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李杏

32、第三十二章

　　说完长长一段，陆云清像是多年的积怨一朝倾泻，长长地叹着气。
　　霍夫人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没话说么？”
　　“……那么久的事，我倒是不记得了——”霍夫人道。
　　“不记得？”陆云清“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中有些凄厉，“我却记得很清楚，你为了一个秘密，将我娘杀了，这个仇，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你这是要报仇？”霍夫人冷静道。
　　“那是自然。”陆云清抽出了一旁的刀，“不过在那之前，你怕我娘泄露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如果你说出来，或许我可以不杀你。”
　　霍夫人听了，道：“没有秘密，你杀了我吧。”
　　“是吗？你不怕死，好，既然是秘密，你死了，就真的是秘密了——”
　　“啊！”霍夫人一声惨叫。
　　她立刻惊跳着，扶着墙站起来，想要走到隔壁，却听得一道声音大吼道：“你干什么，你这个畜生！”
　　那是霍老爷的声音！
　　她一边走，一边听着。
　　只听陆云清道：“自然是让她一命长偿一命！”声音冷酷不带一丝犹豫。
　　“夫人！夫人！”霍老爷扑到霍夫人身旁，看她已经血流如注，愤怒烧红了他的眼，“我跟你拼了！”说着，就扑向陆云清，后者一侧身，圆滚滚身材的霍老爷就一头撞到了墙边，发出“碰”的一声。
　　当她站在门口，看到的便是那样一副情景。
　　陆云清见她出现，笑道：“哦，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正好，还可以在她临死前见一面。我可是连我娘的遗言，都没有听到呢！”
　　她被愤怒包围了，她从不知道，自己也有恨不得将眼前人杀死的想法。眼前将滴血的刀拿在手里，仿佛终于解脱地，笑得如释重负，眼眸里还有深深的怀念。
　　“娘，我终于为您报仇了！”陆云清如是说。
　　她跨进了屋子：“那么，我是不是也该为我娘报仇？”她站定在陆云清面前。
　　陆云清淡笑道：“你一碰就倒的身子，报仇？你可知道为这报仇，我等了多少年？！她欠我娘的，我不过是为我娘来讨还！你凭什么？！”
　　她正要说话，听得身后霍夫人轻轻在说什么，她赶紧回身，凑到了霍夫人眼前。
　　眼前的人，满身是血，虚弱的很，伤口的血还在流着，即使她自己用手捂着，也无法阻止。
　　“……我……留……”
　　“什么？”她颤抖地问。
　　“……我、我留了东西……在、在观里……”
　　然后，这就是霍夫人最后的遗言了，她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消失在自己面前，那么软弱无力的生命！
　　她一时之间呆滞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股悲凉和愤慨。欠命还命，这是天理吗？她当真杀了陆云清的娘，所以就要被陆云清杀死吗？
　　“终于，死了……”陆云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是解脱，也是背负着仇恨的终结，“呜……”
　　她缓缓转过身，眼里落下泪来，尽管自己不过当了霍繁玉一阵子，可是她总算感受到了娘亲的关怀，那是她不曾有过的感情。现在，也没有了——
　　可是，当她转身的一刹那，看到陆云清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缓缓移动视线，看到霍老爷站在陆云清背后，血，从他手上流了下来。
　　“爹！”她惊叫，看着霍老爷慢慢退后，手上握着一把长长的匕首，血从匕首上，从陆云清的背上流下来，染红了地上的尘土。
　　她惊呆了，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阵仗！
　　杀人者终要偿还的，只不过不该由霍老爷来索取，不是吗？
　　陆云清身子摇晃了一下，并没有感到愤怒，他笑着对她说道：“……我无愧，我、没有遗憾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倒了下去，看着霍老爷软软地坐倒在地板上，一时之间觉得整个时间都停滞了，直到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伴随着轻语的呼喊。
　　轻语根据马车夫的提醒，带着官差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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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晴好的御花园里，太子妃在太医的建议下，搬到了草地上，躺在躺椅里，静静地休养。
　　稍稍有些烈的阳光，在树荫的遮掩之下，变得温暖一些，轻风吹拂，还有身旁有人相伴，她的情绪明显好转了，脸色也稍有了红润。
　　“殿下，你可以不用陪我。“她微笑着，看着身旁的他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
　　他没有回答，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书翻过了下一页。
　　太子妃闷闷地闭了口，看着他的侧面，温和的侧面，隐隐有种自己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的感觉。失去的再难回来，至少要把握在手里的东西。
　　她想起皇后曾经来对她说过的话。是啊，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再要一个孩子，不就可以了么？一味地哭闹，一味地在他面前说那个女人的不是，只会增添他的反感，不是吗？
　　她深深吸上一口空气，满是清香，让她感觉到满足和幸福。她本要求的不多，如今这样，不是很好吗？
　　只要，时间不流动，旁人不会来叨扰——
　　她沉下了眼，看着赵英走过来，面色凝重地在他耳旁说着什么，随即她看到他扔下了书，脸色变了。然后他站起来，就要离开，甚至，连说一声都忘记了。
　　“殿下，发生了什么事？”她不能问他要去哪里，那是责问的口气，她记得母后这么教导。首先要的是关心，不是责备。
　　晋无庸回首瞥了她一眼，决定还是不据实以告：“有点事，你休息一会就回屋吧——”说着，就在赵英的引领下，离开了。
　　太子妃有些难过，但是他有事，也没办法——
　　但是，有的事，会是什么事？
　　她立刻感到担心害怕，忙遣了宫女去打听，等到消息回报，她感觉到一股愤怒在周遭燃烧，太阳太过灼热，灼痛了她的心。拿过他方才看的书，她将之撕得粉碎！
　　霍繁玉，阴魂不散的人，她到底要纠缠他到什么时候？！
　　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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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繁玉等在京城官衙的门口，可是，主理的大人还没过来，她只能无望地等着。
　　轻语带来的官差本是怕她被什么人绑架捉去，却碰到了凶杀案现场。于是将她和霍老爷都抓了起来。霍夫人已经没了气息，陆云清也是只有一息尚存，并且在送回的路上就没有命了。
　　官差将整个屋子都包围起来，而她和霍老爷作为嫌疑犯，被押进了大牢。经过简单审问，她被放了出来，而霍老爷则被关进了死牢。杀人偿命，她甚至不被允许去牢里探望。
　　为何她轻易地被放了，而霍老爷却是关在死牢？她当然知道杀人是大罪，可是凭什么连看望的权利都不给她？
　　“小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轻语在一旁道。毕竟还需要处理夫人的后事。
　　她摇摇头，并不想回霍府。
　　“可是小姐你正在生病，在这里呆着会生病的！”轻语焦急地道。
　　日头很烈，她有些眩晕，可是她至少要在这里，等到一个可以为霍老爷申诉的机会。那些官差只是分析了情势，在霍老爷的一面之词下，将她放了。根本不相信她说的陆云清杀了霍夫人，所以霍老爷才动手这样的言论。
　　陆云清是禁卫军副统领，她当然知道他官高位重，可是也不能如此对待！
　　“喂。”一旁，有人大嗓门地喊她。
　　她回过头，看到许久不曾见过的，陆云清的上级，陈飞陈大人正用愠怒的表情瞪着她。
　　“陈大人。”她软软地行了礼。轻语在一旁搀扶着她。
　　陈大人面色黑黑地站到她面前，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瞪着她：“你这小丫头倒是很能干，扯上了太子殿下，这会儿你的爹竟然杀了陆大人，你们这一家子姓霍的，到底是准备怎么样？啊？！”
　　她听得出他的愤恨，但又怎能如此坦然接受他的言语欺负：“陆云清杀了我娘，陈大人以为这又当如何？！”
　　陈大人面色黑如碳，沉默不语，重重哼了一声，甩袖踏上官衙台阶。
　　“陈大人！”她喊道。既然身为禁卫军的统领，那出入官府应当是自由来去的，“我有一事相求。”
　　陈大人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说。”他的语气很不耐烦。
　　“我想见我爹一面，还请陈大人能够通融。”她本也可以去宫里求三哥帮忙，可是不想因为霍家的是牵扯到他。
　　听了她的请求，陈大人忽然仰天大笑，哈哈笑了许久，才回道：“姓霍的，你以为杀人是什么？杀人是要偿命的！如果陆大人杀了你娘，他现在已经偿命了！你爹杀了他，自然也是要偿命的！见或不见，有什么分别！——你当真要见他，就等着吧，等他被绑缚刑场的那一刻！”说完，就真的走了，任她喊，也不回头。
　　“小姐，”轻语在身旁道，“他们官官相护，绝对不会帮小姐的。”
　　她黯然叹口气。
　　“说得对！”突然出现的声音，令她抬起头来，眯眼望着大踏步走来的龙傲甲。
　　“龙大哥……”
　　龙傲甲面色凝重地赶过来，叹口气道：“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刚才这位小姑娘说得对，官官相护，你爹杀了当官的，他们才不会放过他，肯定会找各种理由来折磨他。所以，不用指望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
　　“那怎么办？”轻语代替她问道。
　　龙傲甲一拍胸膛：“这个自然要靠自己了。“他神秘兮兮地低下头，轻声细语地道，”现在先回去，等到天黑的时候，就是我的地盘了，那个时候我带你们进牢里。“
　　那就是闯牢房了。
　　她不怀疑他有这样的能力，不过冒不起这个险。
　　“多谢龙大哥，不过死牢戒备森严，还有其他死囚在，万一被发现了，大声叫起来，那岂非连累了你，这样不妥的。“她不能害到无辜的人。
　　龙傲甲发出啧啧两声，道：“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总比你呆在这里想破头，被太阳晒干来的好吧？”
　　她仍是摇头：“总有办法的——“她记得，死牢的规矩，未经允许而擅闯，那等同于劫狱了。
　　“真是顽固啊，轻轻松松地跳进去，神不知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有什么不好！”
　　“不好！“”
　　她正当再反对，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未意识到，身体却自然有了感应，回过身，瞧见晋无庸带着赵英走向他们。她一时无言。
　　龙傲甲看到他们，鼻子哼了一声，退到一旁。
　　晋无庸走到她面前，细看了她，脸色有些沉，没有说一句话，便越过她身旁，带着赵英跨上了台阶。
　　这一番举动，令在场的三人都感到奇怪。
　　“什么？这小子——不，这人，连个招呼都不打！”龙傲甲嘀咕道。
　　她看着三哥的背影消失在官衙的门里，知道自己给他添麻烦了。但愿不会有人去皇后那里通风报信，惹来无端麻烦，让霍老爷这件案子更加难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