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李杏

42、第四十二章

　　这两日，她都闷闷不乐地被关在延寿阁里，哪儿也去不了，哪儿都不想去。
　　被皇后发现内务府查资料的事，害得她不能再去了，至少短时间内不能再去。而且若是皇后对其中一些册子感兴趣，铁定派人取了，也轮不到她去查了。
　　“唉……”她发出今日里不知道第多少声哀叹。尽管阳光甚好，树上知了不遗余力地卖力嘶叫，也只是增加了她心里的烦躁感罢了，躁动起来，真想让人将它们赶走。
　　长命在一旁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她扇着，听到她一声有一声的叹气，无能为力地帮不上门，心情也不是很好。可是眼下也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逗她开心。
　　主仆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叹着气，直到延寿阁的门被敲了两下。
　　“我去开。”长命放下蒲扇，走过去打开了门，“殿下。”
　　她一听到三哥过来，赶紧站起来，不过依然是神情懒洋洋的。
　　晋无庸瞧见她的模样，自然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那夜之后，她再没机会实现自己的目标，恐怕焦急地快要跳起来了。他今日给她带来了好东西。
　　“很热。”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看着她手中蒲扇，道。
　　长命瞧了一眼，道：“我去泡茶。“便走进去了，不打算叨扰到他们。而赵英一如既往地守在门口。
　　她没有领会他的意思，理所当然地说：“已经六月了，当然热。这里已经算好的呢。”延寿阁里并非皇宫最热辣之处，恐怕建在西南面的演武阁才最热的。
　　晋无庸叹了口气，摇头叹着她看不懂眼色：“我今儿给你带了点好东西，但是——”
　　“但是？”她眨眨眼， “但是什么？”她不明所以地问。
　　他也不回答，只是道：“好热，今儿真热。”
　　她奇怪地看着他一点都没有冒汗的额头，再看看自己，才恍然大悟：“啊，三哥，我帮你扇扇子。”她当真是后知后觉了。不过会这么使坏的三哥，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他轻笑一声，不打算跟她开玩笑了，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搁到她面前。
　　“哇！“她大叫一声，看着册子上的字，惊喜地道，”三哥，你怎么可以偷东西？”
　　他刹那愣住了，随后看她笑眯眯地样子，失笑道：“若是不喜，我可以收回。”
　　她赶紧将之抱得紧紧的，道：“多谢三哥！”说着，就赶紧翻看了起来。神情间都是情急之色。他看在眼里，自然爱看她欢笑的样子。
　　哪怕她如今已经活蹦乱跳了，他时时总有种自己还没有抓住她的感觉，她随时会从手指间溜走一样。但凡每日能瞧见她如此开怀，便好了。
　　“太子殿下，请用茶。”长命端来了茶，“公主，先喝杯茶吧？”
　　她没有理会，随意挥了挥手，长命无奈，将茶搁在一旁，正要退开，被晋无庸喊住了。
　　“长命，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外头，公主这两个字，还是不要让人听到的好，明白吗？”
　　长命一愣：“但公主她——”
　　“公主她不懂，你莫非也不懂么？”
　　长命立刻知道自己惹到了太子，急忙点头道：“是，奴婢遵命。”
　　两人的对话仿佛没有传进她的耳里，她正一行一行地细看。而在此时，本是静谧的傍晚时分，延寿阁却来了一人打破了这份沉静。
　　“二皇子！”门口，赵英拜见了，特意扬声让里头的人听到。
　　晋无邪不理他，大步跨进了门槛，然后看到太子殿下坐在树下喝茶，而旁边站着低垂着头的两名宫女，其中一人还恋恋不舍地盯着前头。
　　“二皇兄，你一向不踏进此地，今儿怎的兴起过来？”
　　面对晋无庸的略含讽刺的话，晋无邪一撩衣袍，坐在他对面，她原本的位置上，看着眼前清淡的菊花茶，皱起了浓眉：“你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人都已经走了快两个月了，你还做这些有的没的作甚？”
　　晋无庸听了，沉默半晌，伸手将菊花茶拉到自己面前：“既然二皇兄不爱喝，那我便喝了吧。”说着，就着茶盏，喝了两口，“二皇兄还没回答我，为何来到此地？”
　　晋无邪瞪着他，转头看了一圈，瞧见她缩着脖子站着，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来看看，听说你封了这里，怎的现在又开了？还带着自己宠幸的女人，不怕无忧在天上不开心么？”
　　她悄悄瞥了对面的二皇兄一眼，这才明白，他前日遇到赵英来带自己离开，所以误会了。只不过，她不曾记得，二皇兄会如此关心她的想法。
　　显然三哥也这么想，只听他道：“无忧开不开心，自然只有她知道——二皇兄，不知禁卫军的新统领是否已经选出？”
　　话题转到公务上，晋无邪也没有多说，道：“这是禁卫军的事，等有了消息，我自然会跟你说。”
　　“哦……”他依然悠然自得地饮茶。
　　晋无邪似乎终于忍不住了，沉声道：“太子殿下，三弟，我想说，你既然要找女人，就该挑一挑，你看看她，一副丑样，看着不是让人倒胃口么？”说着，飞快站起来，冲到她面前，硬是抬起她的脸，“瞧瞧，简直是脸上种满了芝麻，怎么会有——嗯？”他忽然顿住了，“我果然见过你！”
　　她头一偏，赶紧躲开二皇兄的掌控，耳旁就听到他嚷道：“你不正是那个霍繁玉？！”
　　一声吼，令晋无庸眉形一动，站起身，道：“二皇兄，女人之事，我想我们有过讨论，不是吗？”
　　似乎被说到痛处的晋无邪发出两声，然后不悦地道：“我想你会找一个跟无忧有些相像的人供在这里，没想到竟然是个美人儿。我记得你以前可是疼惜无忧疼惜到骨子里，差点让人以为你会不顾□□风险娶她，怎么？如今才过不久，就让另外的女人占了她的屋子？”
　　听到这里，她有种自己耳朵是不是耳鸣之感，为何二皇兄说话如此刻薄？
　　晋无庸则是眼神冷了起来，道：“二皇兄，你今日是来吵架的，是吗？”
　　“我为无忧不值。”
　　“……”晋无庸抿紧了唇，眼神冰冷地望着晋无邪，“晋无邪，无忧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替她不值！别忘了自己曾做过什么？！”
　　晋无邪听了，眼神也凶狠起来，眼看着两个人好似要打起来。
　　“哎呀，我头好疼。“她赶紧捧着脑袋，佯装要昏倒，然而成功引起了主意，消弭了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
　　“繁玉！”晋无庸赶紧上前扶着她，然后抱起她，就走进了内室，留下晋无邪看着他们，面上露出一股怀疑之色。
　　屋内，他刚想问，她便做了个鬼脸。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很好玩？”
　　她听得出他话中的无奈，便道：“三哥，二皇兄虽然说得话不中听，但是我想他是在替我难过吧。所以你也不要生他的气了。”
　　他摇摇头：“不会。”只是今日定然有什么事，否则晋无邪不会这样。”他也疼你，我自然明白。”
　　她点点头：“那就好。“尽管她对二皇兄话里的某一句感到很不满，”三哥，当真我们还是兄妹的时候，你就想娶我么？”
　　他看着她略带苦涩又隐含期待的眼眸，替她拨开了遮住眼眸的发，道：“是。”所以，他感谢上苍让她活着，并且以另一个人女子的身份站在他身旁。
　　她听了，心里顿时涌现出一股涩涩甜甜的味道，眼眸印着他深情的眼神，然后，她闭上眼，任他朝她俯下面孔，然而霍夫人的脸却忽然闪过，她忙一把推开他：
　　“不……”
　　他怔怔看着她惊恐模样，不明所以。
　　她正了正喉咙，略微笑了笑，道：“三哥，我累了，先睡一会儿。”说着，就翻身躺进了里面，连鞋都没有脱。
　　他凝视她的背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皇后看着摆在面前的十本册子，问道：“太子殿下当真翻看的，是这些么？”
　　“回禀娘娘，是的。正是这十本。”内务府钟大人回答。
　　“知道了，你下去吧，等我瞧完，你再来拿回去。”
　　等到人退下后，皇后翻看了其中的一本，看到上头记载着二十年前入宫的宫女名单，眼神略暗，“啪”地一声合上了，闭上眼睛，好似再也不想看一眼。
　　太子妃走进来的时候，恰巧看到这些册子摆在皇后身旁的桌子上，她好奇地凑过头去，却被突然张开眼睛的皇后下了一条，她惊声一叫。
　　“啊！”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皇后不悦地皱起精心修缮的眉，道：“你大惊小怪什么？”她总觉得这太子妃自从没了孩子后，神态也好，举止也罢，越来越让人看不透莫不着。说难听点，有点神经兮兮的。
　　太子妃脸色僵了僵，赶紧道：“儿臣参见母后。”
　　“坐吧。”横了她一眼，皇后令人奉上糕点茶水，然后将册子收起来，交给宫女收进里屋。
　　太子妃喝着茶，眼睛却在东看西瞧。
　　皇后注意着她的举动，问道：“你今儿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无事不登三宝殿，太子妃一到，必定有事发生。只不过这事可大可小罢了。
　　太子妃放下茶盏，好像终于得到了抒发的机会，道：“母后，听说太子殿下这几日都睡在内务府，是不是？”
　　皇后心里长长叹口气，她已经没有力气管这种事了：“哦，所以呢？”
　　太子妃没有听懂皇后如此冷淡口气的言下之意，道：“我还听说，他带了一个宫女进内务府，你说他是不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真是的，哪怕是看上哪位官家小姐也好，现在他怎么竟然勾搭上宫女了？你说我要不要下令将所有宫女赶出宫里？！”
　　太子妃荒唐的建议当然没有被皇后听进去，因为她被前一句听到的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你说，宫女？”
　　“对，有人看见的，然后悄悄来跟我禀报。我还赏了她一对耳饰呢，嘿嘿。”
　　皇后想起刘大人说的，守在宫门口的有赵英，还有一名宫女，她猜想是如今回到延寿阁的平乐公主身前的贴身宫女长命，难道，另外还有人？
　　那一日，她突然造访内务府，赵英和长命本要在外头拦阻她，被她喝斥之后，她进去，空无一人，赵英说太子乘凉去了，可是跑过来的太子却是神色匆匆的。那么，那一日，在那座屋子里头，还有一位宫女在？
　　会是谁呢？她想不透，刘大人应该也不知道。
　　“跟你告密的人呢？”她问。
　　太子妃耸耸肩道：“因为她嘴太坏，我已经赶她出宫了。”
　　皇后简直想摇醒这位明显已经陷入痴癫状态的太子妃。可以作证的人，居然放跑了。如今要找回，那就是大海捞针了。只不过，这也无妨，既然是宫女，总还在宫里的。
　　想到这里，她顺了顺心，笑着转向太子妃——

　　夜深了，但是延寿阁里依然烛火明亮。
　　长命为即将燃到尽头的烛台换上新的蜡烛，看到趴在桌子上，几乎要将整张脸都埋在册子里的她，轻轻笑着，为她端上了刚煮好的宵夜。
　　“繁玉姑娘，等一下再看吧。”都已经三更天了，她似乎还意犹未尽，简直是要不看完册子誓不罢休的气势。但是这样伤眼睛，提醒了好多次，却也不听的话。
　　她没空理会什么夜宵，一边看着上头的字，一边道：“放着吧……骆冰，十岁入宫，籍贯长阳，二十五岁出宫，有残疾……王素芬，十五岁——”
　　长命见此，也就不再打扰，取了一幅绣品，坐在她对面，慢慢地修起来，屋子里只剩下她念字的声音，听着听着，长命觉着这些声音很像催眠的话，绣着绣着自己感觉到有些困了。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大叫，惊喜地大叫，将她的瞌睡虫都吓跑了。
　　“繁玉姑娘？发生什么事了？”长命紧张兮兮地道。然后，瞧见对面她兴奋异常的面孔。
　　“我找到了！长命，我找到了！”她高兴地手舞足蹈，跳了起来，“快，快，三哥现在在哪儿呢？我要去找他，马上找他！”
　　长命为她感到高兴，想必是终于找到梅玉的记录了，便道：“应当在书房吧，太子殿下近日事儿多，不到四更天不会去睡的。“
　　“呀！”她大叫一声，就冲了出去。
　　长命只来得及看到背影：“繁玉姑娘？！”她赶紧放下绣品，追了出去。
　　她一路跑着，一口气冲到了书房，门也不敲，直接冲了进去，吓到了正在跟赵英说着什么的晋无庸。
　　“三哥！“她扶着门，双眼放光。
　　他瞧在眼里，如此兴奋异常，止不住惊喜的模样，定然是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了。他站起来，让赵英退了下去，朝她伸出手。
　　“三哥！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哦，是吗？”他将她带到椅子上，拿来一杯茶， “找到什么了？”
　　“梅玉啊！”她一口喝干了茶水，止不住浑身地力气，嚷嚷道， “梅玉，籍贯林城，十三岁入宫，二十四岁出宫，与侍卫私通有孕，故逐出宫，以示惩戒。”她背着在册子上看到的。
　　“所以呢？”他知道她在找这些，但不知她隐瞒起来的内容，是什么。因为他不相信这是山贼要她帮忙找寻的。
　　“所以，所以！”她拉着他的手，摇晃道，“所以霍夫人就是梅玉，她是霍繁玉的娘，霍繁玉的爹不是霍老爷，但也不是父皇啊！她的爹是侍卫，宫里的侍卫！”
　　他听了，为这个消息而感到惊讶：“霍繁玉，不是霍老爷的亲生女儿？”
　　“嗯嗯，是霍老爷说漏嘴时我听到的。不过没关系，没关系，霍繁玉只要不是父皇的女儿就好了！三哥，我太开心了，我太开心了！”这简直是这些天里她被压得快要成扁扁一片的时候，有人搬开了她身上的石头啊！
　　他前后一思考，便明白了：“所以，你这几日有心事，就是因为怀疑霍繁玉是霍夫人跟父皇的女儿？”因为他和她可能又成了兄妹，所以她满腹心事，也时常与他拉开距离？
　　“嗯！”她眼睛晶晶亮，异常耀眼。
　　他将她此刻的模样看在眼里，心头一热，将她拥进怀里，紧紧抱着，道：“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着我。”
　　“三哥，对不起，我也不想瞒你，但是一个人烦恼就可以了。”
　　他深深呼吸者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不管你是晋无忧也好，是霍繁玉也好，我都要了！”
　　“三哥……”
　　两人情意正浓，却听得一声尖叫响起，两人分开了，互相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看着房门。
　　房门口，太子妃正一脸惊恐地望着他们，地上是她准备的汤圆——

作者有话说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