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李杏

39、第三十九章

　　到了夜里亥时时分，她被赵英领着到内务府门口与他会合，然后打开了门，进了资料库。那里存放着皇宫里各种各样的信息，可以说是皇宫的历史了。
　　赵英和长命就在门口的小厅内等他们。
　　整个内务府空无一人，她猜想是三哥下了他今夜要查一些资料，但不想人打扰的命令，所以她才得以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进去，自由地取架子上的册子翻看。
　　拿着厚重的一本册子，她走到了与他所在的桌子对面相隔十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开始翻阅。
　　这些册子上都记载着十八年前入宫的宫女的资料。包括籍贯和下落。记载得详细，都都是多亏了奉行做事要精细的父皇的命令。
　　“顾阿菊，籍贯昌平，十岁入宫，二十出宫，年岁满，退。”册子上头，记载着这样一个一个的宫女侍卫的资料，简短，精细。虽然不至于细到绘制长相，可是只要知道姓名，就很容易了。只不过册子很多，要找一个人尤其困难。她更不知道霍夫人是哪年入宫的，只好从她出宫的那一天往前推算。
　　她一行一行地看下去，看着看着，忽然感觉到一股视线 ，一直盯着她，她难耐地抬起头，果然看到了三哥正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摆在桌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看得她脸都要被灼出两个洞来了。
　　她脸微微一红，再低头时，才恍然意识到，或者三哥不是在看她哇！
　　“三哥，是不是我念出声，影响到你了？”她一向看书有念字的习惯，总忍不住看着看着就将书上的内容一字一字地读出来。如今三哥将公务拿到此处陪她挑灯夜战，她若是再影响到他，就不好了。
　　晋无庸摇摇头，朝她笑笑，重新埋头于公文。
　　她眨了眨眼，咬着唇，继续去找人。不过这会儿，就不敢读出来了，在心里默念着，提示自己不要犯这个老毛病。不过既然是积习，当然是难改的。
　　等到她再度感觉到对面投来的热热视线，不禁懊恼地暗暗敲了自己一把，抬头道：“三哥，若是影响你，你就提醒我，不要看着我，让我自己来发觉呀，我比较迟钝，你知道。”
　　他依旧是摇摇头，朝她笑了笑，重新埋首去做自己的事。
　　这令她稍稍着恼，赶紧伸手捂着嘴，这样封住了，总可以不发出声音了吧？随后努力地努力地去实行，结果当然是看册子的速度超级慢超级慢。
　　她专心于册子，而他却要分神不时去看她。
　　并非是她念字影响到他，是他自己定力不够。摇曳的烛火下，她埋首于册子，看不到面容，这个时候，他心里忽然升起惊慌，可是又怕喊出了口，惊扰到她。
　　他无奈地自嘲笑了笑，自己总不够成熟，即使得到了她，也不真切。
　　“啊！”
　　他正陷入沉思，忽听得对面的她轻嚷一声。抬起头来，瞧见她兴奋地指着册子，喊道：“是长命，是长命！”
　　是，她找到了长命的资料。
　　“廖文淑，两岁入宫，六岁改名长命，伴平乐公主左右。”她念着上头的白纸黑字，兴奋地抬头望他，“没想到长命原来不叫长命。”她记忆中，长命一直是长命，不是别人。原来，长命已经陪伴她十多年乐啊。
　　“恩。”如能日日见她如此开心，便好，是他一直在努力做的事。
　　她不知他的想法，只是感慨着：“长命姓廖啊……会不会跟京城的那个廖家有关系呢？恩，看籍贯好像不是这里……”她自言自语地。
　　“是吗？”他简单应着。
　　“恩。”她一边看，一边怀念着与长命相处十多年的时光，想了想，记起日间听到的话，起了别的想法，暂时合上册子，探寻地问，“三哥，你现在忙吗？”
　　“你有话便说，我听着。”他依旧不抬头。
　　她掩饰不住内心的想法，站起来，蹭着蹭着，走到了他身旁，坐在桌子一角的凳子上，道，“我听长命说，她有心上人，你说我们要不要帮她一下？”
　　“帮什么？”他暂时搁下笔，瞧着眼前这张兴奋又期待的脸，问道。
　　“自然是亲事啊，长命陪了我这么久，又很无聊，总要找个人陪陪她嘛，你说是不是？”
　　“哦，这也好。”他并不在意这件事，只是她似乎颇感兴趣，便由着她。
　　“真的？！”她直起身子，望了一眼门口，好似怕人闯进来似地，悄悄道，“我听长命说，她的心上人是赵英呢。这样岂不很好？”
　　这件事，倒是他第一次听说：“哦，是吗？”
　　“三哥！”她微微抗议了，“你不要不放在心上啊，若是我想给赵英找个媳妇儿，你可不会这么不上心吧？！”
　　他失笑地搁下了笔，端正了姿态，道：“继续。”
　　她这才高兴起来，道：“不过这件事也跟赵英有关，因为长命说赵英另外有心上人，这可就难办了——你说，我们要完成赵英的心愿呢？还是长命的呢？因为不管哪一个，他们如果要凑一起，绝对有一个人会不是很好过的。唉，要是他们两个互相喜欢就好了。”像他们一样。
　　他不晓得她忽然兴起这种念头，但仔细一想，赵英如长命陪伴她一样，跟着自己多年，比自己年长十岁的他，也是到了这样的时候。
　　“恩，这可难办了，不过我想赵英应当会答应。”
　　“答应什么？跟长命成亲？他不是有心上人吗？”她猜想赵英才不会这么容易就放下心上人呢。
　　他摇摇头，挑起一缕她的秀发，绕在指尖，却赫然发现发尾有一小截褪了色，变得灰白，心中忽然一悸，但没有细想便被她打断了。
　　“三哥！”她抗议道。
　　他定神之后，笑了笑道：“赵英的心上人早已成亲，因此他不会有希望的。”
　　“啊？这样啊……”她替赵英感动难过起来，“真可惜，不知道哪家姑娘居然会不喜欢赵英。”
　　他摇摇头，道：“自然她喜欢的人，是她喜欢的，这种事比较不得——”
　　“你也这么说啊……”她正说着，忽然瞥见了前头赵英的身影，她吓得“腾”地端坐了身子，眼神四下乱窜，不知道该放哪儿好，看到晋无庸泰然自若，笑看她慌张模样，她瞪了他一眼。
　　“什么事？”他轻咳一声，问道。
　　赵英来到两人面前，道：“内务府的刘大人经过，问太子是否需要他协助。”
　　“不用，让他回去。”晋无庸道。
　　“是。”赵英领了命，转身走去，走了两步，回头道，“奴才的亲事，早已经定下，只是那人死了，我这辈子断然不会成亲，多谢公主关切，还是不用麻烦了。”
　　她呆呆地看着赵英，不知道回什么话。
　　晋无庸望着前头面无表情，眼底却有着刻意隐藏却无法彻底切断情意的赵英，摇了摇头：“出去吧……”
　　“哎呀，他生气了。”她嘟着嘴，心里有些不痛快，“我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
　　“没有。”他叹了口气，指尖抚上她的脸颊，微温的肌肤，显示着她活着的证明， “既然他不想，那么你便放弃了吧。”
　　“哦。”也只能这样了。她看着烛火，黯然叹口气，“可怜了长命。”如果长命也跟赵英一样看不开，岂非两个人都要孤独终老了么？
　　“你找好了么？”他突然道。
　　“没有……”她提不起劲，但是必须去找，“那我过去了。”随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望着她专心致志的模样，他心里叹口气。赵英的心思她不懂，幸好不懂……

　　软软的，温温的，她感觉到唇上有股香气。
　　张开眼，却吓得要跌下去——
　　“喂，别乱动。”他抱着她，警告道。
　　她赶紧伸手揽着他的颈项，不让自己掉下去。她什么时候睡着乐？又怎么会被三哥抱着？看他的身后，赵英和长命跟着，正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她赶紧将头埋进他的胸膛，脸上红得跟火一样。可是心里头却慢慢升起一股苦涩。
　　刚醒过来，看到三哥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偷偷亲她，真是胆子大得要命！也不知羞！然而，一想到自己与他可能得再度恢复到兄妹关系，她就觉得此时此刻的感觉，心口纠结万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跟三哥生疏起来，他自然怀疑，自己又不能实话相告。这次查宫女木牌，也是说了龙傲甲山寨的朋友委托她，才得以顺利进行。
　　不生疏，维持现状，可三哥如今竟然可以这么不懂得收敛，她虽然甜蜜，却又害怕当她猜想的变为事实那一刻，自己要如何自处？怎么跟三哥说？
　　今夜她没有查到，不代表接下来也查不到。
　　若是霍夫人与父皇并非有关系，那也罢了。万一有，万一霍繁玉是民间公主，那，那她怎能再与三哥亲近？！晋无忧与三哥是兄妹，心灵相通已经不对，但情意之事自然控制不住。如今她在霍繁玉身体里，与三哥没有血缘之亲，那阻碍便小了不止一点点。
　　“怎么了？”察觉到怀中人黯然的神色，他问道。
　　她摇摇头，闷声不响，只盼着自己找到梅玉这个人的时间，能再往后延一点，再延一点，就让她当几日鸵鸟，多享受几日与三哥的相处吧。
　　老天爷一定会惩罚这么想的她，如果霍繁玉是三哥姐妹，老天爷一定会惩罚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