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李杏

38、第三十八章

　　这日天色有些阴霾，似有下雷阵雨的趋势。但是却带来凉风习习。
　　她坐在延寿阁的庭院里，一边喝着最爱的菊花茶，一边看长命拿着笤帚打扫着院子，熟悉的情形，令她觉得身心舒畅，轻轻滴闭上了眼。
　　她终于是入了宫，随后就住进了延寿阁，只是进宫之后，以一名宫女的身份，跟在长命身旁，被遣到这里，熟悉的环境让她感到自然。
　　三哥本有意让她以霍繁玉之身入宫，可是一想到不得不去面对皇后和太子妃，她就自然而然地抗拒。经过三番两次地商量之后，长命提出了这个连赵英都认可的建议。尽管三哥仍是黑着脸，但长命保证不让她动到一根手指头后，才终于顺利地让她进来了。
　　如今她穿着一身淡粉色宫装，面上贴着七八颗黑痣，几乎掩起本来面容，在延寿阁里等待可以进入内务府的机会。她本以为刚进来之后，很快就可以去翻找自己要的资料，哪知三哥竟然遇到了棘手的事，边境异族蠢蠢欲动，大皇兄发来急报，因此连着好几日她都只能在延寿阁里无聊地发怔。
　　“公主，茶凉了，要不要我给你换一杯？”长命放下了笤帚，来到她身旁，温柔地问道。
　　她缓缓张开眼，拉着长命的手：“坐下坐下。”她许久不曾与长命聊天分享心事，在别地她不能太张扬，可是在延寿阁里，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做晋无忧。
　　“是，公主。”或许是习惯了，长命在这里就称呼她为公主，她起初怕有人听见，但门口有侍卫守着，一旦有人闯进来，自会提醒。她听着一声声“公主”，感觉到好像回到了以前，怀念的味道让她感到开怀，也就任长命这么唤她了。
　　她双手托着下颌，看着长命浅笑着望着她，眼眸里满是沉静，她忽然兴起了疑问：“长命，你看着这样脸，这么漂亮的脸，难道不害怕吗？”
　　毕竟在她身上发生的事，实在太匪夷所思，连她自己都有点被自己吓到呢，至今还不太敢照镜子。只要不看到霍繁玉的脸，那么她会顺心地将自己当成晋无忧地生活。若是天天对着旁人的脸，她只怕哪一天都混乱了，想不起自己究竟是谁。
　　长命慢慢眨了眨眼睛，笑着替她添上新茶，道：“起初自然是怕的，不过公主一向善良好心，哪怕当真不幸走了，却回来这里找长命，长命也不觉得公主会伤害我。何况，公主如今活生生的呢，自然不怕了。”
　　她没想到自己在长命心中是这样美好的印象，当下感激地一把拉着她的手，道：“长命，你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以后你要我帮忙，我一定为你两肋插刀。”
　　这番不似晋无忧的发言让长命低头笑了：“公主，你怎的说话忽然豪爽起来？两肋插刀这类的话，是小说里的大侠才会说的话呢，公主难道如今想做大侠了么？”
　　“才不是，”她反驳道，想到自己耳濡目染了龙傲甲豪爽的作风，笑道，“那是我一个朋友经常说的，他很重义气——啊！”她脑海中忽然闪过刹那，惊喊道，“长命，你有没有心上人？”
　　这一问，可让长命吓到了：“公、公主为何如此问？”
　　她笑眯眯地喝了口茶，润了润喉，道：“你比我年纪大上两岁，本可以出宫，是我缠着你，不放你回家，如今你二十了，也该找个人嫁了啊。”
　　长命嘴角一弯，笑道：“公主，公主与太子殿下交好，所以如今巴不得人人都与你一样，是么？”
　　她脸色一红，轻打长命手背一记，笑道：“你开我玩笑！——不要岔开话题，公主命令你，快说有没有心上人！我那个会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朋友，正巧还没成亲呢。”
　　听到她开始做起媒来，长命糟糕地摸了摸鼻子，道：“公主，你当真是公主么？”怎的越来越市井了？“长命早就将平民百姓该有的日常生活抛在脑后了，这辈子只愿陪在公主身边，侍奉终老。说到心上人，是有一个人在我心里住了许久，可是他有自己的意中人，所以公主就不用费心了！”
　　她一听，感到奇怪了：“那个人是谁？你那么好，他怎么会喜欢别人呢？”
　　她不可思议的口气让长命笑了：“公主，我只是奴婢，再说了，自然那个人觉得意中人比我好哇……好了公主，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谈了，不然我可要把你昨儿看的书，禀告给太子殿下了。”
　　这招一出，吓到了她，赶紧跳起来道：“你你你，是不是你把以前那些志怪小说拿给三哥看的？”她总怀疑三哥偷看了她藏起来的小说！
　　长命重新拿起笤帚，站在她面前，道：“这件事，公主还是去问太子殿下比较好——不过那条床榻上被弄乱的毯子，倒是我翻出来铺上的。”
　　毯子？她搜寻着记忆，那一夜她就是因为在延寿阁里趁夜抹黑，才让三哥正式确认了她是晋无忧。一边想着，她一边摸上了发间的凤珠花，这一朵生前三哥来不及送她的，如今每一天都在她的发上灼灼生光。
　　“啊……”又被长命转移话题了，可是，长命喜欢的人会是谁呢？宫里男人不多，此人又有心上人，她促狭道，“莫非你喜欢的是三哥？！”
　　这一声，将长命吓着了，她赶紧摇头：“不是不是！公主不要瞎说。”
　　“哦，那是赵英？”她一个一个猜过去，然而这一次竟然觉得蒙对了，她诧异地看着长命欲言又止的模样，道，“果然是他啊！那他喜欢的是谁？”
　　长命暗自着恼，背过身，闷声道：“公主若是再瞎说下去，我可要请调去别处了。”
　　“好好好，我不说……”她笑嘻嘻地答应了，但心里的疑问不轻。不过也没有时间多想。因为有人来到了延寿阁。
　　当她看到眼前出现的人时，刹那间整个人都僵住了，来不及低头，来不及遮掩，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突然跨进延寿阁大门的太子妃。
　　侍卫怎么没通报呢？这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之时，太子妃已经来到了她面前，她呼吸都要停滞了，好在这个时候，长命已经奔过来，拉着她低头跪下了：
　　“奴婢参见太子妃。”
　　她这才缓过神来，手都发抖了。
　　太子妃轻应了声：“起来吧……”随后就不将她们看在眼里，径自走了进去。
　　两个人站起来，暗暗松了口气，长命示意她站在原地，自己上前去跟随着伺候。她垂着头，悄悄斜过眼眸看着太子妃趾高气扬地在延寿阁东瞧西看，不一会就消失在视线里，再过一会儿，又回来了，此刻的神情竟然有种放松之情。
　　她这才知道，太子妃来，是来找三哥或是霍繁玉的，只怕她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所以亲自来。
　　她对太子妃虽有愧疚，不过本身太子妃的行为有些让人难解，今日瞧她面色终于恢复了红润，想是身子调养得不错，她心里头也就稍稍放心了下来。
　　但是她这份放心放得太早了，因为正当她和长命弯腰送太子妃出延寿阁之时，门外突然走来两人，正巧与太子妃面对面。瞧清来人后，她感觉到脖子上好像架了把刀似地发寒。
　　“太子殿下……”太子妃尖声地道，但是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怯意。
　　她不懂太子妃既霸道凶恶，却又为何每每露怯呢？
　　晋无庸看到太子妃之后，越过她的肩膀，望进院子内，视线落在她身上，一旁的长命朝他摇了摇头，他的担心才减少了些。
　　“你来此做什么？”晋无庸的声音冷冷。
　　太子妃忍耐着道：“没什么……”
　　“既然没事，那就回去吧。”说着，他跨进了门槛，与太子妃擦身而过。
　　她可以看到太子妃的整个脊背都僵直了，然后缓缓回过头来，用一种哀怨，一种愤怒的神情盯着晋无庸的背影看，她的视线赶紧移开，与他对望一眼，心里担心三哥忽然跟她说话，好在仅仅是瞥她一眼，随后就走向内室的方向。
　　太子妃愤然看了半晌，跺脚回去了。
　　她和长命互看一眼，大大地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她赶紧握住长命的手，看着赵英在门外目送太子妃离开。
　　长命拍拍她的后背，道：“公主不用怕，太子妃不过仗势欺人罢了。”
　　她不像长命这么看得开，她简直是自然产生的条件反射，有心理阴影了呢。
　　“赵英，关门。”
　　从内室里，传来晋无庸冷淡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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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终于有机会进入内务府，去查霍夫人木牌来历了。
　　这日在延寿阁送走太子妃后，她从三哥那里得到了可以在晚上去做她一直等着做的事，不过说完他就走了，连杯茶都来不及喝，特地抽空过来通知，她送他到门口时，说：“三哥既然没空，可以差赵英来告诉我，也一样啊。”何必跑这一趟，省点精力也好啊。
　　不料三哥忽然停下脚步，回头不悦道：“我想见你，不成吗？”
　　这一句，当下让她被空气呛着了，咳嗽不止，所以分不清脸上的红晕到底是为什么。只是她心里却像起了风暴，这三哥怎么突然会说这种吓到人的话了呢？
　　偏偏她听了甜蜜蜜的，分明是情话嘛。后来她才后知后觉的记起，曾经读过的才子佳人小说中，看到过男子对心中的小姐这么说过。当初她还看得脸红，跟长命说书里的人说着难道不害臊吗？
　　现在看来，的确不害臊。
　　因为三哥神色正常，只是看她无恙后，就离开了。半点没有觉得不自然，当然不可能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是她。因为长命抿着嘴忍着笑。
　　害她在长命面前丢脸，罪魁祸首就是他——
　　看着坐在桌旁，批写着什么的晋无庸，她皱了皱鼻子，轻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