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李杏

43、第四十三章

　　深夜，太子书房，赵英和长命守在门外，一个主外门，一个主内门。
　　房内，晋无庸与她坐在一侧，太子妃坐在对面，三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长久长久的沉寂，打破这片寂静的，是她轻声地问：
　　“太子妃——”
　　“不要说话！”
　　她刚一开口，就被太子妃阻止了，只要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刚才在门口，发出尖叫，看到她和三哥抱在一起，吓得将精心准备的宵夜都掉在地上摔得一地都是。这样的太子妃，她以为是因为看到霍繁玉和三哥在一起的画面，所以太子妃才那么失控。
　　但，似乎不是。
　　“你，你究竟是谁？”沉思半晌，太子妃脸色铁青地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她，一双眼睛大睁，好像要将她看透一样。嘴唇发白，被吓得不轻。
　　“我……”她为难地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求助地看向三哥。
　　晋无庸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他将一杯茶搁在太子妃面前，道：“喝了这杯茶，就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不，不！”太子妃头不断地晃着，“你别想在茶里给我下药，我不会上当的！我刚才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你叫她无忧，你叫她无忧！她难道是平乐公主吗？她不是平乐公主，对吧？不是的，对吧？你叫什么名字，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太子妃激动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她搁在桌上的左手。
　　她吓得惊叫一声，想要抽回来，可是太子妃力气比较大，使命地抓着她。
　　晋无庸见状，轻轻失了礼，将她的手从太子妃手里解救出来，道：“你听错了，现在你在做梦。”
　　太子妃听了，猛地将头凑近了，身子靠过来：“我没做梦，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怎么会做梦！你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你说！”
　　晋无庸隐忍着，无奈道：“霍繁玉，她是霍繁玉。”
　　“霍繁玉？”太子妃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杀了我的孩子的霍繁玉，你就是那个女人？！我要杀了你！”说着，双手都朝她的脖子伸过来，要不是她躲得快，说不定已经被掐住了。
　　她恐惧又悲伤地看着有些疯狂，似乎失去理智的太子妃，心中难受，道：“三哥，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晋无庸无声地望着太子妃，沉沉叹了口气：“她执念太深，太医说心中郁结，可惜解不开。”这其中，自然也有他对她的漠然使然。他记得以前她也是娇羞的女子，总是怯生生的，生怕自己做错了事，惹他生气。但背后却爱去母后哪儿告状。因为是小事，他并不在意。但会这么做的女子他怎么会放在心上。加上他一心担心无忧不知何时会离他而去，自然对自己的妻子关心少了许多许多。
　　如今她如此这般模样，他心中也有愧疚。
　　“不对，霍繁玉，”太子妃突然坐下了，又低下头，陷入了沉思，“霍繁玉，你方才分明说，不管她是晋无忧，还是霍繁玉，这么说，因为她是晋无忧，也是霍繁玉，所以你将她带进宫，所以你还是不肯理我，是吗？”她将目光投向晋无庸，哀怨地瞧着他。
　　她不知道太子妃听到了多少，可是单单凭这一句，已经足够了解所有事情真相了！但是，她若是承认了，那么，以太子妃现在的性子，不是整个皇宫都知道了吗？
　　“不，你听错了，太子妃，我是霍繁玉，不是平乐公主。你要相信我，你刚才听错了。”她赶紧道。
　　可是太子妃好像不相信，她一双有些微混沌的眼睛，朝她飘过来，道：“你说，你是晋无忧，还是霍繁玉。”
　　“我是霍繁玉！太子妃，你别弄错了！”她加重口气。
　　晋无庸看不下去，走到太子妃身旁，拉起她的手，轻声道：“你累了，回去睡吧。”
　　“不要。”太子妃挣扎着，甩开了晋无庸的手，道，“你从来不会对我好言相对。现在这样子，肯定是心虚。说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她，她就是平乐公主，是平乐公主附身到这个身体里了，对不对？！”
　　她倒抽口冷气，没想到意识可能有些散乱的太子妃竟然凭那么一句话，就猜透了！
　　“胡说什么。”晋无庸皱眉。
　　“我没有胡说。”太子妃站起来，来回看着两人，“以前你一直眼里只有平乐公主，我也认了。你平时都不看别的女人一眼，哪怕是我特意在我们宫里安插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宫女，你也眼睛不看她，当她是空气。可是，平乐公主死了没多久，你就带这个女人进宫，眼里又只有这个女人了！在这个世界上，我不相信还有哪个女人会让你这么对待！——我怎么以前没想到呢？我怎么以前没想到呢？！我可以跟别的女人斗，可是我怎么斗得过平乐公主，我怎么斗得过她？！”说到最后，太子妃双手捂着脸颊，大声哭了起来。哭得凄凄惨惨，听得人心酸。
　　她木然站着，听太子妃的话，心里总有种苦乐参半，也有深深愧疚，更多的是替太子妃感到心酸。毕竟，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只可惜对方不喜欢自己而已。
　　她知道以前自己让太子妃心里难受，如今，却好像逼得她快要精神崩溃了。
　　晋无庸看着眼前嚎啕大哭的女子，她好像要把心里的苦，心里的痛，心里的缘何都一股脑儿发泄出来。大声地哭泣着，任谁都无法阻拦。
　　她的话里，口口声声是对他的谴责，可是人若是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便不会有怨偶发生。他与她，只能算是一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夫妻，缘分浅薄，始终无法心意相通。
　　这不知道是否是上天的旨意，还是哪一步踏错了，让她嫁进了皇宫。她本是商贾之家的千金小姐，如今被这座皇宫，被他折磨得几近心力交瘁。他，亏欠她许多。
　　狂哭了一阵，太子妃吸吸鼻子，擦干了眼泪抬起头，苦笑一声，不好意思地道：“我失态了，抱歉……你们坐吧。”
　　另外两人不知道该听话，还是该反对，不过终于坐下了。
　　太子妃望着前面两人，轻声道：“我不该那么说你们，你们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以前我不知道你是平乐公主，所以才那么对你，你不要放在心上。殿下也是。以前你碍于兄妹身份，不能在一起，如今得偿所愿，我身为你的妻子，应该替你感到高兴，结果却这样，真是太丢脸了！……”
　　两人一听，对望一眼，眼里都有着深深的疑惑和怀疑。
　　太子妃不知道两人此刻心里所想，继续说道：“但是，你们瞒着我，就不对，我虽然心眼小，可是到底是你的妻子，你这种事都不跟我说，不将我放在心上也就罢了，竟然一点都不信任我！”
　　晋无庸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抱歉——”
　　太子妃笑了：“那么，你们将事情一点一点告诉我把，我听着……”

　　晋无邪最近很郁闷。
　　不管遇到什么事，好像老天爷都跟自己作对似的，都往他希望的另一面发展。原本心爱的女人，好好地守着屋子等他偶然去一趟，最近却勾搭上了别的男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是皇子嘛？——不，他也根本没表明身份。
　　他的禁卫军好端端两位聪明的统领，一个不知道哪根脑筋搭错了，跑去杀了富商的妻子，结果自己被杀了。另一个，喝酒喝醉了，居然调戏良家妇女，结果被对方的丈夫打断了鼻子，闹到官府去，丢光了禁卫军的脸，被他一脚踹走了，至今还没找到两个人的继承人，他真郁闷。
　　还有，想要去找人发泄一下，出出气，结果被地位比自己高的弟弟说得心里更气了。
　　晋无邪望着午后的雷阵雨，看着闪电划过长空，雷声阵阵，真想冲到雨里大吼三声苍天无眼——
　　“咦？”好像，有人抢先一步了。他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等到发现那个人是谁时，赶紧暗骂一声，冲了过去。这么大的雨，也没打伞，还愣头青一样仰起头，任雨水扑打身体的人，竟然还是太子妃。
　　“太子妃，弟妹，你这是干什么？”抹着脸上的雨水，他眼睛看不太清地问。
　　太子妃看到他，原本空洞的眼神忽然发出了光。
　　晋无邪心里一凛，有种不好的预感。
　　“二皇兄，二皇兄……呜……”
　　他表情僵硬，嘴角抽搐，看着路过的几名宫女朝他们投来怪异的眼神，只好以凶恶的眼神将她们瞪得落荒而逃。但是，面对突然扑到他怀里大哭的弟媳妇来说，他还当真束手无策。
　　“我说，太子妃，你这样有失体统，我还不想被什么人以乱七八糟的罪名拉出去砍头！”
　　太子妃被硬扯开，但是双手仍然拉着晋无邪的衣裳不放，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的她，仰起头，像找到浮木似地，大声道：“二皇兄，二皇兄，我太苦了，我太苦了……皇后不让我再去找她，我在这宫里举目无亲，公主们嫁人的嫁人，出家的出家，我心里有多少苦，还能跟谁说呀？！”
　　晋无邪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是他可没兴趣听这种女儿家的烦心事。
　　“太子妃，你有苦还是闷在心里比较好。”他可不是桶，装不下某些东西。
　　“不，你要听你要听！太子殿下看上的人，竟然是平乐公主，你知不知道啊，她是平乐公主，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这句话，令晋无邪瞪大眼睛，看看周围，警告道：“太子妃，虽然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不过还是不要光天化日的说出来比较好。”心照不宣就等于不知道。
　　“光天化日？这天还有天理吗？我以为她死了，太子总会看我了，结果她又活过来了，你让我怎么办？”
　　活过来？晋无邪感到奇怪：“谁活过来？”
　　“平乐公主呀，太子带来的那个女人，就是她，就是平乐公主！”
　　“什么？！”晋无邪顿时愣住了，“你再说一遍？你是不是疯了？”看她那样子，的确有点疯疯癫癫。
　　太子妃凄苦地大笑起来：“我疯了吗？我也希望我疯了，我疯了吗？我没疯！他们亲口承认的，霍繁玉就是晋无忧，只不过身体是霍繁玉，魂是晋无忧。他们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哈哈，哈哈，我一定要疯了……”
　　听到这种事，晋无邪当然是不相信的，只不过眼前的女人说得好像跟真的一样，他就不得不考虑这种可能性。他想去求证，可是被拉得牢牢的。他眼神一暗，一记手刀让太子妃软绵绵地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