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李杏

23、第二十三章

　　两个人走在河堤上，一阵沉默之后，她才开口道：“方才多谢你了……”
　　秦元观苦笑着摇摇头：“不用谢我，那个廖公子经常出入花肆酒巷，你若是被安排嫁给他，可就糟糕了。”
　　“你怎么知道？”
　　秦元观听她这么问，立刻红了脸，连忙摆手道：“我、我可没去过那种地方！”急于撇清的模样，让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他也跟着笑了。
　　相视而笑之后，两个人仿佛有默契似地，站定了，面对面，互相凝望。
　　“繁玉，你和太子殿下的事，怎么样了？”
　　她感激他的理智与成全，道：“皇上已经点头，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很好，我们很好……”
　　“我没有担心，你们的事，与我无关。”秦元观故意冷淡地说。
　　她诚挚道：“秦大哥，我们还是朋友，所以你不用故意这么说。”
　　秦元观斜睨她一眼，板起脸道：“你现在说我们是朋友，该不会是想利用我吧？”
　　她微微愕然，随即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立刻眉开眼笑道：“嗯，你猜对了！”
　　秦元观随即瞪着她：“你还当真了啊？”
　　“自然当真，我也真有事要请你帮忙呢，秦大哥。”她郑重地说。
　　秦元观重重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暂停一会儿，道：“好吧，什么事，你说。”
　　“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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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元观自认自己并非是一个自虐者，可是呢——
　　他叹了口气，看着手上拿着的信，自嘲地笑了起来。为心爱的女子送信当是乐事一桩，可是此信是送给对方的心爱之人，那就另当别论了。不过为什么他会接下这件事，然后来到了这里呢？
　　一路跟随着侍卫走在皇宫的道路上，他一边后悔一边劝说自己，在矛盾中慢慢前进。等走到距离太子练武所还有大概一小段路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在内心的劝说大概被上天听到了。
　　“小姑——不，草民参见太子妃。”他以宫礼叩见。
　　太子妃眼见自己的侄儿一早进宫，以为是来看望自己，顿时喜笑颜开，道：“免礼，你跟我是一家人，何须如此客气呢？”
　　秦元观笑了起来，暗自庆幸早已将信塞进了袖袋中，他是听闻和直观感受过自己这位小姑对霍繁玉的敌意的，那此赐婚的事件，怕也是小姑主动提起。
　　他虽然感激，不过造成了不了了之的后果，着实遗憾。恐怕小姑心里有更大的伤心与怨怼吧。自己的丈夫喜欢的是别的女子，她身为堂堂太子妃，若是能够看开一点，就好了。
　　毕竟以后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吧？啊，这么说来，繁玉岂非也要经历这样的过程？毕竟太子将来登上皇位，后宫总不至于只有一两位女子。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成全，反而会让繁玉将来过得不幸福，不免深深检讨起来。
　　太子妃看不出他内心想法，只道他来看望自己，心里十分高兴：“元观，爹和兄长们近日可好？”
　　秦元观正在出神，等到太子妃提醒，才恍然回道：“……好，他们都挺好。”
　　太子妃疑惑地看他有些失魂落魄，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她恍然大悟，“是不是因为赐婚的事？我听说你还跟那个女人见面，元观，既然喜欢她，你为何不主动一些呢？”否则也不会造成现在的情况，她急也没用，气也没用，现在皇后也帮不了她了。
　　秦元观摇摇头：“不是——”
　　“不是就好，”太子妃拉着他，热络道，“你难得来一趟，今儿就陪我在宫里散散心吧，走吧。”
　　秦元观为难了起来：“这个——”他说不出是为繁玉送信来的。
　　太子妃感到怀疑：“你不是来找我的？那你是——”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眼睛锐利地盯着某个方向看。
　　秦元观起初有些纳闷，但当他发现到她的视线所在，心中暗叫糟糕。
　　“拿出来！”太子妃顿时笑容消失了。
　　秦元观想要遮掩也没用，可是至少不能主动交信。自己小姑虽然性子胆小善良，可是也很爱吃醋，自己的东西就不能给别人的大小姐性子，他可不敢去想信落到她手上会是怎样的下场。
　　他的担心当然成真了。
　　太子妃自己伸手飞快拿了信，上头娟秀的字迹令她微微一动：“这字——”字迹有些熟悉，可是那上头写的字更是如眼中钉肉中刺。看到落款之后，立刻眼睛里冒火了，迅速打开了信封。
　　秦元观扬手想要阻止，可是终于来不及，他心里顿时觉得愧疚万分，恐怕，自己的任务要失败了。
　　“三哥亲启？！”太子妃刚念了几个字，就瞪大了眼睛，手在发抖，“她、她怎么寡廉鲜耻地喊太子殿下三哥？！”这个称呼，更加加重了她心里深埋许久的哀怨。
　　她忍耐多年他对于平乐公主超乎寻常的关爱，可是没想到人死了，竟然又蹦出另外一个女人来夺走了他全部注意力，好了，现在居然还叫“三哥”！
　　“啊！”秦元观喊了一声，眼睁睁看着太子妃一时激动之下，将信撕了个粉碎，片片纸花落了地，拼凑不出完整来。
　　太子妃深吸一口气，感觉到内心的怨气随着纸片飞落，稍稍舒爽了些。
　　“小姑，这、这让我如何向繁玉交代？”秦元观颇为为难。他若是捡起这些纸片，还能拼凑出完整内容来吗？
　　太子妃斜眼道：“这还不简单，你就告诉她，太子看过信了，没有兴趣回，请她好自为之。”
　　秦元观不认为繁玉会相信，只得皱着眉，难受地站着，正当他为此而后悔与自责万分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我看过信了吗？我怎的不知？”
　　冷冷的声音，混着山雨欲来的愠怒。
　　秦元观瞥见自己的小姑脸色垮了下来，前方太子晋无庸正跨步走来，阴沉的脸在看到地上的纸片之后，顿时生冷得好比冬天的冰雪。
　　“信里写了什么？”晋无庸冷声问道。
　　太子妃怯生生地低垂着头，看着纸片，嘴硬道：“不知道，我只看了三个字。”
　　秦元观眼见太子愤怒地似乎要杀了小姑，立刻开腔道：“启禀太子殿下，这信，是在下撕的，与太子妃无关。”
　　他的话，成功引到了晋无庸的关注：“你撕的？你撕了繁玉的信？”
　　他知道自己的理由不足以采信，不过这会儿转移太子的注意力才是：“是，在下撕的——”他勉强冷起脸，“繁玉姑娘本是我妻子，奈何太子竟然行抢夺之事，我自然心中气愤难平！”
　　晋无庸听了，冷笑一声：“抢夺？……”他对峙着秦元观，随后只是“哼”了一声，便作罢了，“赵英，送到书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怔怔看着自己仿佛被当成了一无是处的对手，心里自嘲地笑了起来，而太子妃一跺脚，生气地也离开了。现场，只有他看着太子身旁的侍卫赵英在一片一片地捡起纸片。
　　秦元观急忙蹲下帮忙：“唉……”
　　赵英斜睨他一眼，没有说话。
　　“繁玉若是知道我如此没用，该会多生气——”他一想到她听到消息后难过的样子，心里就感到更难过。
　　赵英沉默着，随后忍不住开口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嗯？”
　　“她跟太子之间，谁也无法介入，何况是你。”赵英将纸片捡完，随后没有理会他，就离开了。
　　他怔怔站在原地，反复想着离开前赵英留下的这句话：“莫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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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她趁霍府里陷入了寂静，悄悄地溜出了家门，来到与三哥相约之处，那是邻了两条街的一条河边，她叫不出河的名字，只好选了当日雨夜，她唤他三哥之处。
　　对面酒馆里依然人很多，她隐在树影下，看着酒馆里来了人又走了人。等了许久，却是等不到人，心里渐渐凉了起来。秦元观说今日进宫，但是也难免可能会发生事情。她曾托轻语去打听，不过秦府的人说二少爷出去办事，要明天才回来。她现在想想，会不会是信没有送到，而他来不及给自己捎个口信呢？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都过去了，她怏怏然地垂头丧气地沿着来路回去，低着头，却不小心与对面来人相撞，直接装到硬邦邦的物体上，她惊恐地连退两步，才发现自己撞到了别人的胸膛。
　　可那人，正瞪大眼睛，满脸喜气地冲着她笑。
　　“玉儿，可真巧，我们见面了！”龙傲甲嗓门一开，咧嘴大笑，正要一掌拍上她的肩头，以示亲昵，但见到她缩了缩脖子，便作罢了，“怎么，你是出来找我的吗？”
　　她赶紧摇头，对这位霍繁玉的朋友如此大咧咧的态度，还是有些无法接受。更何况，他身形魁梧，几乎可以一掌拍死她了。他说他曾是山贼，那会不会性子很残暴呢？她胡思乱想着。
　　龙傲甲见到她却是很高兴：“相请不如偶遇，玉儿，咱们喝它几坛再回去，怎样？好久没跟你一起喝酒了，我可口痒了。”
　　他说得自然，她听得害怕。
　　喝酒，还几坛！霍繁玉以前跟这人的相处，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呀？
　　“不不，我得回去了。”她赶紧想逃，结果衣裳领子被一把抓住了。
　　“喂，别一副我是杀人犯的表情呀，玉儿，我可不会伤害你——哦，我不记得你失忆了，把我忘光光了——没关系，”龙傲甲豪气干云地说，“等咱们喝了五六坛酒，保准你酒醒了记忆也醒了。”
　　她可从没听过这种歪理：“不，不要！”她奋力反抗，“快放开我，我要走了！”
　　“走？走去哪里？”龙傲甲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当然是回家！”她不知不觉地跟他说起话来，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害怕，随着话语的展开，已经消失不见了。
　　龙傲甲摇摇头：“这天色还早呢，没到三更，你不用急着回去，来来来，跟我走——”说着，就要拎着她的衣领拖她进酒馆。
　　“不要！”她大声嚷了起来，随后，人被扔到了地上。还没有从松了一口气的情况下站起来，她的胳膊就被人拉住了，吓得哆嗦了一下，抬起头，却赫然望进晋无庸担忧的眼里，“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