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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三哥!
      这一声三哥,让他忘记了反应,直直看着那柄剑刺进自己的胸膛,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他的眼里他的耳里他的心里,都被“三哥”这一声塞满了。
      周围顿时乱成一团,拿着剑的女子被二皇兄抓住了,禁卫军迅速包围了现场,有谁在惊声尖叫,有谁在大声呼喊,有谁在嚷着“请太医”!
      各种庞杂的声音形成了团团迷雾,将他重重包围。前面人群开始聚集,眼前是一双双关切的视线,可是,他找不到喊他“三哥”的脸,看不到她,她在哪里?
      她人在哪里?!
      胸口炙热,他分不清是伤口还是心在燃烧,可是那一声真真切切的喊声,却是那么清晰可闻,他的每一处毛孔地为此做出了反应。这绝对不是幻觉,他疼痛异常,痛得神经格外明晰,刚才听到的绝对不是幻觉!
      “……不、不要放人……”
      他虚弱难耐,意识飘忽,只来得及在昏迷之前,如此吩咐。他还没有找到她,现在没有力气找到她,可是,至少,至少在她离开以前,他想能留住她,等到醒来之后,还能再看到她……
      “来人,将这里全部围起来,所有人都不准离开!”
      他听到二皇兄如此命令,才终于放任自己的意识被抽离,陷入了昏迷之中。
      太子被带走了,周围的人都陷入了惶恐之中。议论纷纷的声音不绝于耳,大家都在想,那个刺客,那个装扮成家眷的女子,究竟怎么回事?是如何混进来的?
      而带女子进来的人,更是吓得手脚发软,几乎要倒在地上。这一变故,被灭九族都有可能的啊!
      “怎么办,今儿我三夫人即将临盆,我还想回家去看看……”
      “可不是,我娘八十多了,这几日病重,万一——”
      大家开始发表着各自的忧虑,然而这一切都没有传进她的耳里,她眼前漂浮着的是三哥胸口染血的可怕模样。他被剑刺进胸口的刹那,她觉得整个天地都塌下来。
      他的功夫并不弱,可是却没能躲开那一剑,她分明瞧见,在自己惊呼出口之时,他微微愣了一愣,正是这个片刻,让杀手有机可趁。他,本来可以躲开的,要不是她惊声提醒,要不是她莽撞而为,他一定可以躲开的,一定可以安然无恙的!
      可是,可是,看到那把剑指着他,她当时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恨不得自己冲上前去抵挡那一剑,只要能救三哥就好,瞬间忘记了,自己是何身份。
      她怎么这么没有定力?怎么这么蠢?为什么要出声喊他呢?为什么呢?
      秦元观看着众人惶恐不已的模样,悄悄地穿过被围起来的人群,来到了她身旁,看见坐在凳子上,脸色苍白得比昏迷的太子殿下还要无力的人儿,心里像被刀刺中了。原本他看她望向太子的视线,只是觉得她的感情在太子身上。可从方才的情形看,恐怕她已经——
      失魂落魄的她,万一太子殿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总觉得她会随之而去。这样强烈的预感,让他既无奈又羡慕。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将她的心拉向自己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他宁可受伤的人是自己啊!
      秦元观叹着气,想不到安慰她的理由。
      就在这时,抱着太子殿下而去的二皇子衣裳染血地回来了。他环顾了众人,面上的表情阴冷异常,声音粗狂中带着嗜杀之气:
      “此事重大,今日要劳烦各位住在宫里,等查明真相之后,再放各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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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她睡不着,一闭上眼,三哥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就历历在目,心里无端的恐惧惊扰着她,思绪纷乱,身子感到异常寒冷。
      因为出此大事,所以他们一行人被强留在宫里,不得擅自离开。一群女眷被安排在东边的连屋,而男子则在另一头。
      同住的其他女眷对于皇宫有着好奇,对于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命运担心,却极少去谈论那个至今生死为未卜的太子。
      她辗转反侧,终于起身,来到了屋外,天上无月,淡淡的宫灯照耀出一丝光亮,映照的眼前的小院子朦胧可见。她也曾来过这里,却在不久之后被找到,然后送回延寿阁去喝苦药。
      此情此景,她怎会料到自己以旁人的身份来到这里。那个抓到她的人,又是否知道,她在这里睹物思人?
      “太好了……”门外,突然传来侍卫的细小声音。
      “是啊,太子殿下醒了,还好伤势不重,否则咱们整个禁卫军恐怕都要人头落地了……”
      巡逻的侍卫如释重负的声音轻轻传进来,她忽然呼吸困难,喜悦与感激同时涌上心头。
      他没事了!他没事了!
      她想也不想就出了院门,往启承宫跑去,一路夜奔,完全将其他事情抛在了脑后。因此撞见了值守的禁卫军也不意外。
      “霍姑娘!”陆云清带着一群执刀侍卫,站在她五步远的地方,眼神锐利地看着她。
      她停下脚步,看着他脸上不变的笑容,却是心里冷了下来:“陆、陆大人。“能够去看望三哥的愿望,只怕要落了空。这个时候,如果自己还是晋无忧,那该多好!
      陆云清瞧她面色匆匆,问道:“霍姑娘要往何处去?”
      她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道:“我想,去对面找我爹。”他们一群人如今是嫌疑对象,半夜溜出来在宫里乱跑,的确不能够让人信服。
      果然陆云清目光中有所怀疑:“深更半夜,宫里不能随便出入,霍姑娘若是要找爹,不如明日再前往吧——请回。”他公事公办地说。
      她的希望被从头到脚浇了冰水,整个人都凉透了:“……我知道了……”垂头丧气地回望了一眼启承宫的方向,她默然地往回走。走了两步,却听得身后有人喊她:
      “霍姑娘,留步。”
      她诧异回身,与陆云清视线一同望向前头,只见赵英急匆匆地走过来。
      “陆大人。”
      “赵将军。”
      两人打了照面,赵英便直直来到她面前:“姑娘随我来。”说着,转身就走。
      她虽然奇怪为何赵英这么晚了有事找自己,但是仍然跟了上去。他的人她信得过,只是恐怕陆云清有所猜疑。
      “赵将军,请留步。”陆云清拦在两人面前,维持着眼里没有笑容的微笑面孔,道,“霍姑娘乃嫌疑之一,不能离开此地。还请找将军原谅我不能让她过去。”
      赵英举手压下陆云清横在自己面前的刀,拿起身上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她瞧见陆云清脸色微变,终于退了下去。随后,她就跟着赵英走了。
      陆云清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咬了咬牙:“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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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一会儿,赵英停在一个转角,将她搁下,道:“我还有事,霍姑娘自己过去吧。”说着,连给她提问的时间,都没有,就转身离开了。
      她莫名其妙地一个人走了两步,在看到前头的路时,空气里到处可闻到的气息,令她湿润了眼眶。展现在眼前的,延寿阁的大门,静静地打开着,好像随时长命会从里面走出来,喊她一声“公主”。
      她一步一步地接近了自己的屋子,在门口,停下了脚步。门扉上,前些时候用锁链锁起来的痕迹犹在,她怀恋地伸手抚摸上门板。
      以为,这辈子再也无法踏进延寿阁一步了,以为这里成为了皇宫禁地,以为关起了门,在不久之后,大家也会把她忘记了。而今夜,她却以霍繁玉之身,跨进了门槛,进了院子。
      院子里,景物不变。在左边的一角那一块花圃中,曾经种下的花儿如今早已凋谢,院子里两棵桂花树还没到开花的时节,一左一右守望着黑夜里寂静的庭院。
      穿过她平日里躺在屋檐下晒太阳的通透前厅,她跨进了内院。
      内院是旧时景,一草一木都未曾改变,她闭上眼睛,些微尘土气息里,好似也能闻到一股药香,她曾经厌恶,如今却怀念得想要哭。
      泪水落了地,溅起小小的尘土,环顾一周,以往来来去去的人,再也不会在这里出现了……
      她的卧房就在前头,穿过前堂,穿过长命曾经的屋子,穿过茶室,穿过前间,就是她的屋子了。屋内,漆黑一片,可是他不需要点灯,绕过上头绘着百花图的屏风,左边是面对着一座小小池子的妆台,那个小池子是她央求着三哥给弄起来的,她曾经读到过某朝大诗人在自己屋前建小池塘,名为洗墨池,她便兴起了附庸风雅的念头。那里,如今是否还有她身体不佳发脾气时,扔下的砚台呢?
      手指抚摸着妆台上再也不会有人使用的胭脂水粉,珠花盒里,是她平日最爱的东西,一件件她都可以如数家珍地报出名儿来。长命总爱每天给她换不同的珠花,她曾笑言又没有人会看,偶然走进来的三哥,曾经让她红了脸地说他会看到。
      那以往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这屋里成为了回忆,永远封存,再也不会有人说起,再也不会有人看见,再也回不到那个时候了——
      “咦?”明显的未曾见过的一朵凤珠花躺在妆台上,触到了她的指尖,拿起来细细摸一回,的确是她不曾见过之物,莫非,是新送来,却忘记给她的,并且再也用不到的么?
      她一时感伤,心里涌现出无限酸楚,将它插上了发间,夜色漆黑,她看不到自己如今的模样,不,看不见也好,镜子中映照出的,绝对不会是晋无忧啊……
      一路一路走过去,每走一步,她就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在沸腾,熟悉的地方,住了十八年的地方,如今却只能用别人的身体,才能走来。
      再绕过去,是自己的床榻,她曾经有多少的日子在上头躺着,祈祷着自己能够活下去,哪怕多活一天也好!——
      “咦?……”她感到一丝奇怪,摸索着床沿铺着的绣花护坎,那是她拙劣的绣工的产物,她记得自己藏在了衣柜的角落里,不打算让任何人瞧见的,为何被拿出来,并且铺了上去?
      “啊!”她惊声尖叫,手指尖触到一物的一刻,手指就被握住了,那股力道又大又猛,她挣脱不能,连惊呼都被吓掉了。“你——”
      “无忧……”
      黑暗中,一声叹息的唤声,让她不自觉地安静下来,在这座屋子里,在她的面前,黑夜里她看不见眼前的人面容,可是那一声啊,是她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的、
      “……三哥……”如果事后回想,她定然觉得自己是被下了蛊。可是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此刻是霍繁玉,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眼里耳里心里,只有满满的一个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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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她一进屋,就感觉到了。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只觉得伤口又刺痛起来。
      在受伤昏迷的梦里,他遇到了无忧,那是他中剑的那一刻,她花容失色,惊恐地喊“三哥快走”,那一声,与他中剑前听到的声音,重叠了。
      只不过,在梦里喊的人是无忧,而此前,喊的人却是正在朝他一步步走来的女子。一名,姓霍的女子。
      他曾经诱使她喊一声“三哥”,可是她却是避开了,嘴硬得很。但是在他面临危险的那一刻,她就脱口而出,那副模样,那一道情真意切的声音,他一时将她和无忧重叠了,才没能躲开那一击。
      种种迹象汇聚,心里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占据了他的思想,引领者他的行为。
      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点一点响起,他在黑暗中,注视着她的行为,那样留恋的姿态,熟悉房间内每一个物件的位置,她好像与这里融为了一体,好像每一天每一夜都在这里似地。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她那个雨夜里,那一声“三哥”紧追不放了。不是步步紧逼,她不会处处露出破绽,如果不早一点抓住她,他有种感觉,她会就这样消失在人群里,任他遍寻不着。
      那朵珠花,染过了他的血,如今被她插上发间,那珍惜的模样,他在黑暗里,仿佛也能看得透彻。她一点都没有发觉到屋里有他的存在,太过沉浸,以至于丧失了警觉。
      这也好,因为,他终于等到了她的一声。
      “三哥……”
      这一声,散尽了她过世之后,他满腔的痛苦与折磨,化去了他对上天的怨怼与不屈。
      这一声,让他那无处可说无法出口的心念,在这个黑夜里,在这间屋子里,一点一滴地散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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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手,被握痛了,抓着她的他,好似要用尽力气,将她拉住,生怕她会溜走一样。
      黑夜里,她忽然能看见他的眼神,那眼神将她牢牢定住,缠绕着,连呼吸都要缠住了一样。
      她不由自主地哭了,心里泛起酸涩的海,翻滚着浪花,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的身心。
      如果在这个时候,她能够成为晋无忧该多好啊,即使在这深夜里,她也希望自己并非以旁人的姿态映进他的眼里,落进他的心里——
      你的目光没有离开过他……你眼睛里的感情要多得满溢出来了……
      刹那间,像夜空中亮起一道光,秦元观方才说的话,清晰地漂浮在她耳旁,如火如岩浆,烙痛了她的手,心上像被浇了一层热油,痛得她使劲挣开了手。
      然后,慌不可及地,仓皇奔出了门外。
      她对他的感情,怎会是男女之情,怎么可能是男女之情?!
      可是方才,方才他一声无忧,为何她听在耳里,却瞬间觉得有了这一声,她哪怕如今灵魂也死去了,也满心地甜蜜与幸福?
      她是怎么了?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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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长命端着茶,走到转角,不意有个人从那里冲出来,撞到了她,差点洒了茶水,“……霍姑娘……”为何一脸惊恐地跑着,好像有谁在后头追赶一样。她回望一会儿,才将茶端进了延寿阁。
      漆黑的夜色下,那里静悄悄的,好像什么人来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守在门口,直到里面传来声音。
      “长命。”
      “在。”
      “刚才跑出去的人,是谁?”
      “启禀太子殿下,是霍姑娘。”
      “……是吗?”
      他的声音低低,之后便沉默了下去。
      长命守在门口,直到许久以后,才被遣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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