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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她从昏迷中醒来,虚弱无力,眼皮感觉到光芒照耀,热热的,带来些许的力气,令不知何时消失的意识渐渐回笼过来,身体逐步清明。
      掀开眼眸,首先映入眼中的,并非是熟悉的景象,居住了十多年的延寿阁雕花床顶并不是眼前暗黄色的色泽,垂挂的帷帐是几乎同色的,自己分明钟爱明亮的春色,整个房间里处处是能感觉到春日盎然的粉色绿色。
      这里,是哪里?
      她被救上来之后,换了地方吗?
      稍稍转动还是非常沉重的头颅,发觉床沿坐着一个人,是长命吗?她想要唤一声,张了口,却是发不出声音。或许是守着她有些累了,那人背靠着床柱,歪着脑袋,似在稍作休憩。
      然而当她能够瞧清那人的衣着打扮时,心里猛然升起一种诧异之感。
      明黄色的裙,梳着一条发辫垂在左肩,与长命那如春花般明媚的感觉差了许多,这人,不是长命。可是又有谁会守在自己的床榻旁?她身边的人,都是三哥一一仔细挑选的,绝不会无缘无故换了人而不告诉她,免她难以适应。
      将视线从那人身上移开,接触到屋内的其他景象时,那陌生的违和感顿时让她吃惊得几乎要跳起来,无奈身不能随心动,只得不断地眨着眼,确认着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
      圆桌、梳妆台、屏架,每一件摆设都昭示着此处并非延寿阁,那么,是在哪里呢?虽然华丽却并不带着宫里特有气息的家具——
      她费力地用手肘撑着床榻坐起身,花了一会儿功夫,有些喘,然而这些她早已习惯,比起身体上的不适,所在的环境更令人感到不安。
      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床侧那人的肩膀,兴许是力量不够,那人仅仅是身子摇晃了一下,发出轻轻的一声嘟囔,她不得不凝聚起多一些力气,终于,那人醒来,转过身来瞧着她。
      这是一张圆润的脸,小小的鼻子,惊讶的表情上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既开心又兴奋的神色,那张稍稍大了些的嘴里,吐出了诧异的言语:
      “小姐,你终于醒了!”
      小姐?
      她记得自己分明是平乐公主,宫里有公主、皇后、妃子,却不曾听到过“小姐”这个称呼。她眨眨眼,想要问,却被眼前的人突然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吓到了,将脑袋稍稍向后退了一下,躲开了。
      像是丫鬟的这人面上立刻显露出奇怪的表情,看了看自己的手,又道:“小姐,我想看看小姐有没有发烧……那个,大夫说如果发烧的话,要赶紧再去请他过来呢。”
      大夫?
      她每日要见的人,是太医才对呀。
      越来越感到不对劲,总觉得好像哪里出了岔子。她不再抗拒对方探向额头的手,耳旁听得那人自言自语地说着“没发烧,太好了”这样的话,再度试着开口,这一回,似乎可以出声了。
      “……我……”声音有些低,软绵绵的,似乎比之前更虚弱了。落水之后,身子是不是又更差了呢?这样下去,她还能活到几时?
      丫鬟听她开口有些哑,急忙跑过去倒了杯水递过来,一边看她接过喝着,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小姐,你醒来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掉下水的时候,把我都要吓死了,万一小姐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老爷一定会打死我的!”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将茶杯取了放回,“小姐 ,你先躺下,大夫说你还需要静养两天——我这就去禀告老爷,说小姐你醒了,让他好安心一些。”
      “……老爷?”
      “是啊,”丫鬟理所当然地说,“老爷看到小姐你落水昏迷不醒,可担心了,差点哭起来——啊,可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哦,小姐,呵呵。”
      她的爹,东临国的德宗是个威严而严厉的人,绝对不会哭,哪怕是那种心思都不会有。
      这位老爷,是谁?
      她越听心里越怕起来,被动地被扶着重新躺下了,然后看着对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这仅有的刹那时间里,她瞥见了门外明媚阳光的照射下,碧波漾漾的湖面。
      多日不停的梅雨终于消失了吗?啊,如果这里是另一个世界,理当不会有阳光才对吧?
      这样的念头让她心里的惧怕稍稍减轻了一些。可是,又如何解释耳中听到的陌生的言语,身旁伺候的陌生人,陌生的屋子呢?
      心不断跳着,连呼吸都不自觉地隐忍了,颤抖着手指将薄被拉高盖住了脑袋,一方小小的空间里黑暗而呼吸不畅,却无端生出几分安然来。她胆子小,每每害怕总将自己缩成一团,而掀开团被的人,只有三哥。
      三哥,他现在在哪里呢?他知道自己已经醒过来了吗?知道自己落了水之后,会不会抽空过来看自己一眼呢?天已经放晴了,他应当有时间了才是。等他来了,是不是这一切都可以让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可是,刚才像小丫头一样的姑娘临走时,说要去找老爷——
      脑海中忽然闪过浓浓的惶恐,她飞快掀开了薄被,挪动身体下了床,好在身子虽然虚弱,但不至于连站立都不能。
      扫了一遍房间内,还是很陌生,记忆中并没有这样的场景在,看到梳妆台上摆放的一些胭脂水粉,也不会是她平日里用的东西,桌上的那方铜镜,倒是无端生出了熟悉感。
      她慢慢朝那里走过去,正要拿起镜子,却听得门被打开了,伴随着开门声,一道粗粗的嗓门穿透了房间,令她吓得缩回了手,转过身,望进一张满脸大胡子里的男人脸里。
      “繁玉,女儿,你终于醒了?太好了,老爹的心脏都要被你吓得爆炸了!——繁玉,你怎么起来了,瞧你脸色还那么差,赶紧回床上躺着,要是再病下去,可不得了了……”说着,年纪大约四十多的男人就朝他走过来。
      她却听得几乎站立不住,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
      男人瞧着她的举动,诧异地眨了眨眼,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丫头,道:“轻语,小姐怎么了?”
      名唤轻语,刚刚跑去找老爷的丫鬟莫名其妙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老爷,刚才还好好的呢。”一双眼眸乌溜乌溜地盯着她瞧。
      两个人的对话,若隐若现地传进她的耳里,她仿佛能听见,却又好像距离他们很遥远。脑中升起落水时浮现的光,朦胧地照映着她的思绪,纷乱理不清的感觉密密地缠绕着。
      “繁、玉?”
      “是啊,”男人狐疑地瞧着她,“女儿,你该不会落了水,把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吧?霍繁玉,就是你,是我的女儿哪!那个大夫分明说只要休息休息,没两天就好的,怎么,难道他竟然敢骗我不成?!”说着似乎生起气来。
      霍繁玉,这是她的名字吗?她闺名是晋无忧,取的无忧无虑的意思,封号平乐公主,尽管这十多年里过得有些身不由己,却是对得起这两个名儿。所以,她绝对绝对不叫什么繁玉!
      那么,为什么他们对着她叫繁玉?
      她急急抓起手侧的铜镜,在看到镜中人的刹那,呼吸都停住了!
      她身体不好,连带缺乏必要的走动,脸庞又瘦又苍白,两颊都凹下去,额头有些宽,大家都说那是她福大命大的征兆,可是呢,可是呢,镜子里的人,分明以刘海遮住了额头,双眼睁得大大的,乌黑的眼珠惊恐万分,脸型是鹅蛋脸,眉毛弯弯,鼻尖挺直,唇色苍白却形状优美,眼角还有一颗美人痣!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美色,她曾经盼望多年自己能有这样的美色而不得。可是现在,现在,为什么她在镜中看到的自己,是这副美丽的模样?
      那不是她,她是普通的晋无忧,不是美貌的霍繁玉啊!
      “啊!——”
      铜镜落了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响透了屋子,穿透了这闪烁着七彩光芒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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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的一对主仆看着突然关上的门扉面面相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你说小姐是不是落了水发了烧,所以一时之间还没有清醒过来?”轻语怎么都想不明白,“可是我摸了小姐额头,好像也没有很烫。”
      霍老爷摸着满脸的胡子,眼神忧郁地盯着房门,心里百般滋味说不出。
      “轻语,小姐落水之时,有没有什么异常?见过什么人没有?”
      轻语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没有啊老爷,老爷您知道小姐不爱出门的。今天和往常一样,就是在湖边坐坐,就我和小姐两个人。小姐口渴了,我便去给她端茶,回来就看到小姐在水里挣扎——吓死我了呢——啊,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夫人哪?“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一想到自己在山上的庵堂里吃斋念佛的夫人,霍老爷突然感觉到后背一凉,扭过头,望了轻语一眼,后者立刻明白了,猛然摇头。
      “我看,还是再去请大夫来瞧一瞧——你赶紧差人去办!——至于小姐落水的事,通知下去,谁都不准泄露半个字让夫人知道!”
      “知道了老爷!”轻语飞快地答了,跑着出去请人找大夫。留下霍老爷一个人守在房间门口发怔。
      关上的门,好像阻隔了他和女儿的世界,心里不免觉得有些个难过哪。
      霍老爷轻轻的叹息穿过木门,传进了门的另一边,落入屋内人的耳中。
      在房间的角落里,有着晋无忧心灵的霍繁玉缩在床铺和衣柜之间形成的小小的空隙里,抱着膝盖将整个人都团成一团,即使如此,她也无法阻止自己浑身发抖的身子——不,那是霍繁玉的身子。
      房内,透过窗缝照射进的几缕阳光投射在落在地上的铜镜里,发出璀璨的光芒,方才看见的景象,慢慢地再脑海中回放,一点一点地异常清晰。
      她没死,却是落进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如果说她在这里,那么原本的霍繁玉呢?是不是已经死了?
      她鸠占鹊巢,是不是害得这个身子的正主儿没有了归处?
      还是,也如她一样落入了别人的身子?
      会不会是,与自己互换了,原本的霍繁玉此刻正在延寿阁里?!
      想到这里,她猛地站起来,觉得必须去看一看,如果皇宫里的晋无忧还活着,那么,那么她们是不是可以换回来?她是不是还能回到家里?
      然而刚站立,却感到脑袋一阵眩晕,用手撑着衣柜才不至于摔倒。试着走了两步,却是浑身乏力,不得不软绵绵地滑坐到地上,背靠着墙重重地喘息。
      张眼扫视了一遍屋内的情形,一阵空虚扑面而来。这里不是她的家,不是她的屋子,外面的人她压根未曾闻听,这一切,到底为什么会出现?是上天垂怜她想要活久一点的愿望才主导了这样一出骇人听闻的事端吗?
      她这一生,十八岁的短短日子里,虽然身处宫里,见识短浅,却也知道在这个世上,借尸还魂这类的事,只在长命偶尔偷偷给她送来的志怪小说中才会出现,有谁会相信青天白日里,会有神怪的事情发生!
      降临到自己的身上,却恍如梦一场。
      啊,说不定这是一场梦,等到她醒过来,她会不会又回到了延寿阁呢?
      “呜……”
      泪水不断地从眼眶里落下来,她控制不住这具身体自作主张涌现的泪雨,模糊的视线里,仿佛瞧见了伫立在河岸边,冒着瓢泼大雨指挥若定的三哥,那个冷漠的宫里最疼惜她的三哥,她以这副模样,还能再见到他一面吗?即使见了,他又如何会相信,这具身体里住着的人,是晋无忧呢?!
      “呜哇!……”
      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感到浑身发颤,不是因为落水生病,而是悲从中来。
      “女儿女儿,你怎么了?让爹进来看看你好不好?!”
      门外,霍老爷急切又担忧的声音传了进来,穿过她的哭声,落进她的耳里,跳进她混乱的意识里。那一声声关切之声,每一个字都提醒她,此刻的自己,身不由己。
      这具身体属于霍繁玉,却让有着晋无忧心的霍繁玉,如何面对门外的霍家人?!不,不,她必须跟霍繁玉换回来!
      那么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去宫里找到自己。
      这个念头升起,她止歇了哭泣,胡乱抹干了脸上乱七八糟的泪水,深深呼吸,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门外的霍老爷听哭声忽然停了,心里稍稍放下了。可是扭头看看另一头,大夫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被找来。下人们办事总不如自己急切,早知道就自己骑马过去请了。
      正叹气想着时,耳旁听得门打开的声音,回头瞧去,看到女儿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面容稍稍打理了一下,虽然仍苍白无力,却不至于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模样。
      “女儿,你这是……”虽然看到她不再当自己是妖怪一样尖叫着逃开心里十分宽慰,可是那原本如水潺潺的眼眸,为何显得陌生又空洞?
      “这、这里是京城吗?”她问,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陌生的霍老爷。
      “是,这里是京城,霍府。”难道,女儿真的烧坏了脑子?霍老爷此刻脑海中不免产生了这样的疑问,“女儿,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我有事出去……”说着,她便看也不看霍老爷,就往左侧看似出口的方向跑去。
      霍老爷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道明亮的身影,已经距离自己有一会儿路了。他暗叫糟糕,赶紧追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喊道:
      “女儿,你去哪里?!你身体还没恢复,不能太累!要出去,明儿爹去雇——”
      霍府门口,霍老爷端着一个肥嘟嘟的肚子,气喘吁吁地看着门外人来人往的街,哪里还有女儿的身影。这病弱的身子,为什么突然间像被什么附身一样,跑得跟猴子一样那么快?!
      正这么想着,霍老爷突然一拍光滑的额头大叫一声“不好”,这要是弄丢了女儿,他恐怕要跳护城河了!
      “来人哪!”他朝门内扯开嗓门吼起来,“快叫所有人都出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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