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李杏

51、第五十一章

　　穿着一身淡赭色宫装的皇后坐在凳子上，姿势得体优雅，身后两名宫女轻轻扇着风，吹到了她面上，感受到些微的凉意。然而与之相比，她心里的忐忑更凉。
　　皇后一直面色淡淡，看不出她内心在想什么，自己被从启承宫叫了出来，跟随而来，究竟皇后要对她说什么？她一概不知，揣测不出。但，当是脱不了跟太子妃的关系吧？
　　皇后曾传话让她不要去看望太子妃，今儿不过一回，便撞见了，这分明是违抗旨意，只不过，皇后又似乎没有震怒的表情，因此上她看不懂了，只得低垂首，站在面前。
　　就在她快要被沉默的气氛搞得心神不宁的时候，皇后终于大发慈悲地开了口：
　　“你有心来看她，倒也算有良心。”
　　这一句，是贬义还是真心这么说？她听不懂啊。
　　“……是。”
　　皇后瞥她一眼，不甚热心地道：“你抬起头来，我又没怪你，你怕什么？难道我会砍了你的脑袋不成？我答应过太子不伤害你，自然不会使些背后手段这么做。再说了，你今儿一去，太子妃就醒了，这不是好事一件么？”
　　她依言抬起头，注视着面前慢悠悠喝着茶得皇后，观察她神色，似乎当真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心里才稍稍放下心来。不过也不能够大意。
　　皇后放下茶盏，顺了顺手上碧玉扳指，慢条斯理有意无意地说：“不过，我刚才听到太子妃喊什么她是妖怪，这妖怪，莫非就是指的你吗？“
　　她不敢点头说是啊，只好道：“我、我不知……“
　　面对她畏缩的模样，皇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眼神里露出几分鄙夷之色，随后道：“我当这妖怪便是你了，那日她没有弄死你，只怕是觉得你长生不死，所以才吓得傻了疯了，说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的话，你说是与不是？“
　　是？是的话，莫非要承着皇后娘娘的话，认定了太子妃已经疯癫了吗？那么，莫非这就是皇后见她的目的？
　　不是？不是则正说明她是妖怪，要她承认自己当真有些不对劲吗？
　　不管她答哪一样，好像都是往一个看不到里头的陷阱中跳下去啊。她一向知道皇后真正是内心有城府计谋，行事虽然不是蛮不讲理仗势欺人之人，却也有她身在其位不得不去做的事。
　　“启禀皇后娘娘，我不是宫里太医，更没学过医术，所以无法看出太子妃是否神智有些偏差。至于妖怪之事，我想正如皇后娘娘所言，太子妃是看我不死，才觉得被吓到，以至于说了她也不知道的胡话。“她就势说着，暗暗细瞧黄色面色，看到对方没有恼怒之色，才悄悄松了口气。
　　皇后听了她的这番回答，看了她片刻，忽然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她身前，仔细端详：“上一回我未曾仔细看清楚，今儿一看，你果真生得比太子妃美上千倍百倍，怪不得太子殿下对你神魂颠倒，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不理不睬的。也怪不得太子妃要将你当成眼中钉了。“
　　她听了，急忙跪下了，这番话明理赞她，可是却暗示她红颜祸水吧？她惶恐不安。
　　皇后伸出手，将她拉了起来：“我只是在说实话，又没降你的罪，你怕什么——”
　　她怕啊，她怕自己以霍繁玉的身份，一个平民女子，很容易就被某些人一声令下，脑袋搬家啊。
　　皇后继续说道：“你与太子两情相悦，这也是好事一件。我是他的母后，自然希望他夫妻美满。你这副样子倒也不算给太子殿下丢脸。”
　　“……是。”她从不知道自己如此害怕皇后，她也从未觉得皇后每一句话都隐藏着更深的含义。她养在深闺，不懂人心倒也罢了，如今却不得不去提防每一个人，每一个地位比她高的人，因为他们很有可能一句话定人生死啊。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如今太子妃醒了，你们的婚事还是缓些办吧，若是她听到这个消息再想不开，可就难办了，太子殿下那边你也要劝一劝他。这日子还长着呢，不必急于一时，你说对吗？”
　　就是说，皇后让她去请三哥不要急着成婚了。
　　“是，皇后娘娘。”
　　“去吧——啊，启承宫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以后还是不要去了吧。”
　　她遵了命，退了出去，等到看不到宁安宫的大门，才停了下来，喘着气，扶着宫墙感到一阵发寒。这一回，皇后似乎都没有责怪她或是训诫，可是从她对自己说的话来看，却是暗含警告意味，也处处提醒她，她的存在对太子妃而言，是怎样一个巨大的影响。

　　这天夜里，有些闷热，她在书房里陪着三哥，他埋头处理公务，她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书册，那是以往她最爱的才子佳人小说，只不过今天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一直想着皇后娘娘的话，该怎么对三哥开口。因此书上写了些什么，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看着看着，忽然厌烦起来，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摸到这儿，摸到那儿，心烦意乱的。结果转身就看到三哥停了笔，满是疑问地望着她。
　　“三、三哥，我打扰到你了吗？”她缩了缩脖子，乖乖地回到了自己摆在他身侧的位子上。
　　晋无庸盯着她半晌，看得她又习惯性地低下头去。
　　“你有话就说。”又露出一副烦心事满身的模样，与上一回一样。
　　她想了想，反正总要说的，晚说不如早说，她可不想让皇后三番两次来提醒自己。便振了振精神，望着他，道：“三哥，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他搁下笔，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她眼神四下瞟来瞟去，一口气说了出来：“亲事可以推吗？”她尽可能把要说的东西简短了，但应该听得懂，不用她再仔细说一回吧？
　　“你说什么？”他双手搭在胸前，吸了一口气，才轻声问道。
　　她一震，顿时勇气掉了一半，苦哈哈地道：“那个，既然太子妃已经醒了，她又这副样子，我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想，亲事还是缓一缓吧，你觉得呢？”听说太子妃一个劲地在启承宫里说她是妖怪，说她怎么还没死，因此经过太医的诊断，判定太子妃是一时神志不清，需要静养，于是搬到别处去了。说是静养，其实是怕太子妃如此模样，传出去名声不好，也让皇家面子有些挂不住，才给她关起来的吧？她听着心酸，却也无能为力。
　　他觉得？
　　“不。”这么简单，直截了当斩钉截铁地拒绝之后，他不再看她，重新执起了笔。
　　“三哥！”她急了。
　　他看着折子，声音淡淡地道：“母后对你说了什么我不问，但此事不能更改。”他怕夜长梦多。
　　她一惊：“这、这个……”没想到不止皇后有眼线，三哥也在皇后娘娘身边布了眼线，变成互相猜来猜去防来防去的。她听着害怕。
　　他眼角瞄了她一眼，心中暗暗叹气，道：“这件事你不用理会，我有东西送你——去打开那边柜子第二个抽屉。”
　　她无奈地沮丧地，满怀疑问地走过去，心里嘀咕着他啥时候这么霸道，不让她有意见，她也是当事者之一呀！回头瞥了一眼好像根本不把她说的话当回事的三哥一眼，她才轻哼了一声，打开抽屉，看到有一封封上了封泥的信。
　　“是这个吗？”看到三哥点头，她才拿过来。
　　“打开吧。”
　　她狐疑地打开了信封，拿出一张纸，上头写着字：“宋大义，十三岁入宫，二十二岁与宫女梅玉私通致有孕，以充军长林处，终身不得返……这、这个是？”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念到第一个名字的时候，心里的震惊无法言语，惊讶地抬起头，望着他。
　　“这人，当是霍繁玉的生父。”
　　她看了资料，当然知道了。可是，三哥竟然当真找出来了么？这份礼，当真够大了。
　　“太好了！”她立刻一扫先前的不悦，感激地拿着纸站了起来，几乎兴奋地要大喊了，“霍繁玉的生父找到了，找到了，太好了！”
　　他看着她欣喜若狂的模样，真心感到高兴。至少不会再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那么，你预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她眨眨眼，看着他。
　　“需要找到他么？”
　　她这才明白，既然找到了霍繁玉的亲生爹爹，那么或许应当找到他，哪怕是已经过世了，也该将他的遗骨从流放之地找到，安葬在霍夫人身旁。不过，这件事还需要再想想。
　　“我想，还是去问一下爹，就是霍老爷再说吧。三哥你觉得呢？”
　　“恩，你决定便好。”
　　她拿着信，走到了窗边，望着天上明月，心里默默地说着，告诉霍繁玉和霍夫人。

作者有话说

　　头昏脑胀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