想想清楚,那么可以暂时不必通知他。”
她没想到三哥竟然会这么做!她黯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面色有些烫,兴许是太阳晒的吧。
“那,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为何一直跟着我?”
“虽然可以不禀告,却必须保护姑娘。”赵英一板一眼地说。
如果这句话换过来说,就是:“保护之外,也可以掌握到行踪,是吗?”
赵英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她苦笑着,在一个小巷子口停下了,走到里头,躲避毒辣的太阳。静静呆了一会儿,她面对着墙壁,看着有些脏污的墙,说道:“赵英,他怎么知道我会去哪里?”去陵墓是临时起意,为何三哥会算计到?
赵英对着她的侧面回答:“姑娘如此沮丧,又将一切罪责拦在己身,必然会想将一切归回原位。”
真是快狠准!
她咬着唇,再问:“那么,你认为,我这么做不对吗?”
赵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停顿了许久,久到她不得不回头看他,以为他走了,结果看到了他脸上还没来得及退去的忧伤。她倏然惊讶,从没见过赵英脸上有除了杀气之外,另外一种神情,何况是悲伤的。
然而这份难过,只不过眨眼间功夫,当她面对他,一路出惊讶表情,赵英又是赵英了。
“姑娘这么做媒什么不对,却甚是不妥。”
“为什么?”
“一,太子妃之死是她咎由自取。二,霍繁玉已死。三,姑娘想太多了。”
她哑口无言,从不知道赵英也会劝解人的:“这些话,是三哥吩咐你说的?”
赵英皱眉,摇头道:“姑娘问我话,自然是我的想法。”他停顿了一下,道, “若说太子妃之死和孩子之死是姑娘的责任,那么姑娘刻意想想,如果太子妃不来找你,那么她的孩子会没了吗?如果她不放火,她会死吗?“
“如果我不出现,她会死吗?”她反问道。
赵英摇头,不赞同地道:“霍姑娘虽然美若天仙,但谁又能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姑娘可以想想历代皇帝的例子,比比皆是,宫里从来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将来哪怕太子妃当了皇后,出现一个皇上宠爱的女子,依她的性子,难道不会让今日的事情重演吗?”
她并不这么认为:“虽然我很想说,三哥不会变心,可是——”谁也无法保证未来,不是吗?
赵英点头道:“自然如此,姑娘这就该明白,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太子妃若不想害你,又怎会害到她自己?姑娘本只是与她相安无事,谁起的头,就该由谁来承担后果。”
她愣愣听着,从没听过赵英说如此多的话。可是不可否认,她渐渐接受了他的话,哪怕是自我安慰也好,她自责因为自己害死了太子妃。而赵英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太子妃的嫉妒才导致经由她这个人的出现,引出了太子妃的悲剧。两种想法都可以,看自己如何选择了。
她缓缓闭上了眼,感觉到充斥身体的烦闷和痛苦,渐渐地消散了。或许还需要一点时间,可是时间可以淡忘一切,是不是再过不久,她就可以安然自得地,待在三哥身旁了呢?
她长长久久地吐出一口气,好似要将这几日身体里淤积的烦恼与苦难,随着呼出的气息,都驱离身体一样。良久,才慢慢地张开眼睛——
“三哥?!”
他正含着温柔,看着她。
“是我。”
她深深吸了口气:“赵英,你这个骗子!”
她回到宫里再见到赵英的时候,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扔回了他脸上。
赵英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走到一侧,将手中折子交给晋无庸,随后当她毫不存在,离开了书房。
她顿时被气到了,在位子上独自生着闷气。半天之后,抬起头来看着前方那个赵英的主子,细细想来,或许这一切都是这个主子的计策!
“三哥,既然我想通了,那你可以告诉我,是不是你让赵英骗我说没有跟你禀告我的行踪?”
晋无庸头也不抬地回答:“是。”
这么大方的承认,倒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了。又生不了气,只能气自己。气到自己,就是活受罪了。
他将放在折子上的视线,稍稍拉开放远,瞧着她端着茶,咕咚咕咚喝着的模样,那方美丽的侧脸,生动异常,心里才长长舒了口气。
当赵英差侍卫来禀告的时候,他一口气差点出不来,那种被人一脚踢下万丈深渊的感觉,如那一日他听得她落了水,再也没有醒来时一样,寒透彻骨,冷得他茫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正是怕她想不开,才派了禁卫军守在那里,阻止她走近一步!哪怕是一步!
她,当真去了,那么决然地,竟然让侍卫下手的时候手不要发抖,那份放弃了一切的神情,他没有在现场看着,光是听着,就又是心疼难忍,又是火冒三丈!
她因为自责,要放弃自己的命,要放弃他,他如何能够接受!
赶到她身侧时,赵英发现了他,但暗示他不要靠近,怕她如惊弓之鸟远离,她当真是要打算走的,只是,幸好,赵英一番话,让她从苦难中渐渐脱离。
尽管是赵英说动了她,而非自己,但只要她能放下心结,便好了——
“三哥?”
她疑惑的轻唤,拉回了他飘离的神智,他一震,回过神来,望进她奇怪的神色里。
“怎么?”
她慢慢上前,隔着桌子站到他面前,道:“刚才,你在想什么?”好像灵魂出窍,好像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好像整个世界都没有他关心的事物,没有他需哟守护的东西,可以随时放手,可以随时消失似的。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在巷子口看到她时他脸上那温柔之下苦涩的神情是什么意思了。她方才那一刻,也怕他突然离开自己,怕他放开了她……
他微微一怔,感觉到唇上的软软触感,闭上眼睛,慢慢地站起来,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加深了这个由她主动的亲吻,第一次的主动,蕴含着她的深情——
“啊……”
轻轻的叫声,打断了他们,她恍惚回过神来,猛然回头一看,见长命羞红了脸,低垂着头,端着一个托盘,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下一刻,她自己的脸也猛然红得媲美父皇御案上的红朱笔了。
她整了整心神,假装毫不在意地闭上眼睛嗅了嗅味道:“啊,好香啊!……长命,你拿了什么好吃的过来?”
长命借着这个她铺设的台阶,顺势而上,将托盘搁到桌上,道:“启禀繁玉姑娘,是绿豆粥,这几日天儿太热了,需要喝点绿豆粥解解暑气。”
她立刻坐到了凳子上,拿起其中一碗来:“好吃……”
长命见她心急的模样,掩嘴笑了。看着她吃,总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长命悄悄地往前方望去,与晋无庸对望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将怜惜的目光,移到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