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李杏

50、第五十章

　　好久不曾与三哥坐在霍家的庭院里，一边赏月，一边聊天了。
　　只不过这一次聊的，却是一件她是当事人也才听说的事情。
　　“三哥，你怎么突然会去跟父皇提要成亲这件事？”太子妃明明还在昏迷当中，他这么去提了，显得急切，岂不是让父皇觉得她是一个趁虚而入，不懂得分时间场合的人吗？
　　他瞥她一眼，看她担心的模样，将原本的情况说了出来：“有人说要办喜事，给她冲喜。建议宰相的幼女，与我年岁相仿，正好匹配。若我不提，只怕启承宫里会多了别人。”
　　她一听，没料到自己不过离开两日，宫里竟然是这样的变化。
　　“可是，你也该问过我啊！”她心里总有种不是很开心的感觉。除了震惊，就没有别的了。
　　他将她的茶盏添了茶水，道：“你自然不会同意。再者，不是马上成亲，等她醒了再说。”
　　等太子妃醒了？那岂非是又要气得她再昏迷过去吗？她摇摇头：“三哥，我看这件事还是缓一缓的好。太子妃没醒，我们成了亲，她醒了之后必然会很生气。她醒了，我们再成亲，她也一样生气！”咦？这么说来，好像没有时间了吗？不管什么时候，太子妃都不会善罢甘休的啊！
　　他心里暗暗叹气，她善良有何用呢？
　　“她生气与否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让赵英去往壶里添些水，他接着道， “若是听到这个消息，她气醒了，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亏他能这么想啊！莫非所谓的冲喜，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吗？她忽然觉得这件事有些荒唐，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他都已经跟父皇说了！
　　“对了，三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先跟父皇表明身份？”既然太子妃已经知道了，二皇兄也知道了，总有一天会被父皇听到蛛丝马迹，然后发现真相，到那个时候，她想再说就晚了。
　　他听了，没有赞同她的想法，却也没有说话。
　　她喝了一口茶，一股热气冲上额头，她抹了抹汗水，道：“三哥，你觉得呢？”
　　他默不作声拿起一旁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她扇着风，过了半晌，才道：“以后再说吧。”他不忍告诉她，一旦她的身份暴露，她要如何以公主的身份嫁给他？当初她还是晋无忧之时，他只能将情意深埋在心底，不见天日。兄妹□□的罪，不管是民间还是皇宫，都是罪不可恕的事情。而今她有了新的身份，新的身子，他是几乎要感谢上苍了！哪能冒这般险？毕竟，他不敢确定父皇听了之后，是否会理解他。
　　她很确定他在敷衍自己，但心想他反对总有他的理由，也就不再说话。成亲这件事，他说了等太子妃醒了再进行。那么，她可以预计几乎无法成行。现在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不是非要成亲，才可以两厢厮守的，不是吗？
　　“刚刚，我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
　　她没有听明白，撩开贴着额头的发丝，疑惑了一句：“什么人？”
　　“那个托你查木牌的人。”
　　她恍然大悟：“哦，是龙大哥！”什么不该看到的人，她好笑地道，“三哥，他是好人呢……他说要去军队，保家卫国。去的地方竟然是大皇兄驻守的那里，你说要不要给大皇兄去封信，让他重用龙大哥？”
　　对于她这等想帮朋友走捷径的做法，他表示反对，当然私心也不是没有：“你不知大皇兄个性？你敢去信，你的龙大哥就再难有翻身之日。”
　　她眨眨眼，吐吐舌道：“对哦，我都忘记了。”那是个律法严明，严于律己的大皇兄，因此以皇家子弟身份，在边关赢得无数敬佩。
　　她感受着轻微凉风，闭上眼睛一会儿，感到有些口渴，可是发现茶盏里空了，环顾了一下四周，奇怪道：“怎么赵英还不回来？”
　　他暗暗叹气：“或许水还没开。”自然是奉命不要打搅了。
　　她不疑有他：“哦……”正当她放松下来之时，享受着这静谧的时刻，忽然听得对面的他抛过来一句话，吓得差点扑倒在桌子上。
　　“今夜，我睡在这里。”
　　“……”她睁大眼睛，再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他看，看他一脸认真，不像是跟他开玩笑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唔……”她赶紧退回来，伸手捂着嘴，脸红了起来。他这个小人，竟然趁机偷亲她！
　　他颇为失望地看她死守着唇，一副他再动作就要赶他走的模样，轻轻笑了起来……

　　这一夜，他当然没有留宿霍府。
　　而在翌日，她吩咐了家里一些事情后，便跟随着三哥派来的马车，重新又进了宫，以霍繁玉的身份，并非延寿阁宫女。脱去了伪装，她可以感受到一路上宫女们窃窃私语在她背后议论的声音。
　　这种事她早已习惯，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可以在宫中随意出入，她心情明朗起来。长命还是跟在她身旁照顾，因此，这样的日子，简直美好极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令她还无法完全放下心的，便是太子妃依旧没醒。这几日她本要去看她，却被阻止了。不仅仅来自皇后的命令，更有三哥提醒她那间启承宫里她承受磨难的屋子，不希望她看到了害怕。
　　可是，这样也总不是办法，她一直担心着。
　　“繁玉姑娘，你当真要去看望太子妃吗？”长命在一旁担心地道。
　　她一边走，一边说道：“嗯……虽然或许在旁人眼里看起来我有些示威，存心让太子妃宁愿昏迷也不愿醒过来看到我，但是我还是不亲眼看到，心里对她存有些愧疚的。”
　　“繁玉姑娘，想害死你的是太子妃呀，你并没有对她做什么。”长命开解她道。
　　虽然她没有直接做伤害太子妃的事，但是她的存在也好，晋无忧的存在也好，都是深深伤害到了一心喜欢着三个的太子妃。只是这一件，她就足够心里难过了。
　　来到了启承宫，可是刚到门口，就听到宫里面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叫：“啊！——”
　　她一怔，与长命对望一眼，紧接着就听到如欢天喜地般的声音在喊：“太子妃醒了，太子妃醒了——我去禀告太子殿下……我去通知皇后娘娘……”然后是一阵手忙脚乱乒乒乓乓的声音。
　　在门外的她听见了，感觉到非常欣喜！
　　“长命，你看，我一过来，太子妃就醒了！”她高兴地说，虽然心里猜想，是不是太子妃感应到了，所以生气气醒了？不过总算醒了！
　　长命倒是没有特别兴奋，道：“那繁玉姑娘你还要进去吗？”
　　她考虑了一下，正想说话，却被从门里冲出来的一名宫女装得差点跌倒。
　　“对不起对不起——咦？”宫女一愣，看到她后，赶紧垂下头，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然后立刻跪地磕起头来。
　　她起初感到奇怪，听着声音，渐渐记起来了，那是太子妃命她领自己到这里来的宫女，所以才会请她饶命，是吗？她轻轻笑了起来，道：“没事的，起来吧。”
　　宫女感激涕零地爬起来，福了福身：“奴婢还要去禀告皇后娘娘，姑娘进屋吧，太子妃刚醒。”
　　她无奈，只好进了去。
　　进到位于西侧的太子妃的专用房间里，她看到屋内三四名宫女正忙着张罗，个个脸上是又惊又喜。而太子妃正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床顶，嘴里念念有词的，听不真切。
　　她走过去，还未开口，就被太子妃突然朝她转过来的脸吓了一跳。
　　“太、太子妃！”她叫了声，命令自己镇定一些。
　　其他宫女看到她，互相望了望，也没有搭理，当她不存在似的，各忙各的。长命就搬来一张凳子放在距离床有些远的地方，让她坐了。
　　“你，你，你终于来了……”太子妃的声音有些嘶哑。
　　“是，我来见你了。”她不敢喊她三嫂。
　　太子妃忽然挣扎着坐起来，一名宫女赶紧跑过来扶，被一把推开了。太子妃瞪大了原本漂亮的眼睛，眼眸里是憎恶的光芒，扯开了嗓子喊：“你还没死，你居然还没死！——不，你应该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她语无伦次地喊着。
　　她心里难过地看着她的模样，不知道自己该走该留。
　　太子妃瞪了她一会，嘴里不断地念叨着这样的话，然后抱着头，弯着腰，脸贴到了薄被上，披散着发，脑袋开始摇晃，似乎要把什么东西从里头摇出来似的。
　　她猜想，是否太子妃想恢复神智，可是有什么东西阻止了呢？
　　“繁玉姑娘？”长命担心地喊她。
　　她对长命笑了笑，上前几步，走到床边，道：“太子妃，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好起来的——”然而，下一刻，她的肩膀就被太子妃抓住了，然后使力地摇，摇得她的脑袋都混沌了。
　　“姑娘！”长命赶紧过来，试图从太子妃手中夺回她，可是没有成功。
　　“你是妖怪，你是妖怪，你给我出去，你是妖怪！”这一连串的声音，带着哭泣之声，从太子妃嘴里说出来。屋里的宫女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被长命终于解救了出来，离开了床边一点，也是呆楞着，束手无策。正当她犹豫着是不是要离开的时候，从房门口传来了一道冷冽的声音：
　　“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不要过来？”
　　她赶紧退远了些，福身道：“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万福。”
　　皇后没有进屋，依然用那种语调对她说道：“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是。”她乖乖地朝门口走去，身后还传来“你是妖怪”这样的话。
　　皇后听了，眉心紧皱，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