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李杏

52、第五十二章

　　在她无力阻止和改变的情况下，婚事的日子定了。
　　宫里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来，她在宫里走动的时候，遇到以前的宫女们，也不再对她指指点点，面色异常，个个都恭敬地叩见她，这让她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长命让她坦然自若，不过她可并没有这么轻易就放下心里的担忧。
　　而关于宋大义，她前日去牢里禀告了霍老爷，起初因为她知道了霍繁玉有个生父这件事，霍老爷矢口否认，到最后在她的解释下，他才慢慢将实情说了出来，也让她终于卸掉了心头一块大石。
　　霍老爷建议她还是去查一查这位繁玉生父的生死，至少知道亲生的爹是否还在这个世上，毕竟对于霍繁玉而言，那是血亲。
　　她对霍老爷这份大度，感到开心和敬佩。于是决定让三哥再去查一查。相信过两天就会有消息了吧。只不过，现在忙得没空，因为婚事，有一大堆繁琐的事情需要处理，她从不知道成一个亲会那么麻烦，并且，需要注意的事已经多到了令人厌烦的地步。
　　首先第一个是皇后派了人来让她学习宫规。这一点她当然轻松应对，半天便让人回去了，看得那人自诩宫中能手的老宫女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再来是最重要的事，就是嫁衣了。
　　可是，望着眼前四五件各种颜色和绣品的嫁衣，她当真眼花缭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繁玉姑娘，你只选两件喜爱的便成，宫里的裁缝会根据你的身形再做修改。”长命在一旁解释道，“不过必须今天选出来，否则日子怕来不及呢。”
　　她拿起其中一件红色的盘锦绣宫裙，所谓凤冠霞帔就是这副模样吗？摸着上头细致的绣工，漂亮的盘扣，她看着看着，忽然想要哭了。毕竟在曾经她年少时候，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是否可以穿上这样的衣裳，嫁给心上人——只不过那时候她的心上人是已经过世的陆云清！
　　想到这里，哀伤的情绪顿时消散了，只剩下惆怅。
　　长命见她停留许久，道：“繁玉姑娘喜欢这件？”
　　她一怔，看到紧紧抓着大红色嫁衣不放，摇摇头道：“还没选好——不过，随便挑两件吧，你选两件吧。”她实在看不好来呀！
　　长命赶紧道：“这不成，繁玉姑娘，你成亲呢，嫁衣怎么可以随便呢？”
　　她长长叹了口气——
　　“繁玉，你要成亲了，怎的好像闷闷不乐？！这让人听到了，岂非认为你不情不愿，太子殿下强抢民女了？！”
　　她张大的嘴来不及合拢，就听到这一句半是说笑，半是提醒的话。转过头，瞧见晋无邪斜靠在门边，严肃地看着她们。她没想到二皇兄会过来，忙道：
　　“参见二皇子。”屋子里还有别的宫女，她不能称他二皇兄。
　　晋无邪走进了屋子，四下看了看，看到挂着的几件衣裳，啧啧道：“三弟这一回可开心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只不过这么大手笔，难道不怕别人说闲话，让你难过吗？”
　　她不知道如何回好，长命看了看，让其他宫女退下了。
　　“二皇子殿下，这是皇后命人定制的衣裳，可不关太子殿下的事。”长命插嘴道。
　　晋无邪冷瞥她一眼，长命急忙低着头，退到了一边。
　　“不管是谁定的，比太子妃的嫁衣还要好，总是有喧宾夺主之嫌。”
　　她听了，心里一冷，莫非是皇后故意为之？却又为何要这么做呢？“二皇子，多谢你提醒，我会小心的。”这大约是二皇兄的关心吧。虽然他说话不怎么好听，与小时候一样。
　　晋无邪不再去看嫁衣，径直走到她面前，忽然双手搭住她的肩膀，把她吓了一跳！
　　“二皇兄？”她脱口而出。
　　“繁玉，不，无忧啊，妹妹啊，你当真要嫁给三弟么？”他苦着脸，语重心长地说着，又一副担心的样子，浓眉都拧成麻花了。
　　“这个——”她不知道怎么说啊。也听不懂为何二皇兄现在来说这种话。
　　“你虽然现在换了一个身子，比以前漂亮一些，身份也算是勉强配得上太子殿下的富商之女，可毕竟，你这心里还是晋无忧——你咳什么咳？隔墙有耳我莫非不知道？要是被我发现谁在偷听，第一件事就拧了他们的脑袋，我的脾气皇宫里有谁不知道？！”
　　长命本意是想提醒，结果被这么一吼，只好又低下头去了。
　　她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二皇兄！”
　　晋无邪不理她的抗议，接着道：“你还是那个人，所以你不会觉得奇怪吗？在这个时候，哪怕再怎么喜欢，毕竟也是兄妹啊，兄妹能成亲吗？虽然不会有血缘之类的麻烦，可是心很重要吧，你以前好像说过这句，就在，就在我跟宫女在床上脱衣裳那件事后——咳，这么说吧，身为你的另一个亲人，我还是像要问问你，你这当妹妹的嫁给哥哥，不会很怪异吗？”
　　她被说得哑口无言，内心掀起一阵波澜。
　　诚如二皇兄所说，她虽是霍繁玉的身，心却是晋无忧，晋无忧与三哥是兄妹，生辰只差几个月的兄妹，她尽管对三哥的心是男女之情了，可是也摆脱不了两人当了十八年兄妹，这个事实。可是，有真心难道就不够吗？有了真心的喜欢，最无可奈何的身份的阻拦已经没有了，难道为了过往，要抛却这份真心吗？
　　“二皇兄，多谢你的好意，但我想我不会觉得怪异。以前我活着，但是不知道哪一天就死了，也在某一天毫无预兆地死了。上天可怜我，让我重新活过来，我对三哥的心意不变，只要这个，就够了。只要三哥也喜欢我，不将我当成妹妹，就够了，不是吗？”
　　晋无邪静静听着，正欲再说什么，却瞧见了一道人影静静地，面上阴沉地盯着他看。他一怔，觉得没必要瞪他吧？四下看了看，赶紧缩回了手，笑道：“既然你觉得没问题，我这当二皇兄的，自然也没问题——我还有事，先走了，先走了……”说着，就离开了。
　　她不解，视线跟随者他离开的身影，赫然看到了如一尊石像静静站着的三哥，而二皇兄跨出门口时，是挨着边边的，想必方才一番话被三哥听到了，所以二皇兄才这副模样吧？
　　“你是存心捣乱，是么？”晋无庸看着她，话却是对一只脚跨出门槛的晋无邪说的。后者瞪起眉毛，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说完，晋无邪就出了门，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了。
　　她怔怔看着他收回微恼的目光，走进门来。
　　“三哥，二皇兄也是好意……”他也没必要像是警告一样对他呀。
　　晋无庸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原封不动的嫁衣，道：“还没选好么？”这话，是问长命的。
　　长命正要回话，看到她拼命使眼色，赶紧道：“启禀太子殿下，已经选好了，过会儿就让人拿着给宫里的师傅改一改小地方呢。“虽然这么说了，可长命她也不知道是哪两件，赶紧让她指一指。
　　她随意地悄悄地以第一眼看过去顺眼的方式，点了点其中两件，长命立刻点头表示懂了。
　　两人的小动作自然没瞒过他的视线，不过他不在意，道：“母后请我们过去，走吧。”
　　她迟疑了一下，才将手搭上他伸向她的手掌。
　　皇后召见，不知又有何事？

　　宁安宫里，她局促不安地坐在三哥的身侧，等着皇后从里屋出来。
　　刚一进门，拜见过了之后，她方与三哥坐下，皇后娘娘便让他们等着，自己带着贴身宫女转到里屋去，不知道要干什么。她心里那个忐忑，几乎要将衣角都绞碎了。
　　“别紧张。”他伸手覆上她紧张得发抖的手，安抚道。
　　她能不紧张吗？简直连看一眼皇后都不敢了。她劝说三哥未果，婚事照常准备举行，她不知道皇后会哪什么脸色来对她，也不知道会说什么话。
　　等到皇后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她才畏畏缩缩地抬起头，看向前头。她也恨自己很没用啊，胆小不说，如今就像老鼠见到了猫，恐怕下回看到皇后会绕道走了。
　　皇后回到座位，身边跟着拿着一个盒子的宫女。
　　“繁玉，你到我身边来。“皇后对她说，声音特别和蔼温柔。
　　“……是，皇后娘娘。”她站起来，恭恭敬敬，脚步却是局促的。
　　皇后瞥了她一眼，笑道：“你不用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不怕被吃，只怕被训。可是这种心声还是藏在心里的好：“是。”
　　“还有，”皇后将手中帕子收进袖袋里，道，“你怎么还叫我皇后娘娘，我是太子殿下的亲生娘亲，你如今很快就要做窝第二个儿媳妇，自然要跟他一样，叫我一声母后的。”
　　“……”这个，她不知道自己叫不叫的出口啊。以前是晋无忧的时候，她也是称呼她皇后娘娘，本来自己并非皇后亲生，自己生母为了生她难产早早过世，她不想将任何人当成亲娘。虽然称呼眼前的人为皇后娘娘，也似有生疏，不过大家都坦然接受。如今，让她喊一声母后，这——她回头瞥了一眼三哥，他双眼中似有期待。她暗暗鼓了勇气，道，“母、母、母后……”几乎要出一身汗。
　　皇后听了，瞪起了眼睛，笑呵呵地看看晋无庸，道：“你瞧瞧，她怎么紧张成这样？！”
　　晋无庸没有说话，只是“恩”了一声。
　　她心里暗暗难过，为自己，怎么两个字这么难出口呢？是害羞吗？好像也不尽然。不过以后总要习惯的，于是硬气脖子，快速地道：“母后！”
　　皇后一愣，半晌才笑出来：“好，为了你终于出了这一声，我有东西送给你——拿过来。”
　　宫女走到皇后面前，将盒子打开。皇后从中取了一个碧绿通透，有着圆润色泽的桌子，道：“你和太子的婚事，既然已经定了，你马上要成了东临国的太子侧妃，总也不能太寒碜，这个送给你，是当年皇上赐给我的，我看你肌肤白皙，戴上一定好看，你手伸过来。”
　　她听话地将左手伸了过去，心里惶恐。对于这份厚礼，她想应该是皇后真心吧？只不过，这一声太子侧妃，可就让人高兴不起来。不知是她多心还是怎么的，总感觉是皇后在讽刺她似地。
　　冰凉的感觉从手腕传到了全身，她看着手上镯子，再看皇后娘娘笑容满面的模样，心想，大概是自己多想了，开始变得心眼小起来了吧。
　　“多谢母后。”
　　皇后摇头道：“一件小东西而已，谢什么？只要你以后好好陪在太子身边，我这个当母后的，也就放心了。”
　　她感觉到身后三哥看向她，心里便兴起了一股幸福感。

作者有话说

　　一身轻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